云顏沒想到她這一睡醒就是半年后，她猜這多半就是擎流上仙說的時間不以她為中心，而是以主人公為軸而轉的原因造成的。

這段時間，宮人口中的曲貴妃愈發心狠手辣，宮人稍有伺候不周就是一頓毒打，送掉命是習以為常的事。而皇帝對她也愈加寵幸，更有甚者說皇帝從不下榻，每日每夜與曲貴妃廝混在房中。

各路傳言不堪入耳。

這日晨起，外頭竟飄起了雪花，云顏打開房門，寒風就裹著雪花吹了進來，外面的地上已積起厚厚的一層雪。

今天這個日子，云顏記得很清楚，擎流上仙的命簿上寫著今日就是齊王舉兵造反之日。云顏打開衣柜，找到了初次相見，曲姒給她準備的那件衣裳換上。

她的院子處于重華宮偏北處，十分清幽，是以并未有過多聲響，可當云顏踏出院子，才發現整個宮里已經亂成了一團。

云顏連忙趕到曲姒的房間，只見她已經端坐在菱花鏡前，對鏡描妝。

她一身紅衣翩躚，猶似火焰灼目，一如在現代初次相見。

云顏心里有些發憷，她竟有些害怕，真到了這個日子，自己沒有辦法改變曲姒的結局。

“娘娘。”云顏一連深呼吸了幾口，直到撫平心中的恐懼，走上前低聲喚道。

曲姒回頭，見到云顏似有幾分驚訝，她款款而笑，“你來了。”

“娘娘，外面……”

“我知道。”曲姒語氣平靜，云顏這才反應過來，這大約是她與齊王約定好的日子，“云顏，你去見陛下最后一面吧，他已念叨你這個夢中神女半年了。”

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云顏疑惑，卻也沒有拒絕，緩步上前，當看到雕花床上珠簾內的場景時，她驚得雙手捂住嘴。

床上的被子已經被血液染透，這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心頭插著一把匕首，正在痛苦的呻吟著。

“是你……”皇帝抬起手，似是想握住云顏的手，可尚抬到一半時卻落了下來。

云顏木訥地轉過身，望著曲姒，見她面色凄愴，驀地跪下來，對著皇帝莊重一拜，“陛下，臣妾感念您的恩寵，特此一拜。”

對于曲姒來說，魅惑君王雖然是她的目的所在，可也不得不承認，皇帝真心待她、護她的事實。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宮人慌亂的聲音，“娘娘，不好了，禁衛軍頭領帶頭打開宮門，直接放了齊王殿下入內，馬上就要到達這重華宮了。娘娘，您快走吧，跟在齊王殿下身后的朝臣全都嚷著要清君側，要處置……”

宮人看著曲姒的神色變化，欲言又止。

“處置什么？”

“處置妖妃。”宮人一咬牙，將話說了出來。

“本宮知曉了，你先退下吧。”曲姒淡淡回道，反而是看著云顏，為她做最后的打算，“云顏，這半年來你未插手任何事，齊王不會為難于你，你先走吧。”

“娘娘，你說這些干什么，要走也是你先走。”云顏自是不肯走的，曲姒的命運也就是這幾日的事了，自己來此就是為了改命，這會兒哪會走。

曲姒睇了云顏一眼，神色平靜，自嘲道，“我還走得掉嗎？既是自愿入宮為他做了這一切，我就沒想過能活下去。”

她的話出乎云顏的意料，自己本以為曲姒死后會有這么大的怨氣是因為齊王對她始亂終棄，可她明明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又怎會執著？

云顏想不通，但顯然此時的情況也由不得她多想。

“齊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重華宮的院子里響起一眾宮人的呼喊聲。

“妖妃在哪？速速將妖妃交出。”隨后，跟著的又是無數的聲討聲。

“你看，他這么快就來了。”曲姒好似未聽到那些辱罵她的話，只是黛眉微顰，“云顏，你可以幫我做件事嗎？替我將他叫來。”

“好。”云顏點頭，而后走出房門。在她走出房門的剎那，討伐聲突然又加大了分貝，簡直是震耳欲聾。

云顏忍受著這些辱罵聲，只覺這氛圍肅殺地令人難以呼吸，她挺直脊背一步一步朝齊王走去，直到三步之遙才停下屈膝道，“齊王殿下，娘娘有請。”

“殿下，您萬不可去啊，那妖妃狐媚人的本事極強，若您……”齊王身后的大臣一聽妖妃要單獨求見，頓時心肝都顫起來了，極力勸阻。

齊王手一揮，那大臣就收了聲，他盯著云顏看了半晌，道，“本王與你前去。”

云顏將齊王帶到房中，然后退出房間，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守在門口。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可以阻擋院子中站著的那些氣勢洶洶的人，但無論如何，都要盡力一試。

房內，曲姒與齊王對視。兩人曾經是親密的戀人，后來又是合作伙伴，然而此時，卻像是陌生人一般，相顧無言。

“三郎，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最終，還是曲姒先開了口。她彎唇一笑，極盡嫵媚風流之態。

“記得。”齊王應聲。

聽言，曲姒笑容燦爛，繼續娓娓道來，“那也是一個下雪天，你來我家中做客，那時的你，站在紅梅樹下，一身青色衣裳與那雪天瓊枝遙相呼應，幾乎迷亂了我的眼，我躲在回廊后瞧你，卻被你抓了個正著。我還記得你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你說……”

你便是那個名滿帝都的曲家女郎，待及笄后本王娶你為妻可好？

曲姒說的深情，而齊王的臉色卻不大好，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話，“姒兒，我們都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那時的我天真如此，又怎會想到有一日我會變成蛇蝎妖妃。”曲姒拖著裙尾，一步一步靠近齊王，她的一顰一笑，皆是美艷動人，她柔嫩的雙手攀上齊王，貼身在他胸膛，“三郎，你可以抱抱我嗎？”

“姒兒，你想做什么？”齊王的聲音有些喑啞。

“滿足我最后一個心愿吧，僅管你那么嫌惡我。”曲姒微微踮腳，送上紅唇。

良久，里面沒了動靜，最先推門出來的是齊王。他衣冠整齊，輕輕掃了云顏一眼，而后對著外面的人道，“妖妃曲姒，收押重華宮，賜毒酒，死。”

云顏眼中沁出淚光，最終，還是這個結局嗎？

她猛地跪下，哀求道，“希望殿下念我與貴妃主仆一場，由我來送娘娘最后一程。”

齊王的目光牢牢鎖住云顏，有些捉摸不定，好半晌，他才道，“準。”

云顏松了一口氣，待齊王帶著人馬離開重華宮后，才沖進房中。

曲姒全身赤裸地躺在地毯上，烏發散了一地，身下壓著她的紅衣，目光空洞地不知瞧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