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兀自笑著，正巧九寶端著藥膳踏進殿內，就撞見了他嘴角優雅的弧度。

九寶柳眉一挑：“心情不錯啊？”

這聲調侃一出，閉風便低頭退了出去，而獨孤擎也驟然收回了嘴角的弧度。

九寶徑直走到坐榻邊預留的位置上，將砂鍋擺在二人之間，順了一個瓷碗舀出藥膳來盛著，然后兀自開口：“你這么俊，多笑笑多好啊，別成天沉著個臉，怪嚇人的！”

她話里滿是調侃，聽了卻不叫人惱，獨孤擎聽也只是了劍眉微皺。

俊？

這好形容男子嗎？且不說她還算是個成了家的婦人。

九寶見他沒說話，也不覺尷尬，畢竟這人一直這么個德行，不爽就直接動手，聽他反駁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她也不惱，端起碗來送到他眼前，“來，把藥吃了。”

獨孤擎收了心思，盯著眼前這碗藥膳，其實他想說，這點小傷不必如此的，往常有了內傷他也從不吃藥。

但畢竟是她一番心意，他猶豫了下便接了過來。

一勺下肚，他眼角的余光看著她確實是松了口氣，心道，她這該是想為自己的付出盡點綿薄之力吧。

于是也不頓卡，勺子拿開直接將一整碗都直接喝下。

這一碗的量是很足的，畢竟九寶挑了一個比較大的碗，碗面揚起的時候遮住了他的視線，放下的時候，便露出了九寶此刻獻媚的眼神。

獨孤擎一咽，輕咳了幾下。

嚇得九寶飛快跳起來企圖給他順順背，卻被獨孤擎拒絕了，“咳……不用了。”

九寶看他被自己噎的不輕，小嘴一嘟，惱恨自己不是撒嬌的料，卻也沒在膈應人家，稍微恢復了點正常地問：“我就，就像給你把個脈而已……您愿意嗎？”

原來她只是想跟自己把個脈？估計又是新學的事情吧。

把個脈而已，需要用那種眼神觀望自己嗎？

于是獨孤擎微微頷首，將左腕遞了過去。

九寶一喜，動作輕盈地將那只手臂拉到自己身前的小幾上邊搭上了手，開始靜靜思索起來。

獨孤擎一個皺眉。

女孩子家給人把脈，不應該素手隔紗嗎？

這陸九寶大大咧咧的性子看來影響到了各個方面啊……

不過看她把得認真，他也沒出口提醒她。

半晌，九寶虎摸著下巴松開了手，眼神高深莫測地道：“看這脈象，倒是不嚴重，只是受了些許內傷，調息上幾個時辰便好了。”

好像不需要喝藥怎么辦……

九寶悄咪咪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咳一聲便繼續沉著道：“最好輔之以補氣性藥材，可令汝好的更快些，嗯。”

獨孤擎覺得她這逞強的模樣兒有些好笑，忍不住拆穿她道：“你方才給我吃的，是氣虛之人需補的，而此'氣'非彼'氣'。”

而看到她瞬間焉下去的樣子，他忽然又不忍心了。

于是嘗試著鼓勵她：“你資歷尚淺，更是才入手了一天，別急。”他倒是很少有這般耐心的時候。

九寶抿唇，微微頷首，雙眸斥滿了征服的欲|望。

靜默了半晌，九寶忽然想起了中午來這兒的時候，閉風說的“二王妃于您有恩”……

她思索了一番，終究是記不起自己對他有什么恩，便開口問：“我中午來的時候聽到閉風說了……我對你有恩嗎？”

獨孤擎抬眼看她，淡薄的墨瞳里金光一現，氣息瞬間稍有不平，沉息下來后，他輕問：“你，當真不記得我？”

然，就在這時，門外突有利劍破空之音由遠及近！

最終“嗤”的一聲，有器皿問問插于門柱之上。

獨孤擎不悅牛頭向窗外看去，九寶也擔心地站了起來，忙問：“怎么你的府邸還會有刺客呢？”

隨后閉風的聲線緊隨而至：“主上，是來自探子的密信！”

獨孤擎聞言轉過頭來，繼續看著九寶，九寶皺眉：“真的沒事嗎？”

獨孤擎只是沉聲道：“先回答我。”

九寶落座，思索了一下就郁悶地說：“其實，是有點印象的……”

當他們第一次遇見時，他眼里隱有金光乍泄，她便覺得好生熟悉……

獨孤擎盯了她一會兒，見她確實茫然無知，心下微嘆的當口緩緩陳述：“十年前，我負傷逃到西湘邊境，一路被人追殺過來已是累極，時在城郊，我遠遠看見只一戶人家亮著燈我便奔了過去，結果失血過多，只十四歲的我也無絲毫功力傍身，便暈了過去。醒來，我便看見了你。”

他飄遠的思緒回歸，一雙常無溫度的墨瞳緊鎖住她一雙姣美的鳳眸，絮亂的金光慢慢退卻，顯出幾分柔和。

他道：“雪雨冰堅，凄神寒骨，那間茅草屋異常破敗，遮不住那入侵的寒意。你蹲在我面前，暗夜里，你目中絢麗的色澤很美，是……我遇見過最靚麗的顏色……”

也是，他前半生的執著所在……

那樣溫暖的色澤，只一眼，便暖入了骨髓。

他目中金絲隨著回憶而外泄，他想抬手觸碰一下那雙擁有這般色澤的美目，卻終究緊緊克制住了自己。

九寶聞言，卻是愣住了。

“我，記著的。”她怔愣地答。

她很快急切補充：“我以為，那是場夢。”

是夢，她前世做的夢，那時她才八歲，第二日起來她還訝異自己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可是那夢里的感覺是如此地清晰，她依稀還記的她扶他躲進茅草屋的艱難，記得吸入的刺鼻的腥甜，記得手上血液觸感的粘你，以及，他睜開眼后，看見自己時……眸中絮亂的金光。

原來都是存在的？

她借著一個夢，提前來到了這個世界，并救了他？

這夢是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

她還來不及思索，便被獨孤擎打斷了思緒，他堅定道：“這不是夢，因為你，我才能活下來。”

但其實他沒告訴她，他只瞧了她一眼，她便被打暈了，然后是邪君帶走了他。

九寶聞言，猶豫著問：“這就是，你想報恩于我的理由嗎？”

獨孤擎斂了心思，堅定地頷首應“是”。

九寶摸了摸鼻子，垂眸道：“其實，你不必如此的……”

他聞言皺了眉頭，陳述道：“我會護著你，免你受害，這都是兌現我心里所一直堅定的想法，你不必有負擔。”

九寶緊接著說：“可是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甚至幫我練功，避免我走火入魔。怎么才算是還完了恩呢？總不會還一輩子吧？”

獨孤擎忽然想起了前不久，方瑜和修雨拌嘴時自己的想法，他想著自己的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教訓，如果是九寶，等他還完了恩也輪不到她來教訓。

但是現在……

想著，他輕輕開口：“還一輩子，又如何？”

九寶聞言瞪圓了眼，急道：“那可不行！你還有很多事情呢，可不能被所謂的還恩給耽擱了！再者，你若是以后有個妻妾，對方肯定不滿你還對護著別的姑娘是吧！”

獨孤擎聞言眸光驟然一冷。

而下一瞬，一柄匕首破空而入，這次不再朝著柱子走，而是越過了窗子。

是投擲之人見久未有回音，便再擲了一下，這下是為吸引主子的注意力，直朝著正對窗口的獨孤擎而來。

獨孤擎意外地沒做出任何反應，門外的閉風剛要出手攔截，而九寶已然動身。

她飛快竄上獨孤擎的軟塌，右膝著榻，左腿伸直，牽動著裙擺鋪開蓋住獨孤擎盤起的雙腿，左臂蜷起護住他心脈的部位，身子前傾，右手直接抓住射來的匕首。

怒道：“媽的！誰！他的胸口只能我來刺，你算個什么東西！”

只有獨孤擎在眾人皆緊張的時刻，心緒卻是別樣的平靜。

鼻尖充斥著九寶身上淡淡的香氣，耳邊輕拂的是九寶因為大幅度動作而晃動的一縷秀發。

而他低頭看著她護在自己胸口的手，忽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