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鈺不看我，低著頭，我滴著眼淚喃喃自語：“應該很疼的。”

我又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抹完了才發現自己手上都是灰，這一抹，也是灰頭土臉了。

“小喬，我對不起你。”

終于，他抬頭看我，估計是看不下我臉上的灰，拿起袖子擦了擦我的眼淚。

“不要哭呀。”

受傷的人是他，怎么還要反過來安慰我，我過意不去的說：“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愿望我盡量滿足你。”這句話是很真心的。

他伸出手，做出拉鉤的手勢，之前我還笑話他幼稚，今天看來，如果這能勾住兩人的承諾，其實也很美。

喬鈺坐在地上，我蹲在他面前，他問我：“小白，我問你，你要如實相告你心里的意愿，好嗎？”

“你說。”

他說：“如果，飛虎是個好人家，英俊瀟灑，家纏萬貫，待你又好，能讓你風光大嫁，享盡榮華富，你會不會跟他走呢？”

我的大腦平日遇到這種問題總是要思考一番的，今天喬鈺問我的這個問題，我連想都不想：“不會！是你救下我了，對你，我還有恩沒有報完，我來這里這么久，除了你沒有人這樣真心待我，所以，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除非你說我的恩報完了，你讓我走，我便走。”

喬鈺聽到我這么一說，笑了，額頭的腫包配著他蒼白的笑，格格不入的滑稽。

他看我，我又看到了喬鈺黑色的認真的眸子，那眸子里還是有我，他說：“如果，我再大些到了弱冠之年，想娶你做媳婦，你愿不愿意呢？”

我被他的告白嚇了一跳，見我不回答，又帶著自嘲的語氣說著：“你不答應很正常，喬鈺一窮二白，父母雙亡，情況不好，正常女子都不會嫁我。”

我垂頭伸手摸了摸受傷的他：“到那個時候了，小白是個黃臉婆了，你還想娶嗎？”

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小心翼翼的說：“我等你長大。”

等你再長大一些，等你娶我做媳婦。

.

喬鈺沖完了澡，我也洗了把臉，兩個人看起來總算干凈了，家是保住了，可喬鈺的臉有些毀容。

他裸著上身，我幫額頭上的上的傷口抹了藥，內心祈禱：但愿不會留下疤，他的背上青紅相印，可以看得出來有的下手輕有的下手重。

我問喬鈺：“這些淤青要不要抹藥？”都怪我，禍因我而起，看著喬鈺這般，我難過不已。

喬鈺搖頭：“不必了，反正都是會消的，不要浪費。”

我哪里管他浪不浪費的，我挖出一勺藥來就是往上抹，欲往后縮，被我抓住。

“不許動！”

喬鈺終于安分。

不過我在喬鈺的左腰上發現了一個傷疤，大概十幾公分長，像條蜈蚣一樣，看起來已經留下很久了。

“這是？”我指了指他左腰上的傷疤。

喬鈺解釋：“小時候摔得，被樹杈子插傷的，縫了好幾針呢，當時醫生還說差一點傷到脾臟了。”

我手上幫他抹好了藥，才想起來要避點嫌，“那好在你沒有事呢。”

我側臉，他把衣服穿好，然后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惡霸飛虎再也沒有來尋過我，也是怕了我，動不動就踢人家命根子，拍人家天靈蓋的，真要把我娶回家，不是等于娶了個母夜叉回家嗎？

喬鈺的傷養了幾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就拿著一些祭品和香火帶著我上了龜大山。

冬天來了，他穿著高領毛衣，走在我前邊，時不時還要轉頭看一下我是否走丟了。

說來也是，上一次我自己上來確實繞了很久才找到下山的路，他擔心我也是人之常情。

喬鈺伸手敏捷，爬這種坡對他來說不在話下。而我呢，就有些困難了，我只得讓喬鈺伸手拉我一把了，再加上我最近吃胖了，喬鈺憋著一口氣把我拉上去，這就罷了，他還直喘粗氣！

看來還是要控制自己的腰圍了。

我問他：“我是不是胖了？”

他不看我，搖頭，我就知道他心虛了。

“我要減肥。”我是第二次說這個話，上一次減肥我只堅持了一頓晚餐我就放棄了。

他笑著，露出虎牙比臉白：“好啊，那這次你準備堅持幾天呢？”

又笑我，我伸手拍了拍他的頭。

走了很久的山路，終于到了喬鈺要到的目的地。

原來喬鈺的父母合葬在這山上，他帶我來主要是為祭拜而去。

雖然我不懂喬鈺為什么把我帶上，但來都來了，喬鈺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就喬鈺的父母我自然也要拜一拜了。

喬鈺燒了些紙錢，然后燃了六炷香，拜了三下，嘴里念叨：“轉眼我就到了弱冠之年，多虧你們護佑，我能平安長大。”

然后插了三柱在香壇里，又拜了三拜：“桃李年華的女子如期而至，或許我劫已到。”

最后三柱也插了進去。

我學著喬鈺也燒了香燒了紙錢，以示誠意。

喬鈺看著剩下的香火燃盡，然后用手里的酒水把他們徹底澆滅。

又拉著我下了山。

喬鈺剛剛講的那些話，我聽的云里霧里，我問他：“什么是桃李年華的女子，你的劫又是什么？”

他耐心解釋：“桃李年華的女子指的就是像你這般大的女子。”

我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喬鈺說的話——“若是桃李年華女子，與其結發夫妻。”

喬鈺命里的大劫來了，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他命里該出現的桃李年華女子。

難怪喬鈺之前會問我，如果他要娶我，我應不應。

可我們都只是凡人，沒有斗轉星移的能力，也沒辦法改變自己的氣運。

我問喬鈺：“小喬，你會信這些嗎？”

我看喬鈺走起山路來身輕如燕的，說話不帶喘兒：“我要說信，我自己心里又過不去，我要是說不信，我也不會對這件事耿耿于懷，轉眼我就要二十歲了，你說我要不要防一下呢？”

這樣一說也有道理。

我還是有些不愿意相信：“所以，你撿到我，都是命數已定嗎？”

喬鈺不敢回答我，他又怎么能保證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呢？

眼看天斬煞將至，喬鈺家兩邊的房子越建越高，喬鈺家加在中間，這樣一看確實瘆得慌。

他說：“命數這一說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拋開這些不說，我遇到你，就是命里的緣分了。”

我點頭，我與喬鈺若是沒有緣分，那日撿到我的可能是惡霸飛虎，也能是啞巴阿媽。

反正不管我被誰撿到了，都沒有喬鈺家過得舒服。

到了山腳下，為了過一個步坎，我險些踉蹌在地上，喬鈺眼疾手快的抱住了我，以至于我不在地上躺著。

我想起喬鈺的告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娶我為妻，只是這一刻，我有些不自然的推開了他。他從沒說過喜歡我的話。

我假裝淡定的哂笑：“你耍流氓！”

喬鈺隨之露出委屈的表情：“我這不是為了救你嘛，我要是沒扶你，你現在趴在地上狗啃屎呢！”

我說一句，他應我百句！

過了小云橋，我在橋對頭看見了碧水，她迎面走來，看到了我倆，陰陽怪氣的說了句：“現在大家都在傳小白是你媳婦了。”

我有些無地自容，我和喬鈺什么都沒做，怎么被人傳成這樣了？

喬鈺也不悅，大概是那天的事情被飛虎說了去，少不了添油加醋。

我倒還好，一個無名氏，在此之前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孩子，這喬鈺還清清白白的，傳來傳去我做了他媳婦，以后他要是不想娶我，別人也不愿意做他媳婦。

喬鈺解釋：“玩笑話，不要當真。”

碧水也笑：“我自然不會當真，小白年紀看起來也不小了，可以做你姐姐了，怎么能做媳婦呢？”

我在一旁站著有些尷尬，這莫不是在說我老吧？

碧水說話直來直往，不過換做誰說我都不會往心里去，只是喬鈺比我還要在意這件事。

喬鈺說：“碧水，你別說這些。”

我想，我現在夾在中間很難堪。前幾日我還說了等喬鈺長大的話，今天我看著喬鈺和碧水才是一對。

眼下我做了老阿姨夾在他們青梅竹馬中間，我過意不去的往后退，假裝難受的對著喬鈺說：“我肚子有些難受，要先回家一下。”

然后跑開，喬鈺欲追上來，神情擔憂，我卻阻止他：“女孩子的事情，男孩子總跟著，不害臊嗎？”

我跑定，這一跑，肚子不疼，頭反倒有些疼了，我不敢回頭看這倆人。我是做了成人之美的事，可為何我的心臟卻這般扭捏的難受…

我躲回自己的房里，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頭有些疼，悶頭倒在床上，隱隱約約的看到了過往的一切，很朦朧卻很強烈。

我這是重拾記憶了嗎？

窄窄長長的巷子，下雨的秋天，黑色的眸子，暖暖的胸口…

頭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