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繡顏猜顧源站起來這么一走是不是去巡視車間了，不過不管是不是，她今天就少去車間晃蕩的好。她距離寵辱不驚我要干啥就干啥的境地還離得很遠，周會上給自己多爭取了點點工作成績就讓她坐立難安。社會人類就是這樣，蹺蹺板似的，我高了你就低，因為誰也不高興低，所以職場無朋友。

沒有顧源這座壓力山，許繡顏雖然無事可忙也不至于無聊到犯困了，難得地跟室友們聊聊微信，刷刷微博看看新聞。

然后她發現坐辦公室實在是沒有逛車間輕松，因為她還沒跟汪靜問到帥哥今天的動態，桌上的電話就響起來。

辦公室是開放的空間，電話是不允許不被接一直響的，哪怕她跟顧源都不在，別組的人也需要過來幫忙接一下，業務不能錯失客戶電話。

顧源不在的時候她接過一兩個，都是記錄下來當書童就好，但是今天有點慘，蹺蹺板把自己蹺太高，站不穩摔下來就很痛了。

電話那一邊說英文。

雖然她學校里英文成績一直挺不錯，大學英語等級考試也是一次性過，但此時此刻卻都跟白學了一樣，電話那邊說完哈羅后又緊跟著一串，她的舌頭就僵在了嘴里。

“呃……I……em…Susan is not here…”顧源的英文名是Susan。

對方又嘰里咕嚕一句，聽著好像還是要找Susan，她硬著頭皮又說了一遍Susan is not here.對方也跟著重復了一遍剛才他說的話。

她崩潰了，她用詞沒有錯啊，就算是電話用語有些不對，也應該聽懂了啊，怎么還要找Susan呢！老天給她機會時間倒流，她今天晨會絕對不會多話，不氣走顧源，這會不就沒事了么！她想找個沙坑把頭埋進去！

對方應該是發現了她的僵硬，耐下性子問了一句：“Who is that speaking？”

這一句她聽懂了！她馬上回話：“Im the part-time student！”

電話那邊笑了笑：“ok，ok.”然后說他一會再打，便掛了。

許繡顏掛掉電話，抽了張紙巾擦擦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口氣，發現別的組有人看了看她。她覺得有點丟臉，堂堂大學生英語說這么差，也覺得有點憋屈，那些人哪怕看笑話也沒有人過來幫她。

汪靜說她到下午兩三點，帶她的業務老師還會招呼她去茶水間吃點心喝水。

這應該就是勞動型工廠跟白領企業質的區別吧。

許繡顏不想坐等顧源或者老外電話，萬一顧源牛脾氣起來到中午都不回來，她可沒辦法接第二次這個越洋電話，她站起來往車間走去，找不到顧源也好躲電話，就算她認慫好了！

從二樓走下去，一樓是個空的前臺，擺設而已。出去大門左邊就是車間樓入口，兩三米的距離，陽光不太照得到，幾棟樓有點遮擋住了太陽的照射角度，出入區剛好在太陽找不到的死角，許繡顏在那兒站了會。既不想太快找到顧源，又不想找不到她，唉，許繡顏無聲的嘆口氣，老牛踱步一樣邁進車間樓找人。

當然顧老師的行蹤還是很好找的，她甚至都沒有爬去三樓，就在二樓的大燙臺那邊，跟車間主任聊天。她們當然很熟稔，都是在廠里工作了多年的相處，車間主任約莫四十上下，對車工自然比較嚴厲，對辦公室的“高管們”總是笑咪咪客客氣氣。兩廂工作上沒有過分矛盾的情況，上下里外多少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這就是社會主義同事情，許繡顏覺得自己十年也適應不了。

面對分辨不出真心假意的笑容，要么一起真假難辨，要么索性不要看見。

她想要選后者，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導致現在工作的積極性越來越低。

車間雖然很大，但是機器都不高，許繡顏站在二樓車間的門口就能看到另一端斜斜靠著大燙臺的顧源。她抿了下嘴角，讓它微微上翹，努力保持小白兔一樣的單純表情走過去。

車間主任看見她走近，很熱情開朗地先開口：“小許也過來了，你們組的貨明天就能下到樓下了，放心放心，呵呵呵?！?

許繡顏禮貌的回她一個嘴角幅度加大的微笑，然后對著顧源匯報：“顧老師，剛接到一個客人電話，嗯……是說英文的，說找你，我說你不在就說一會打過來?！?

“男的女的？沒讓他留言嗎？”顧源聽了也沒動，還是斜靠著燙桌，手里無意識的挑弄著一件衣服。

“是個男的，沒有留言，他就說一會打過來?！?

“嘖，一會是多久啊，真是！”最后兩個字顧源撇開頭，從鼻子里哼了下，然后抬頭跟車間主任說道：“我先過去，明天貨拉到樓下通知我下哦，我過來看?！闭f完自管自繞過燙臺穿出車間回辦公樓。

許繡顏跟車間主任打了招呼，也快步跟著領導回去。

電話應該算是比較著急的事情，她們回辦公室沒十來分鐘就又打過來了，如果許繡顏剛才沒去找人的話，這第二個電話估計也會開口催她去找，許繡顏慶幸了一下下，覺得應該找一些英語口語方面的訓練來做做了。

電話那頭的客人正是明天要結束車縫的那一批訂單客人。顧源掛了電話就沖她教訓起來：“KJ的這一批貨客人是哪個的你不知道嗎，你都不看PO嗎？！業務下單姓名上面也有啊，亞歷山大，你拼讀也讀的出來?。∷颊f了他是亞歷山大你不知道是哪個訂單么！只能知道是個男的??！”顧源邊數落邊拿出訂單文件夾啪啪的翻，翻到對應的訂單文件，抽出來站起來就走，邊走邊嘟囔：“這人家要是不打回來了，我都不知道找誰回電去！事情耽誤了倒霉的還不是只有我，真的是！”

許繡顏不敢發呆，自然是站起來小跑步地跟上去。顧源的回話她聽懂了大概，好像是客人臨時通知要自己來驗貨。

因為客人在海外，收到貨之后發生質量問題來追討的話，彼此都很麻煩，哪怕是雙方都很配合的情況，那如果再遇到扯不清楚責任歸屬的，就更麻煩。

雖然這個客戶已經合作了有兩三年了，但是偶爾也會抽一個訂單來個突擊檢查，這一次就是這種情況。

顧源邊走邊干巴巴地跟許繡顏說情況，雖然抽查是有的，但這種今天說明天就來的還是比較讓人頭大。尤其今天又是周一，大多數情況顧源至少要到下午才會去車間溜達看看，要不是剛才鬧了個情緒去過了車間，知道明天衣服能完工下線，電話里還真不能順利應對。

客人當然不會自己大老遠越洋飛過來看個貨，而都是委托專門的檢驗機構。許繡顏才知道，服裝行業這個產業鏈里面，并不僅僅是學校里教授過的，畫圖，設計，面料，縫制這些。雖然他們都認為自己在華大這樣的全國頂尖服裝學院里學到的，已經是最全面的。

出了校門重新學，這話真的不假。她越來越可以理解汪靜，每天工作回到寢室都抱怨不休，卻還是給另外兩只洗腦，勸說她們工作比繼續學習更有用，也是因為工作后看到的，刷新了社會小白的世界觀。

就像是許繡顏在廠里已經看到了很多第一線生產上的狀態，卻仍然對布料的生產工藝很陌生，因為那又是另一個工廠的生產工序問題。

服裝產業之復雜龐大，感覺從里面隨便拎出一項，都是可以設立成專業，好好修習個四年的。

檢驗機構不同于許繡顏知道的檢測機構，檢測是檢測面料或者成衣是否符合國家要求的質量標準，更化學類，這個學校有教過。而檢驗機構就更物理類，里面的工作人員都是經驗豐富的專業服裝驗貨員，或是師？他們檢測物理性質的品質是否合格，是否符合客人的設計細節要求。

據顧源說，這種專門的服裝驗貨機構屬于第三方，既不是客人的人，也不是他們供貨商的人，所以特別鐵面無私，專愛抓小辮子，他們來不搞點問題出來怎么證明他們專業啊，找出問題是他們對客人負責！

顧源看起來一個頭兩個大。

廠里的生產品質其實還不錯的，不然客戶也不會一合作都是長期下單，業務組還不少。但是只要是人做事總有大小毛病，不過貨都千里迢迢運送到了地球另一端，小小毛病客人經常懶得計較，下一次訂單多注意也就過了。但是這些小小毛病在第三方驗貨大師手里面，給你一個不修整完畢不許出貨，大大小小都要返工修整，那可就要瘋了。

不僅廠里的生產計劃要亂，交貨的物流船運都是早就根據交貨期定好的，錯過了又沒有船票給你退票的。

顧源心急火燎的拿著訂單帶著她跑向樓上陳總辦公室商量對策。

顧源真是個好員工的，知道面對領導應該要做足哪些準備，就比如這一路對許繡顏的情況普及，不然帶著許小白坐在領導辦公室估計還會被擦邊責問帶徒不利。

陳總真的是個好領導，下面的人有問題，不責備不定罪，總是有條有理得協助梳理問題，時常還親力親為地安排解決問題。顧源開會被教育的時候一聲不敢吭，真的有事情了，她是一點也不怕會被批評，直沖領導辦公室求幫助。

許繡顏跟在后面，深深的覺得，不管顧源如何對待她吧，至少這間辦公室還有陳總這樣一位好領導，有好老師的地方抓緊機會好好跟著，或許她奮斗一把，還能拼成個陳總直屬經理之類的，過兩年管著顧源也說不定，許繡顏青春洋溢得胡思亂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