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婷指著的圍墻有點遠，看著像是要走個十來分鐘的樣子，不過還早，一整個下班后的時間都是空虛無聊的。

走向影視城的時候，許繡顏基本沒怎么聽王麗婷的說話，她好像是知道在本市有一個影視基地，只是沒想到就在她實習的廠邊上。

像影視城這種，肯定占地面積要很大，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布景啦街道，那都是在好郊區好郊區的地方。雖然從廠里到學校需要花兩個半小時，她學校還是在市中心的地方，但是發現影視基地就在這兒，還真是刷新了她對遠距離的概念。

廠區外是一條四車道公路，公路一邊是他們廠，一邊是大片的田野。

現在早春，田里矮矮的苗沒什么好景觀。從田埂中間的小路穿過去，看著像是什么院墻一樣的圍墻，橫著長長的。靠近了轉個彎是另一邊墻，依舊長長的望不到頭。

“這邊有個門，來。”

許繡顏跟著王麗婷又走了五分鐘左右，看到一個學校大門差不多的鐵門，不過看起來有點像監獄大門，許繡顏腹黑的想。大鐵門關著的像老式學校，中間合閉的縫倒是很嚴實，王麗婷趴上去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能看到里面的空隙。許繡顏貼到鐵門跟圍墻的連接縫處瞇眼看，勉強有細細的縫可以看到里面。只是視野太窄，不過看到郁郁蔥蔥一片，像是樹林。

“啥也看不到呢。”許繡顏來不及捕捉心里一閃而逝的熟悉感，好像什么時候她也這樣，扒著鐵門，偷看什么。

少年時候調皮？

“完全看不到，啊不過說起來我來了這么久也好像也沒看到過里面。”

“有人來這兒拍戲么？”許繡顏隨口問。

“不知道耶，我們出來少，明星又都悄悄的，估計來了就進去了，咱也沒那好運，剛好給碰上吧，哈哈。”

許繡顏輕輕笑了下：“算了，里面安安靜靜，估計也沒啥，我們田里散散步吧。”

清爽的空氣，草香泥土氣，有時候莫名的一絲肥料臭，旁邊王麗婷呼嚕呼嚕的說話聲，許繡顏嘴角微微上翹，可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高墻圍起來，完全不見其貌的影視城。

離她好遠。

明星什么的實在是遙遠，就連她喜歡的樂隊，她也只是佛系聽歌而已，從不參與飯圈活動。雖然說他們學校時不時還會出一兩個名模級別的人物，不過依然跟她們不是一個圈子。

她就讀的華大服裝科全國頂尖，南方這邊服裝科系唯一可以跟首都市的中心服裝學院叫板的大學，自然是少不了配套的模特學院。

那些模特班的姑娘們，她們不常在校園里出現，主要是很少會在學校食堂吃飯，可能她們飲食都有特別的講究。但是偶爾出現的時候，總是能吸引整個校園的目光。

她們身材高挑，還自帶優雅的氣質，走到哪兒都閃亮亮的。那都不能單稱為回頭率，而是從出現到消失都一直膠著的視線網。哪怕她們并沒有多好的文化課分數，但是就是讓許繡顏這樣的技術流女學生們羨慕之后還會嫉妒，嫉妒完了恨恨的說一句，繡花枕頭罷了！

但人家那繡花枕頭，就是從頭發絲到腳趾頭尖都透著一個字，美！

每次許繡顏看見她們總是很容易自慚形穢。

不過看各種服裝發布會的視頻，最后高帥美的模特們牽著設計師走出來的時候，都對比特別強烈，許繡顏每回看到那時候，都在想，如果以后她是發布會設計師，她絕對不跟這些模特一起走出來謝幕！不管給她怎么化妝打扮！

然后幻想總是美好得過頭，什么發布會，什么設計師，還沒畢業呢，她就已經只是一個工廠的業務小助理。每天看著英文鬼畫符一樣的工藝單，有時候是日本訂單，帶她的業務顧源天書一樣的中文翻譯，她有時候覺得她看著日文里的漢字都可以猜到是在說胸圍還是腰圍，可是顧源的中文寫的比那些日文還讓她看得費勁。

廠里工作提供食宿。

工人們住的，就是跟車間一樣大的大廠房，排著長長的上下鋪，一兩百號人的大通鋪，男的一層樓，女的一層樓。

她們這些辦公室的待遇好一些，用木板一樣，在車間角落隔出來一間一間的小房間，四個人一間的有兩間，還沒住滿。“房間”比學校的四人宿舍小了一半不止，不過好在還是有兩張小桌子可以放東西。大通鋪里可是除了每人一張床，沒有別的了。

王麗婷不知道是因為財務特殊的職位關系，還是真的是什么高級人物的親戚，她是一個人一間。不過她的一間一點也不會讓許繡顏羨慕。一張翻身就會掉下去的單人床旁邊一個床頭柜一樣的小桌子，兩邊就是木板墻了。

許繡顏去她的房間如果站在床邊，王麗婷就只能坐在床上。一個人就把房間通道占滿的大小。

但是作為唯一的廠房單人間，王麗婷很滿意自己的特殊待遇。

當然像顧源這樣的高級業務，她們是不住廠里的，她們要么是有車的，要么是就住在距離不遠的鎮上，每天回家。

這兩天吃了飯，王麗婷都會帶著她到處散步溜達。在王麗婷看來，這叫增進友誼，順便帶許繡顏熟悉環境。對許繡顏來說，回車間板房悶著，不如呼吸郊野清爽的空氣。

周圍其實也沒啥可逛的，旁邊有一家水洗廠，有一家做童裝的工廠。自己廠后面有些農民住戶，也有一大片玉米地。廠后面還有一棟別墅小樓，住著那些掌權者，基本都是對岸人。

這些年，來內陸建廠做生意的對岸人很多，而且都很成功，很有幾分發展前景的。

這個想法冒在腦海里的時候，許繡顏想不起來好像之前是誰說過。是哪個老師還是同學，在什么時候說過。

是句很有道理的話，讓她有印象的記憶住了。

哎那些復雜的制版線條跟手法，能不能也讓她如有神助一般，提著她的手閉著眼也能畫出來！

技術活不僅靠頭腦靈活，也要靠熟能生巧，老師這么說過。唉，她嘆息，所以她才來工廠實習吧！

不過話說回來，工廠確實是技術集中地啊，她是不是也該申請到車位上去踩一下縫紉機實習？哈哈老板不會同意的吧，破壞流水線進度不說，還容易浪費物料，物料就是錢啊！

唉她到底是來廠里實習什么的啊，到底是哪根神經通知她的大腦，選擇工廠實習是正確的啊！

周末休息只有周日一天，這還是作為辦公室人員的福利。至于工人，一個月也只有一天休息。許繡顏剛來一個禮拜的時候，回過一次學校，為了拿全生活用品，后來實在是嫌棄又遠又匆忙，也沒再折騰回去過。

快一個月的工廠生活，讓她深深感受到了社會底層勞動人民的辛苦，也因為離勞苦生活的距離太近，搞得她也越來越消沉，畢業在即，卻覺得未來一片灰暗，前途無光。

都說現在的大學生，畢業就是失業，主要還是因為十幾年按部就班的學生生活一下子結束，輪到自己做主的時候，就全都懵懵不知道該怎么辦。

雖然她現在等于有了一份工作，但是……如果一直待在這里，她感覺這份工作就是她人生終結者。

無比惆悵的閉眼睡去，明天又是食之無味的一天。

這周六五點下班鈴響之后，許繡顏迅速收拾東西，跟頂頭上司打了招呼就跑出辦公樓。剛來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總是等著業務組長走了之后才敢站起身。今天大概是她上班以來第一次，比她的領導跑得快的。

悶得久了，還是會厭煩，她臨時決定這個周末回學校去調節一下。

廠大門外面幾米野草地，就是大公路，許繡顏站在公交車站等車。唯一的一條公交車，通到市區邊緣的地鐵樞紐站，要花一個小時時間，然后再一個小時的地鐵到學校。

回市區的公交站在廠門的馬路對面，許繡顏看著廠大門三三兩兩走出來吃外食的工人，還有一兩輛開出來的小車——顧組長也開出來走了。她低頭裝作看手機，不想跟顧組長打一個尷尬的招呼。看看手機，再抬頭查看下公交車有沒有來，顧源的車也就開遠了。

她松懈的嘆息，想著如果換到人更多的采購公司工作，會不會比現在更累心，待會回去，不知道大家都在不在寢室，看看她們實習工作如何了呢。

偏遠郊縣特有的老舊公交車吭哧吭哧地開來了，車上空位置不少，許繡顏找了個看不到廠區一邊的靠窗位置坐下來，心情隨著公交車關門開走慢慢變好。

這一邊的窗外，田野跟農民房屋錯落，遠遠的還有一大片圍墻圈住的影視城，依舊沉默安靜，像是已經廢棄了一樣。如果真有什么重量級大片或者影星在這兒拍戲，還真是絕佳的場所。因為這里的人，沒有人有閑心去關心與掙錢吃飯無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