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元鏢局內。

掌柜劉守義和二當家許勇，望著背了一身行囊的孫雙，兩人的眼里皆是不舍與痛心，尤其是許勇，更是虎目含淚。

“劉大哥，我叫你一聲大哥也好多年了，”孫雙道：“但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眼下鏢局的情況你我都是清楚的，表面上平平靜靜，甚至還興旺發達了不少，但在背后.......”孫雙沒有說下去，可這意思，已是清清楚楚，似乎在他的眼里，鏢局暗地里波濤洶涌。

許勇忙道：“孫老弟，我們合作了那么多年，想必你也是知道情況的，我知道，最近的幾次交易沒有讓你參與，你有些想法，但你相信大哥，大哥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該有的例錢，一分都不會少你。”

許勇急得滿頭大汗，還想要做最后的勸解。

孫雙把目光放在了劉守義的身上，隨后說道：“劉大哥，你捫心自問一下，這天下，可有賠本的買賣？”

劉守義默然不語，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孫雙。

許勇張大了嘴巴，他雖然是一個粗人，但走南闖北那么多年，也是見多識廣的，本能感到的不妥一直都在，只是沒有孫雙看得這么透徹。

孫雙道：“兩萬銀兩一次，九江運進上京，這生意，哪個鏢局不愿意做，可是一做就要做十次，在我們鏢局上的花費就達到二十萬兩銀子，我們送的貨物，價值幾何？怕是不下千萬吧？千萬的貨物為什么不一次性送，為什么要找我們鏢局，無非就是看準了我們鏢局人少名氣小，不引人注目。”

許勇扭頭看了看劉守義，劉守義背過了身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依舊是一言不發。

許勇仍然最后努力勸解：“孫老弟，你相信大哥，大哥一定會給你一個完整滿意的答復，這個生意怎么接來的你也是知道的，大哥九死一生，救了那陳老板，陳老板才同意讓大哥做這單生意，說實話，這就是看中了大哥的人品和才能，你千萬別想太多?！?

劉守義終于開口了，說：“孫老弟，這么多年我劉守義的做事風格你不是不知道，這一次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證中元鏢局的安全！”

“那你只要斷了和陳老板的生意，穩穩當當回歸原本的生意，這條路我就陪你走到黑！”孫雙拔高了聲音再道。

劉守義的臉色大變，搖了搖頭。

許勇連連道：“孫老弟，你糊涂啊糊涂啊，這么大單的生意為什么不做？這二十萬兩銀子等于是純送給我們鏢局，我們鏢局必定可以通過此次的生意，奠定基礎，然后一步步做大做強，這是屬于我們的機遇啊！”

孫雙冷笑連連，隨許勇如何再說，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返回師門，與中元鏢局分道揚鑣。

翌日清晨，劉守義在重返九江之前，忽然和大伙宣布，三鏢頭孫雙由于師門任務，已經先行離開了上京，并且決定脫離中元鏢局。

這件事讓大伙議論紛紛，眾鏢師極為不解，要知道，孫雙在中元鏢局也是做了八九年的大佬，這說撂挑子就撂挑子，似乎有點不對勁吧？最不濟，也應該和眾多兄弟打聲招呼才是，怎么說走就走了？

眾人心里頓時有些怨氣，一鏢師嘀咕道：“果然師門還是重要，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他們的磨練石罷了，什么江湖兄弟情誼，都是狗屁?！?

劉守義隨后宣布，中元鏢局將重新選拔一位鏢師成為第三鏢頭！

此言一出，頓時讓鏢師們沸騰了，走南闖北那么多年，誰不想做鏢頭，做鏢頭，就意味著有更好的收入和資源，還有更高的江湖地位，與鏢師天壤之別。

這一消息讓所有人眼睛紅了，劉守義道，他會以三個月為限，考核鏢師們的人品、武功、任務能力、領導能力等等。

.......

西長街的酒肆外，旗幡獵獵作響。

店家依然在吆喝，見到了長街上的百姓，總是賣弄幾分屬于他獨有的嗓音，游游蕩蕩，傳遞頗遠，倒也甚是好聽。

酒肆內的四方桌子上，黃達的瞳孔驟然收縮。

顧長青蘸著酒的手指微微放下，桌面上依稀可見那五個字。

“有高手跟蹤”！

黃達心想，自己一個無錢無權的底層鏢師，有什么東西會被人惦記？怎么會有高手來跟蹤他？難道顧長青弄錯了？他滿是疑問，千百句話想要問顧長青，卻見顧長青沖著他搖了搖頭，一嘴的問題就憋了回去。

顧長青心中也是拔涼的，黃達所說的基本都是真的，而他方才確定地聽到了異動，也是因為他們壓低了音量，那人才略微露出了一絲不同的聲響，而那跟蹤顧長青和黃達的高手，也決計沒有想到，一個最普通的鏢局之中，居然會有一個內功不俗的內家修煉者，能夠察覺到異樣。

無心難查，有心可探。

顧長青可以確定自己一部分的猜測是正確的，中元鏢局的確陷入到了極為危險的境地之中，這種危險正是來自于以陳老板甚至更高水準的壓迫極威脅，而中元鏢局上下，恐怕只有三大鏢頭能察覺到威脅，至于底層的鏢師，只要有了足夠的打賞，誰又會去管那么多呢？

顧長青不說話，黃達也不說話，只是回味著顧長青寫的五個字，表面平靜，拿酒杯時，手不經意地顫抖了一下。

兩人相顧無言，連喝三壺酒，臉色泛紅，酒香微醺?！?

隨后便出了酒肆，黃達問：“我們去哪里？”

“回去罷！”

夜深，兩人返回中元鏢局，又過了兩個時辰，黃達實在是無心睡眠，找到了正在盤膝修煉內功的顧長青。

“可以說話么？”黃達用最低的聲音說道。

顧長青搖搖頭，拿出了紙和筆，黃達為難道：“我不太識字啊，之前你寫的我都看了半天，差點沒認出來。”

顧長青翻了白眼，他比劃了個手勢，示意黃達等一等，然后他忽然騰空躍起，飄然落在了地上，這一手輕功，黃達之前從來沒見顧長青用過，頓時大為吃驚，心想自己還是小覷長青了，長青的武功修為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深厚。

他哪里知道，顧長青其實還沒有修煉輕功，之所以能夠盤膝躍起，是因為他的內功修為有了進步。

顧長青貼著墻壁，仔細聽了聽。

半響之后，顧長青才點點頭，一口吹滅了蠟燭，兩人在黑暗之中交流說話。

黃達道：“鏢局有問題？”

“不知道。”

“鏢有問題？”

顧長青沉默，隨后道：“我們被人盯上了，跑也跑不掉，躲也躲不開，亂說話就會死人，誰也跳不開這個坑?！?

黃達問道，“何以見得？”

顧長青道：“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黃達聽了顧長青說的兩句話，嘴里復又念了幾遍，眼里滿是震驚，他真的想不通，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是怎么想到這樣如此冷血殘酷而又現實的哲理，兩句話簡直道盡了這世間所有的人來人往。

他開始仔細回想鏢局最近的種種。前幾日回家探親的老王似乎回去的時間的確長了一些，沒能趕上這一波送到上京來的鏢、孫鏢頭與兩位鏢頭之間又發生了矛盾，這一趟來上京送鏢，一路上沒有答話、城門口守軍的軍士兩次明顯不一樣，可是檢查他們貨物的方式如出一轍，兩次都遇到不怎么負責人的守軍，這一切都似乎太過巧合。

正如顧長青所說，外界沒有任何關于中元鏢局的江湖消息，那就是最大的問題。

黃達想通了，顧長青是對的，他們，的確陷入了恐怖的威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