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南路甴曱咖啡廳不是個簡單的路邊小店，因為它不在路邊，它在十層。

這棟商貿大樓建于1992年，和李涼同歲，但它比李涼要發育得要好。它很高，有十二層。

第十層的甴曱咖啡廳是個很有情調的、裝修風格偏向古典的地方。

這里的人看起來都很小資，換句話說，來這里消費的人都有錢。

李涼沒錢，但口袋空空并不煩礙他偷穿著老爹的西服，傲首挺胸地踏進這家店。

心理學上講究首映效應，強調陌生人見面時的第一印象，所以這就是李涼把他爹敲暈，穿上一身正裝的原因。

時間是下午兩點半，他早來了半個小時，選擇一個有利于觀察和談話的地方坐下。

服務員很快過來問他：

“先生您要點什么？”

李涼：“有免費的WIFI么？”

服務員禮貌性地笑道：

“有WIFI，但需要消費才能連接。”

“這樣啊。”李涼輕輕刮了一下鼻子：“還好我沒手機。”

服務員：“……先生您先看看菜單，點好了再招呼我們。”

李涼揮揮手：“好的，你去忙。”

服務員走了后，他瞥了一眼價格，覺得有點無語，熱水冷了后改名叫涼白開身價就飆升到了五塊一杯嗎？

他咽了咽唾沫，覺得自己口水比涼白開更好喝。

李涼掏出個本子，在上面寫寫畫畫，他在準備待會見面時的說詞。雖然情感咨詢師說的話大都是廢話，但流程和技巧還是得準備準備，不然騙人也不專業。

可惜的是，在網上和那名客戶的交流太過朦朧。對方說話的方式太籠統并且啥事都扯一扯，李涼根本搞不懂到底是‘姨媽巾用什么牌子好’這個回答打動了對方還是‘皮卡丘到底黃不黃’這個答案讓人家滿意了。

反正這顧客的思維還挺跳躍的。

等了半個小時后，一名中年婦女突然在他對面坐下。

他抬頭打量對方，對方也毫不客氣地掃視他。

很快，李涼站起身，伸出手，熱情地笑著：

“您就是黃昏戀要趁早吧？”

女人點點頭，他接著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情感咨詢師李涼，您可以叫我小李或者涼涼。”

女人伸出手和他一握：“我姓萬。”

“萬姐你好……”

“叫萬阿姨就好，我不吃那一套！”

“好的。”氣場很強啊，該是個女強人，李涼覺得自己得拿出便秘時蹲坑的力氣了：“只是您今天穿得很年輕。”

萬阿姨笑了笑：

“你才年輕，我都懷疑你還未成年。”

話里帶著刺，這是懷疑我的學歷呢。李涼嘆口氣：

“沒辦法，國外的碩士學位是一年制的，您不信的話，可以看看我的戶口本，我剛滿十八，已經可以判死刑了。”

女人被這話逗笑：“年輕有為啊。”

她拿起菜單看了看，然后招呼服務員，點了杯藍山。

李涼也不在意她只點了一杯，畢竟自己不是來喝咖啡的。

他直入主題：

“您最近的情感生活遇到了什么麻煩嗎？”

麻煩啊？女人沉默片刻，低聲道：

“我其實有點后悔，但想著不能失約，就親自來和你說聲抱歉。”

剛好咖啡到了，女人站起身，推過去，客氣地笑：

“藍山很香，酸甜苦三種味道十分調和，適合第一次喝咖啡的人。”

這是看見我失望了啊，哪里是早就后悔，這咖啡不就是剛點的么？

還第一次喝也給看出來了，有點囧，李涼摸了摸鼻子：

“萬阿姨您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直接說的，我已經被打擊的無所謂了。”

他苦笑道：“我現在在創業，很多客人剛一見到我，就走了，有的還毫不客氣說些臟話，罵我騙子什么的。所以這點打擊我還是能夠承受得住。”

女人停下步子，似乎想到了自己事業初期時的艱難，她問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強調在現實見面呢？在網上的話豈不是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李涼說鬼話不打草稿：“因為我覺得感情這方面的事，在網絡上是治標不治本，很難把握具體情況和尺度。作為一名情感咨詢師，總得對客戶負責。”

女人重新坐下，然后道：

“我愿意給每一個正在奮斗的人機會，但你得證明你確實有這個實力。”

她敲了敲手指，四下看了看，然后指著一個愁眉苦臉的男人：

“那位客人似乎很不開心，你若是能在十分鐘內把他逗笑，我就讓你接下我的單子，報酬肯定不會少！”

同時系統冷聲道：“這個女人居然敢挑釁未來的喜劇之王！少年讓她見識見識你的厲害，請在三分鐘內逗笑那個男人，任務完成，獎勵積分一百點！”

果然啊，系統的任務都是根據情景觸發的，自己若是接下了萬阿姨的單子，那任務估計就跑不了了。

李涼抖擻精神，十分自信地回道：“這太簡單了！我只要三分鐘！”

“哦~”女人挑起眼皮：“那我就拭目以待。”

然后她就看到李涼走過去說了一句話，那個一直苦著臉的男顧客就笑了起來。

女人眼里閃爍著好奇的光，有點意思。

等到李涼回來，她問道：“你和他說了什么？”

李涼笑笑：“很簡單，我給他說，先生您是我們今天的第六十六位客戶，若您對我們的服務滿意的話，笑一下就可以免單哦。”

女人詰問道：“如果他結賬的時候發現你在騙他呢？”

“不會有這種事。”李涼語氣自信篤定：“我待會會和他說，不好意思先生前臺數錯了，您其實是第六十七個！”

有意思，有意思！女人笑起來：

“好。我就和你說說。”

李涼側耳傾聽，這他娘的是任務，是壽命和金錢咧。

女人理了會思路：“我今天和女兒吵架了，主要是因為我發現她逃學上網……”

后面的話李涼沒有怎么聽，因為系統突然給他發布了一個任務，叫萬阿姨的眼淚。

“萬阿姨的眼淚――宿主對面的女人今早哭過，她堅強冷酷的外表底下其實蘊藏著一個不知所措的靈魂。和女兒勢如水火的關系加上勞累的工作早就叫她疲憊不堪，一個人偷偷哭成了她發泄壓力的最好方式。但眼淚可不能流干，這樣對眼睛不好。請讓對面的女人幸福地笑出來，任務完成獎勵五百點。”

他注意到“幸福”這個修飾的前綴詞和500點的高價，意識到這個任務并不好做。

但沒得選，自己找的事，跪著也要做完，澇死總比旱死好。

于是李涼斟酌片刻，措辭道：

“能問一下您女兒多大嗎？”

“十八，和娘娘你一樣大。”

李涼：“……”

邊音鼻音不分么？像給我做了個變性手術似的。算了算了，娘娘就娘娘吧，完成任務哪有不委曲求全的。

他晃晃頭，沉聲道：

“萬阿姨，您能再說具體一點嗎？”

女人緩緩記憶，情緒有點低落：

“我女兒在江城一中讀高三，剛剛高考完，我就問她考得怎么樣，她支支吾吾說還行，我瞧見她的反應就知道是在撒謊，肯定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我打電話給她的班主任，才知道這丫頭的成績每況愈下。因為高一高二的時候她還能進入全年級前一百，所以高三這年就沒怎么在意她的學習，想著讓女兒自由些。”

女人下意識端起咖啡喝了口，加了很多糖還是覺得苦：

“我是個思想開明的人，和丫頭她爸分開得早，自己又忙于工作，對孩子的管教就疏忽了很多。但哪想到她會上網成癮，成天成夜地逃學曠課，出去上網打游戲！”

她的語氣變重，帶著怒氣：

“高三這年一直瞞著我，還花著我的錢請別人當她的家長去糊弄老師！若不是我昨天和老師打了電話，恐怕現在還蒙在鼓里！”

李涼發覺對方的手在顫抖，杯子里的咖啡泛起漣漪似要激蕩出來。

他連忙安慰道：

“萬阿姨，您別激動，先把咖啡放下，畢竟挺貴的，灑了太浪費。”

萬阿姨：“……這點咖啡錢我還是不在意的。”

經過李涼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也平復了許多。

“所以您今天就和她吵了一架嗎？”

李涼弄懂了來龍去脈后，想要確認更多的細節，作為一名情感咨詢師，對細節的了解可以讓他們更好地揣度人物的心思和想法。

萬阿姨點點頭：

“她吃我的穿我的還這么不爭氣，我說她兩句怎么了？我也沒罵她呀？還推了我，你說我委屈不？”

李涼附和道：

“是該委屈。”

很多感情上面的事都是因為誤會沒有解開而產生的遺憾。李涼深知在家庭矛盾上沒有誰只是單純的受害者――家暴不算，畢竟這玩意你也擋不住他基因突變，變成禽獸啊？

讓萬阿姨幸福地笑，看來得解決母女之間的矛盾，不然這個任務依靠單純的搞笑是完成不了的。

李涼壓低聲音，在腦子里喊道：“洞妖洞妖，呼叫洞拐洞拐。”

系統：“……有啥廢話？”

“就是想知道幸福這個度是怎么定義的？”

系統：“給你個刻度，顯示滿一百就行了。”

李涼眼前突然浮現一個類似于溫度計的刻度，上面的數字是30，看來任道而重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