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浸透窗紙，落在眼皮上是晃眼的明亮。

陸晚霏勉強睜開惺忪的睡眼，不忍蹙眉，抬手擋了擋刺眼的光線。

“姑娘，擦把臉就舒服了。”星雪遞來一塊帕子。

陸晚霏呆坐片刻，醒了醒睡意后接過帕子擦了擦臉。

星雪將紅木架上的銀紅浮光錦羅裙取下，動作嫻熟地伺候陸晚霏更衣。

鏡臺前落坐，黃花梨木妝奩旁擺著一只細長的青口白瓷瓶，里頭插著的幾枝芙蓉還沾染著晨間的露水，嬌艷欲滴。

陸晚霏的眉毛本就黛色正濃，只略略施了些水粉，再點上一抹朱紅唇脂，便已是紅妝俏然。

星雪選了鏡臺上的一支白玉金簪為陸晚霏綰上發髻，鏡中人如瓶中芙蓉般，美得不可方物。

“這顏色未免太艷了些?！标懲眦鹕磙D了轉，低頭對身上的衣衫不大滿意。

星雪打量一番，扯了扯嘴角道，“確實，將姑娘你襯得多了幾分媚色?！?

陸晚霏聞聲一愣，自個兒對著銅鏡瞧了瞧，她素來覺得自己這長相寡淡無味，頂多算是五官端正，同這“媚”字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

可如今真真細瞧了，鏡中少女卻是銀紅相襯，媚色天成。

“我今日是去私塾，正正經經的念書之所，打扮得如此妖艷做什么。去，將那霜白云雁散花錦衫拿來?！标懲眦灶欁缘負u了搖頭，立時脫下了身上的羅裙。

“那錦衫未免太素凈了些?！毙茄┌T了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換來素色錦衫。

她對方才的銀紅浮光錦羅裙極為滿意，主子這副絕美的皮囊豈是區區一件衣衫能夠掩蓋的。

從前姜姨娘和三姑娘找各種理由克扣主子月錢，主子長年病痛纏身又打扮素凈，她竟也沒發現。

今日偶然一見，竟是如此傾城之姿，難怪隔壁廂房的那位會心生嫉妒。

“你跟了我這么久，難道還不了解我的脾性？”陸晚霏穿上錦衫轉悠了兩圈，抿著嘴角點了點頭，自在許多。

果然還是素色合她心意！

“奴婢眼拙，誰承想姑娘您竟是一塊璞玉?！毙茄┬÷曕止局?。

“你說什么？”陸晚霏未聽清，又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毙茄[了擺手，訕訕一笑。

一身素凈衣衫恰恰襯得陸晚霏的紅唇格外明艷，仿若雪中紅梅般，生生擒住旁人目光，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用過早飯，星雪又仔細檢查了一番所帶的筆墨，陪同陸晚霏上了馬車，往蘇家私塾去了。

“出門時三姑娘那幾記奪命眼刀，姑娘可瞧見了？”馬車晃晃悠悠前行，星雪咧著嘴笑問道。

陸晚霏打了個哈欠，漸漸有了幾分困意，半合著眼簾答道，“她一貫如此，我也向來不在意?！?

“今日可不同，三姑娘方才那目光，簡直是要吃人呢！”星雪說得激動，回想起來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你是遺憾她方才沒將我吃了？”陸晚霏索性閉上了眼睛，腦袋歪倒在一旁。

“從前都是三姑娘給姑娘您臉色瞧，今日頭一回見三姑娘臉色這么臭，實在新鮮！”星雪感到心里痛快，在一旁暗自傻樂。

“我今日也沒招惹她，真不知她在氣什么?！瘪R車前的簾子隨風揚起，一陣寒氣鉆入車內，陸晚霏不禁縮了縮身子，只當陸晚霜是無理取鬧。

主子怕是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知，也難怪三姑娘不高興。

星雪暗自搖了搖頭。

馬車穿過集市，喧鬧的叫賣聲愣是沒把陸晚霏吵醒，她依舊雷打不動地合眼酣睡，星雪更是細心地為陸晚霏蓋上一條薄毯。

直至馬車停在蘇府門前，星雪才將陸晚霏推醒道，“姑娘，該下車了?！?

陸晚霏應了一聲，晃晃悠悠下了馬車，吹了兩陣風，腦袋總算是徹底清醒了。

“打扮得如此妖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秦樓楚館的歌姬呢，真是給陸家丟人。”陸晚霜乘坐的馬車就在后頭，她憋了一路的火氣，跳下馬車便對陸晚霏撒氣。

一席嫣紅古香桃花綾衫如云霞般隨風揚起衣角，本該襯得陸晚霜面龐嬌俏，如今她橫眉冷眼，竟失了許多風采。

“你是不是瘋了？別沒事就跟只瘋狗似的亂咬人?！庇袥]有搞錯，她一身尋常不過的白衣，倒成了罪過？陸晚霏這起床氣說來就來，冷眼回懟道。

“你！”

昨日的賬還沒算呢，你真當我不敢動你？

陸晚霜嬌縱慣了，從未如此受氣過，揚手便要給陸晚霏一巴掌教訓她。

“又想打人？這里不是陸府，沒人會慣著你這臭毛??！”陸晚霏一把將陸晚霜推倒在地，面色陰冷。

靜雪和星雪都愣在了一旁，一個不敢上前阻攔，一個只顧看熱鬧。

陸晚霜的掌心被地上尖銳的石子磨開幾道細痕，血色隱約可見，她怒視著陸晚霏，隔著滿眶的淚水依舊可見恨意分明。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可如此欺負人。”二人眼神交鋒之際，一個男子純凈的聲音響起，如玉石之聲，通透明朗。

陸晚霏雙眸微微顫動，下意識咬了咬嘴唇，心上頓時如負萬斤巨石，難以呼吸。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

陸晚霏垂眼，避開與來人的對視。

男子身穿暗紫色祥云寶紋長衫，長相俊朗，略帶三分邪魅，將陸晚霜從地上扶起。

“多謝公子。”陸晚霜嬌怯怯地行了行禮。

男子看向陸晚霏，瞬間被她清冷的側顏吸引，從此目光難以挪開。

方才準備好打抱不平的話語在腦海中全都變成了空白，心跳不禁跟著加快。

世間竟有這樣好看的女子？莫不是在做夢吧？

“你......”男子回過神咽了咽口水，手足無措。

良久，陸晚霏握拳抬眸，冷著臉白了男子一眼，吐出四個字來，“多管閑事?！?

繼而不等男子說話，她便拉著星雪進了蘇府。

男子木訥地愣在原地，許久后撲哧一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胸口。

她的聲音原來也這般好聽，方才她說什么來著？

漆黑的眼眸落入暖陽的光暈，揚起的唇角如永夜星辰般，璀璨奪目。

“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标懲硭∧樛t，尚且淪陷在男子的紳士之舉中，望著男子的背影時不知他早已神色異常。

“姑娘客氣了。”男子轉身勉強笑了笑，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舉動。

剛才說話重了些，不知那姑娘可是生氣了。

“那是我姐姐，她向來跋扈，我亦是無可奈何?！标懲硭龀鲆桓比跽叩淖藨B，眼眶通紅著揉了揉摔疼的手肘，略顯無助地嘆了口氣。

原來是姐妹！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男子迫不及待地問道。

靜雪一看陸晚霜的眼色，便知曉她的意圖，于是開口道，“我家主子是陸府的三姑娘，芳名晚霜?！?

“那方才那位姑娘是......”

“她是陸府的二姑娘，陸晚霏?！膘o雪頓時拉下臉色，不情愿地回了一句。

晚霏......原來她叫晚霏。

男子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空無一人的蘇家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