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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李謝茨基讓每個音符都變得有意義

作為一名成績斐然的學生，李謝茨基提前從高中畢業(yè)，于2011年9月進入加拿大多倫多的格倫·古爾德音樂學院就讀。2011年，李謝茨基與DG簽訂了專屬合約。他表示能夠與DG合作令他感到十分榮幸，“回顧DG唱片一百多年的歷史，翻看那些與之合作過的藝術(shù)家以及灌錄的唱片令人驚訝不已，這些偉大藝術(shù)家的精神始終與我們同在”。第二年，李謝茨基在DG發(fā)行了首張專輯《莫扎特協(xié)奏曲（K.466 & 467）》，這張與指揮家克里斯蒂安·扎卡里亞斯（Christian Zacharias）執(zhí)棒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合作的專輯，被紐約《時代》周刊評論為“質(zhì)樸、抒情、智慧、直接、不做作、新鮮”，并獲得加拿大朱諾獎“2013年度古典唱片獎”提名。2013年4月，李謝茨基的第二張專輯、也是他的首張獨奏專輯《肖邦練習曲》全球發(fā)行。

2013年，李謝茨基在多場音樂會中嶄露頭角，包括3月在博洛尼亞音樂會上于最后關(guān)頭頂替阿格里奇上臺與指揮大師阿巴多及莫扎特管弦樂團首度合作。他因其嫻熟而富有詩意的演奏而備受媒體關(guān)注，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獲得眾多國際權(quán)威獎項和榮譽，包括加拿大國家杰出青年、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大使、《留聲機》的“年度青年藝術(shù)家獎”等等。《BBC音樂》雜志評價他“有著成熟的樂感”，對于對比度極強的作品有著“細膩而敏感的詮釋”，紐約《時代》周刊評價他“讓每個音符都變得有意義”。

2013年11月，楊·李謝茨基于波蘭文化周之際來到中國，與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合作演出肖邦《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我們借此機會在北京對他進行了采訪。

●林旖 ○ 楊·李謝茨基

●你是緣何開始學習鋼琴的？

○我父母讓我學鋼琴，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比較活躍，練琴可以消耗掉不少精力。當我練琴時，他們便可以得到片刻難得的寧靜。我想這也是他們希望我繼續(xù)彈下去的原因。（笑）

●2013年3月的博洛尼亞音樂會，你在最后關(guān)頭被選定代替鋼琴大師阿格里奇登臺，與指揮大師阿巴多合作貝多芬《第四鋼琴協(xié)奏曲》。你對那次合作感覺如何？阿巴多大師對你的評價又是怎樣的？

○大家都知道阿巴多大師有個非常著名的習慣，他不喜歡的人他是不會合作的，我很慶幸的是直到我們演出結(jié)束后我才得知他這個習慣，這對我的好處是令我沒有在演出過程中感到緊張。對于一個新人而言，演出總是很困難的，因為觀眾走進劇院便期待看到你有很好的表現(xiàn)，我希望自己可以盡可能表現(xiàn)得完美，給觀眾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

我不太清楚阿巴多大師對我的評價，因為我不太喜歡去詢問別人如何評價我。我想阿巴多大師很喜歡我，他邀請我返場了五次，我平時很少會返場那么多次，一般都是返一首就不再返了。我的多次返場也令聽眾們感到很高興。

●有不少年輕音樂家都是通過某次代替大師登臺演出而一舉成名的，這次機會對你有怎樣的意義？

○這是我第一次代替其他音樂家上臺，我同意這樣做只是因為這次是與阿巴多大師合作。事實上，我不太喜歡這樣做，這令我感覺有些不舒服，我想我以后也不會這樣做了。

●你如此年輕，演奏卻顯得相當成熟。你的老師傳授給了你什么？

○不要讓技巧超越音樂本身，而是享受你感受到的音樂，享受演奏音樂的過程，享受音樂的樂趣。音樂不是一場競賽，也不是一個游戲，演奏家應該把自己在音樂中感受到的東西釋放出來。這是我的老師教給我的最重要的東西。

●很多人評價你的演奏中有超出你年紀的成熟，這種成熟從何而來？

○關(guān)于成熟的看法是因人而異的，我總是希望可以全心全意地擁抱音樂。我認為，我們應該尊重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就像很多優(yōu)秀的中國鋼琴家可以在演奏中很好地展現(xiàn)并不屬于中國文化的東西。音樂是沒有邊界的，我很高興很多人感覺我的演奏是成熟的，但我更想做的是讓音樂自己來說話。很多時候，音樂本身就有成熟和智慧的特性。

●你說音樂不是競賽，你曾經(jīng)參加過鋼琴比賽嗎？

○我在更年輕的時候參加過少數(shù)幾個比賽，但我的目的是享受音樂本身，而不是贏得名次。我希望通過比賽學到東西，也希望獲得與樂團合作的機會。我明白比賽是成名的一種途徑，但我并不是這樣的人，我想這還是與一個人的性格有關(guān)。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鋼琴家是通過比賽成名的，但我不希望我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機會，比賽令人感覺你需要做得比別人更好，也許比賽的弊端就在于，事實上，你不能比別人做得更好，你只能與別人做得不同；而這些不同也許才是最令聽眾期待的，聽眾才是評委，他們可以評判你演奏得如何，審視你在舞臺上的表現(xiàn)如何，而你也不一定需要像在比賽中那樣拼命彈得最快或是最好。我很幸運，我不用通過比賽成名，這或許在某種意義上有些不公平，但我的目標從來不是贏得比賽。

●作為波蘭裔鋼琴家，你除了擅長肖邦，還涉獵了哪些作曲家的作品？

○作為波蘭人，我對肖邦的感受當然是非常不一樣的，但這并不會過多影響到我如何演釋肖邦，或是聽眾對我所演釋的肖邦的感受。我也喜歡演奏其他作曲大師的作品，比如巴赫、莫扎特、貝多芬等，可以拉出一個很長的名單，幾乎沒有哪位音樂家的作品是我不喜歡的。

●你目前是在讀書還是已經(jīng)開始職業(yè)生涯？如何分配練琴和練琴以外的時間？每天花多少時間練琴？

○我以各種方式過著很正常的生活，盡管這種正常也許有別于其他同齡人。我可能不像別人一樣每天去上學、放學回家，和朋友們在一起，但我喜歡我正在做的這些事。這就是我的平常生活，雖然有時我需要投入工作。比如這次我來到北京，上午出去逛逛、參觀游覽，下午回來練琴，然后和樂團排練，晚上結(jié)束工作，我在這樣的日程中找到平衡，很享受也學到很多東西，我的音樂學習從不同方面得到促進。我認為學校的教育很重要，音樂只是我所受教育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學業(yè)是首要的，音樂只是第二位的。我在學校里讀書很用功，成績很好，努力拿很高的分數(shù)。我也喜歡在巡演中到各地旅行。

我每天花在練琴上的時間不多，我覺得花時間學習如何練習很重要。我認為在演出中學習，是最好的學習經(jīng)歷。比如肖邦的協(xié)奏曲，我已經(jīng)演奏過很多次了，那種感覺就好像穿上一雙很舒服的鞋子，你很了解它，你會覺得自己在一次次進展同樣的一件事，雖然是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和不同的指揮家、不同的樂團合作，產(chǎn)生不同的感覺，但你還是會感到就像在家一樣。

●你通過什么方式來促進自己對音樂的理解？閱讀、聽唱片、在學校里接受的教育，或是其他的經(jīng)驗？

○我認為生活對于理解音樂是最重要的，你需要有足夠的經(jīng)驗，才能從經(jīng)驗中吸取有益的東西，并通過音樂講述出來。音樂是以講故事為核心的藝術(shù)形式，你在演釋音樂時首先要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識，知道發(fā)生在作品創(chuàng)作年代的事。但你的演釋還是一種平衡，即你的經(jīng)驗和知識的平衡。

在演奏中，我的想象力來得很自然，我想我可以理解音樂并表達出來。我在音樂中最努力嘗試去做的是理解音樂背后的意義，肖邦、巴赫、莫扎特……他們已經(jīng)寫了很多，很偉大，而我的任務就是去分享、展現(xiàn)這些東西。

●2013年4月，你發(fā)行了你的第二張專輯，也是你的首張獨奏專輯《肖邦練習曲》，以獨特見解將肖邦的二十四首練習曲演釋得精致、內(nèi)斂。作曲家是在他十九歲時創(chuàng)作了這組作品，而你恰好在與作曲家相仿的年紀演釋了這些作品。你怎樣理解肖邦的這些練習曲？

○很多人認為學習音樂需要在家里練習，要彈給老師和別人聽，但同時大家也應該知道，盡管作品里有很多技術(shù)的東西，但其音樂性超越了技術(shù)，他想表達的東西才是更重要的。當時的肖邦只比現(xiàn)在的我大一歲，他能在這樣的年紀創(chuàng)作出這樣的作品是非常不容易的，作品背后有很深的創(chuàng)作意圖。我認為肖邦是一個很瘋狂的天才。雖然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體弱多病，但從他的音樂中你并不會聽出他是一位病人，他通過音樂表達了他所有的熱情和靈魂。

我想我在十八歲這個年齡比很多人有機會學到更多，我也從中獲得更多經(jīng)驗。你不用偽裝你不懂的東西，而是專注于你所熟悉的和你所擁有的，這是關(guān)鍵。你不必體弱多病，也可以將肖邦演釋得很好，你可以找到一些能帶入音樂中的情感，更好地表達音樂。

●紐約《時代》周刊評論你的演奏“讓每個音符都有意義”。在你看來，肖邦的練習曲和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之間是否有什么聯(lián)系？

○我覺得肖邦和巴赫的這兩組練習曲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它們能讓演奏者充分了解鋼琴這件樂器的能力，擴展自己的經(jīng)歷。實際上，巴赫也是我最喜歡的作曲家之一。可以說，如果沒有巴赫在前，肖邦的很多作品也是無法創(chuàng)作出來的。肖邦本人也很喜歡巴赫，他早年經(jīng)常練習巴赫的作品，因此肖邦和巴赫之間確實有著奇妙的聯(lián)系。

●因為你出生在加拿大，就讀于多倫多的格倫·古爾德音樂學院，很多人覺得你和鋼琴家格倫·古爾德有一些關(guān)聯(lián)，也期待你會成為當今樂壇的又一個古爾德。古爾德只錄制過很少的肖邦作品，你是否了解他不太演奏肖邦的原因呢？

○有人說我像古爾德，我覺得這是對我的贊譽，但我不太確定我的理解是否正確，因為我不希望自己像古爾德一樣古怪，后來不再演奏音樂會。當然我認為古爾德的思想非常偉大，他是個有原則的人，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而不會聽從別人告訴他應該去做什么的勸告。古爾德確實很好地演釋和拓展了巴赫。

●至今，你演奏了大量的古典作品，接下來有嘗試現(xiàn)代作品和不同類型音樂的打算嗎？

○我很喜歡我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當然除了古典，我平時也聽爵士、流行等其他種類的音樂。我也常聽廣播，因此我知道現(xiàn)在的音樂是什么樣子的，但我目前還沒有打算去嘗試其他類型的音樂。

●你對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有怎樣的計劃？

○短期的計劃是關(guān)于下個音樂季里的一些演出，我近兩年內(nèi)的演出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而長期的計劃是，我希望繼續(xù)做我現(xiàn)在喜歡做的事情，但我會對這個回答持一個開放的態(tài)度，以防我將來改變了主意，或是想做什么其他事情了。我希望這不會發(fā)生，但萬一發(fā)生了呢？（笑）誠實地講，我很希望可以繼續(xù)做我喜歡的事情，因為我真的從中獲得了很多樂趣。

●2013年你得到了古典樂界的很多獎項，比如在德國石荷州音樂節(jié)上獲得的伯恩斯坦藝術(shù)成就大獎以及留聲機的2013年度青年藝術(shù)家大獎等。你對此有什么感想？

○能得到別人的認可和欣賞，我當然覺得非常享受。但這些獎項對于我的最大意義，還是使我快樂。

●你年少成名，成功對于你意味著什么？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笑）我不知道，我對成功的理解是加拿大的方式，也許和中國人的理解不太相同。我認為，成功意味著人生中的快樂。我從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是快樂的，而且我可以做和音樂有關(guān)的事，這非?？鞓贰τ谖叶裕覜]有追逐“名望”的興趣，我覺得成名不是人生必須的第一要務，“名氣”只是一時的幻覺罷了。從事古典音樂這一行的好處就是，你現(xiàn)在走上街頭還是可以不被人們認出來，我很享受這種感覺，只是在一個圈子里，人們知道你是誰，你可以成為你自己，做你自己。當你年老時回過頭看看自己的一生，你覺得你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想這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