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清音國都,清城。
月晚風駐立于安靜的街道,凝視一座平淡無奇的府苑。“青苑”。
輕扣門閥,一青衣童子應聲出來,“請問姑娘有何貴干”?
“請代為轉告,落山月晚風拜訪”,月晚風溫聲道。
“姑娘稍等”,片刻后,文府的大門再次打開。這次出來的除了先前的小童,還有一青衣公子,衣襟飄飄,仙風道骨。
“晚風”,來人溫雅的聲音里難掩欣喜。
“致師兄”,月晚風燦然一笑,盈盈福身。
“何必講這些虛禮,快些進來”,致一親熱地將月晚風帶進院落。
月晚風細細打量了下青苑的布局,十分簡單,慣是師兄的風格。
“致師兄如今可是清音的欽天正大人,怎么住得如此寒酸”,雖是許久未見,兩人毫不生疏,月晚風笑語打趣。
“你這丫頭,又不是不知道你文師兄是什么樣的人。道法自然,天地皆為宿處”,幾年過去,致一比過去更加穩(wěn)重,性情卻是依然。
“這是我去年釀的桂花釀,今日正好開壇,晚風陪我小酌兩杯?!?,不多時,致一拿出一套酒具,發(fā)出邀請。
“樂意之至,說起來好久沒有嘗到師兄的手藝了”,月晚風徐徐倒酒,兩人相視舉杯,輕抿了一口,“甘甜回味,唇齒留香”。
“承你謬贊了,我說今早起來怎么聽見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原來是有貴客到”,致一自己也是極滿意自己的手藝,想起早間的喜鵲,不禁打趣。
“我哪算什么貴客呀,師兄盡是給我戴高帽”,久別故人,月晚風極為高興。
月色朦朧,閑話家常。
“致師兄,其實我這次來是想請師兄幫個忙”,月晚風想起來意,鄭重道。
“你呀,就知道你平白無故不會大老遠的跑過來”,致一自是清楚月晚風的性子。
月晚風略略心虛的笑。
“說吧,只要不是什么殺人越貨的事,師兄都可以答應”,致一也很爽快。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師兄說幾句話就行”,月晚風緩緩道明來意。
“這到是沒問題,不過若是國主不曾詢問我此事,我也不好無端提起”,致一想想道。
“剩下的就交給我,師兄只需答應晚風的話就行”。月晚風早有計劃。
月晚風并不是普通人,想來以她的手段自有法子,致一也就不多操心過問。
達成此行目的,月晚風辭別文致,琴音散去,月晚風已經消失不見,“今日多謝師兄,晚風近日冗事纏身,日后一定登門拜謝”。還順帶帶走了桌上的桂花釀。
“說走就走,還順走了我的好酒,真是一點也不客氣”,致一“埋怨”兩句,見自家小童已經睡熟,加上微微酒意,略略收拾下殘局,自休息了。
出了青苑,月晚風去了一趟清音皇宮,臨近子時,方才回到踏泫。
踏泫的燈還亮著,莫琬和小剪都還在屋內等著她回來。月晚風心里劃過一股暖流。
“姑娘”,小剪先發(fā)現(xiàn)了月晚風的身影,略擔憂地喚了一聲。
月晚風安撫一笑。小剪忙遞上提前準備好的熱茶“夜晚風涼,姑娘先用些熱茶”。
“晚晚,你回來了”,莫琬拉著月晚風上向打量,確定沒什么問題。放心地坐下“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回來,聞著挺香”。
“你這鼻子倒是好使,”月晚風一揮衣袖,桂花釀便出現(xiàn)在桌上。
“桂花釀啊”,莫琬湊近聞了聞,“聞著還不錯”。
“這是我順手帶來的”,月晚風問心無愧道。
“要不,我們現(xiàn)在喝一點兒”,莫琬興沖沖道,試探性的提出,想要痛飲一番。
“不行,夜色已深,飲酒傷身,改日再說”,月晚風不留情地拒絕了莫琬的提議。
莫琬眼饞地看著桂花釀,“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可望不可得啊”,幽怨地看了月晚風一眼,回屋休息。
月晚風由于見到故人,心情極佳,一夜安枕。
一日前。
踏泫庭前,夏竹漪纏著莫琬講虹宸的古怪玩意。夏竹漪未曾去過虹宸,對她而言,虹宸的事物自然都是極新鮮的。聽得津津有味。
屋內,月晚風和夏竹漣相視而坐。聽到屋外銀鈴般輕快的笑聲不約而同地向外望去。
屋外人笑得明亮。
夏竹漣眉目柔和,轉而面容嚴肅“竹漣懇請月姑娘幫幫小漪”。
月晚風不解,微微起身替夏竹漣添茶“不知夏小姐所言何意,小漪有夏家庇護,兼之有健康快樂,何來幫忙一說”。
夏竹漣娓娓道來緣由。
清音世家適齡女子皆要參加大選,下一個大選之年已經只有半年光景。而夏家,按照慣例,便是夏竹漪入宮。
“小漪性子純良,皇宮是何等無情晦暗之地。若是進宮,必定兇險萬分”,夏竹漣直言心中憂慮。
“夏姑娘是夏家長女,為何會是小漪參選”?月晚風仍然疑惑。
“月姑娘有所不知,竹漣并非母親所出,雖是長女,卻嫡庶有別”,夏竹漣苦笑。
月晚風心下了然,清音最重嫡庶,即使夏竹漣如今記在夏夫人名下。在選秀上,卻是沒有資格代表夏家的。不過,她確實也不知道夏竹漣和夏竹溪兄妹并非一母同胞,畢竟幾人的感情深厚,夏竹溪也未特意提過此事,月晚風的確不清楚。
“連夏伯父都無法阻止的事,夏姑娘如何認定我能辦到”,月晚風反問,的確,若是有門路夏家自然不舍讓寶貝女兒進宮。然若是抗旨不遵,恐又飛來橫禍。
“夏家必須要有女兒入宮,不過不一定非得是小漪”,夏竹漣言明。她比月晚風更清楚夏家的局勢。
“你想替小漪入宮”?月晚風明白了夏竹漣的來意。
“是,還請月姑娘相助”。
月晚風沉默不言。
“竹漣知道月姑娘的規(guī)矩,愿以平生記憶換進宮機會。進宮之日,便是竹漣誓言兌現(xiàn)之時”,夏竹漣擲地有聲。
“竹溪告訴你了,關于我的身份”?
夏竹漣搖頭。
月晚風也不甚在意,自己是個生意人,又不是隱士,偶爾有人知道也不奇怪。
“你既然知道皇宮是如何兇險,每一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何況此去山長水遠,終其一生,恐也無法再見至親。也決定要去嗎”,雖致夏竹漣的決心,月晚風還是試圖勸阻。夏竹漣的為人心性若是埋于宮廷,算計爭寵,實在可惜。
“我若不替小漪,小漪如何能應對宮廷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你看,小漪的眼睛和笑容是那么明亮純凈。深宮里是容不下這樣的純粹的”,夏竹漣微微一笑“況且,我從來都沒有為小漪做過什么,一直以來,都是她替我著想,處處護我,如今也該我這個做長姐的替她謀劃”。
月晚風微微羨慕她們姐妹情深,“好,既是你心中所求,這筆交易可以做,還有半年,好好珍惜”。
“拜托月姑娘了”,夏竹漣福身道謝,款款道別“今日便不叨擾姑娘了,聽聞姑娘過幾日將啟程離開臨仙,后日家兄在府中設宴替幾位踐行,還請姑娘不吝光顧寒舍”。
月晚風利落答應。
得了應承,夏竹漣叫上妹妹緩步離開,月晚風目送兩姐妹離開的身影?;顫婌`動的妹妹,穩(wěn)重雋秀的姐姐,組成美好的畫卷。
是以才有了月晚風夜行清城一事。
次日,月晚風和莫琬依約前往夏府,雖是離別之宴,也無多少傷感。年輕時候的離別多半還會重逢,此刻的離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遇。
午后,陽光微斜。樹影婆娑。
“月姑娘,可否能替竹漣伴奏,讓竹漣舞一曲,權當竹漣的感謝”。夏竹漣單獨約見到竹林,福禮。
月晚風欣然應允,長袖一揮,玥泫平空出現(xiàn)。
“名琴枂泫”?
“不過虛名而已,想來只有它才配得上夏姑娘的絕世舞姿”,月晚風輕笑,也許這將是兩人最后的合作。此后,再相見,夏竹漣應當已不認識她了。
輕觸琴弦,裊裊琴音如煙如霧,似夢似幻。
舞姿輕靈,竹上起舞,踏風而行,宛如天女散花。
琴,有情,嘆世間離別多,轉眼空。
舞,有靈,慰紅塵紛擾愁,愿自由。
問前路迷茫多,
撥云見日終有時。
一曲絕響,一舞傾城。
曲名“漣泛”,
舞名“青漪”。
“珍重”,曲終人散,月晚風言簡意賅,卻是真摯出于心。
夏竹漣不言,亭亭身影卻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