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一間包廂里，兩個絕色女子圍坐在一張飯桌旁，小二端進來一壺茶水后麻利的退了出去。

隨著咯吱一聲……房門被關上的同時謝紅語開玩笑似的語氣響起：“允清王妃，著實不好約呢？”

溫疏晏聽出了她的調侃之意，想起那日在王府，謝紅語臨走時的邀約，卻被寧清秋打岔了過去，后來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之前她以為謝紅語不過是隨口一說，可現如今，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她那時可能是真的有話要予自己說。

只不過，是被寧清秋阻止了……

謝紅語看到娥眉淡蹙的溫疏晏，視線輕輕一掃，便從她的臉上劃了過去。

唇邊微動，卻始終沒有急著出聲。

“謝…先生?！?

倒是溫疏晏，忽然不知該喚她謝姑娘，還是…謝先生。所以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隨著寧清秋的稱呼，語氣平常喚了一聲。

謝紅語本是沒什么表情，卻在聽到一聲先生時輕笑出聲，“王妃對我，難道沒有好奇嗎？”

從昔日王府一見到現在，溫疏晏的淡定出乎她意料。無論是在突然知曉了她和殿下的關系后，還是知道了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時，這個女子的做法和態度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總之就是太過于平靜了。

很難判定，究竟什么事情可以在她的心里留下漣漪？

大概……鮮有可能吧。

謝紅語的一番心理活動只是短短幾秒，溫疏晏便給出了肯定回答，“好奇，自然是有的！”然而下一秒又發出真切的疑問：“只是不知道謝先生指的是哪一樁事？”

若是一般人或許會認為溫疏晏是在裝傻充愣，左顧而言其他。但謝紅語此刻的碧波里卻能完整得印出一個人的身心，如她的話語一般，不矯揉做作，平靜到讓她難以懷疑。

也許，正是因為疑惑太多，才不知從何問起……

算了！既然殿下有意維護溫疏晏，她又何必非要惹殿下不快呢。

“許許多多的事情，就算王妃此刻不知道，想來日后，也會……慢慢了解。”原先想說的話在心思斗轉間悄悄改變。

饒是謝紅語擅于隱藏心緒，但溫疏晏還是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不快和埋怨。

還有那份強行的忍耐。

因此，她直接拆穿道：“謝先生，你既然有話予我說，又何必對自己過不去呢？”

“你知道我要說什么嗎？”謝紅語盯著她反問。

“不知道，但有可能感覺的到，應該不是什么悅耳的話?！睖厥桕烫拐\，無所謂的笑了笑，“既然是關于王爺的，疏晏也總該聽一聽，不是嗎？”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鎮定和聰明，倒是我，有些庸人自擾了……”

謝紅語不得不感嘆于這個女子的聰慧，卻也無法忽視掉內心一直在意著的不快，“實不相瞞，直到現在我都無法理解，殿下為什么執意選你？而你，又為什么選擇的是殿下？”

“謝先生，你錯了?！睖厥桕痰恍?，用著極輕的話語陳述著一件令謝紅語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不是王爺選的我，也不是我選的王爺，而是太后……選了我們?！?

是太后……選的……！！

這幾個字，在謝紅語難以置信的眼眸里反復翻涌著。最后，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卻是半晌，啞口無言。

“難以置信吧？謝先生一定覺得，這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

“你說是太后的意思，那太后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誰又能知道呢……”

是??！誰又能知道呢？

誰也揣測不出，太后究竟是要保護寧清秋，還是也如同皇上一般，提防著他呢？

“殿下知道嗎？”謝紅語不得不問。

“王爺并沒有多想。”溫疏晏沒去否認寧清秋知道這個事實，卻也感覺的到他是相信他的皇祖母的。

謝紅語抬眸間已將這個信息暗自消化，皓腕靈動給自己斟滿了一杯淡黃色花茶，卻沒有一舉飲下，而是盯著那股煙煙裊裊的白霧晃神，最后說出這樣一番漫不經心的言語：“現在，我倒真不知……是喚你王妃，還是溫小姐了……”

“謝先生為什么這樣說？”她有些不明所以。

謝紅語的唇邊蕩起若有似無的笑意，“若你的心與殿下一體，一聲王妃也喚得……”那抹笑意更甚，泛著譏諷的冷光向她襲來：“但是溫小姐的心，到底又在哪里呢？”

謝紅語的態度和言辭讓溫疏晏感到一陣不舒服。

“謝先生這是何意？”她耐著性子問，盡管內心很不舒適。

謝紅語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好似能穿透她的內心，“你可知道，你私下替殿下許諾，殿下若是知道了，會是什么反應？”

隨著謝紅語的話落下，溫疏晏從容的臉上終于露出驚訝之色，“你…如何得知？”她去過沈府一事，謝紅語就算是知道了她也并不驚訝。她驚訝的是……她和沈安的交易，理應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或許，是天覺商會也沒有查出謝紅語全部的資料。

這個女子，當真不容小覷。

她又怎么知道，其實是因為沈安不尋常的舉動，這才讓謝紅語起了疑心。一慣秉持中立態度，不蹚渾水的左相大人突然開始替舒長歌諫言，那可是頭頂著皇帝施放的巨大壓力，也是遞了折子要保舒長歌的實質之舉，若說沒點什么圖謀，謝紅語便是打死也不信。

所以，她才命人探查，才知沈安行此舉前見過溫疏晏，后又在街上偶遇了沈漾兒。以她的頭腦，一番觀察，一番推測，仔細理了前因，不難知曉后果。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當然知道與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殿下很快就會知道?！敝x紅語提醒道。

溫疏晏很快鎮定下來，頭腦恢復清明，“謝先生，你既是王爺的謀士，莫非沈安，不在謝先生的謀算之內嗎？”

她以為，這樣的局面該是謝紅語喜聞樂見的。

謝紅語眼眸流轉，里面藏著千容萬緒，逐漸溫吐而出：“從一開始，我就并不贊同溫小姐來做允清王妃，但是殿下，卻偏偏選了你。說實話，無論是沈小姐，或是其他王公大臣之女，能給與殿下幫助的，也遠比溫小姐……要多的多！”這些話，她藏在心中許久，今日既然說了，那就要徹底地一吐為快：“殿下的心，紅語自知還沒有全然看透的能耐，但殿下的道路，紅語卻是一清二楚。既然他選了你，那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這個事實?！?

溫疏晏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打斷她的話。

“可身為王妃的溫小姐有沒有想過，王妃那樣的舉動，承諾，是不是殿下想要的？屆時，殿下應該會在想，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態，才能夠大方到容忍另一個女人的存在？”

此刻，她所有的外泄情緒，皆是在替殿下感到可悲。殿下那樣的男子，本該有一個全心全意待他的王妃，可是面前之人，只怕是那遠在天邊的云朵，觸手不可及?。?

“沈小姐的確能給殿下帶來千般好處，而紅語曾經也確實有過同樣的想法。但今時今日，我更想換一種方法……”謝紅語執手，一杯茶入口，潤了喉，發出纖細輕狂之語：“沒有沈安又如何？如此，當能更加證明我的能力，不是嗎？”

沒人會去懷疑謝紅語話中的可能性，溫疏晏更不會。只是在種種話語之間尋到了某些訊息。

“謝先生今日邀約，想必真正要說的不止這些吧？看來……你已經有了搭救王爺的方法了，對嗎？”

“這不是你想關心的事。”謝紅語拆穿她道。

話已說開，那也不必留任何情面，“你既不會損失什么，也不會受殿下所累！”

她怔愣的想著謝紅語的話，明明應該要解釋的，卻無法說出半個字。

她想過利用寧清秋，想過要用允清王妃的頭銜去做某件事情，這些都是真的。

僅憑這一點，她已沒了資格再去挑謝紅語話中刺耳的字眼。

那些需要解釋的問題已經沒必要解釋。

在謝紅語的碧波中，她緩緩開口，卻是出奇的淡定，一如從來沒聽到過這些“肺腑”之言，反而輕輕淡淡又帶著溫和的笑，“無論謝先生怎樣看待于我，替王爺納妃妾一事，是疏晏的本份，并不覺得有什么過錯。”她容顏清淡，告別謝紅語前發出臨走一言，“身為允清王妃，這點權利總該是有的吧……？”

這句話，隱隱拿出了王妃的架勢。

二人的會面，說是不歡而散也不為過，只是兩位都是極具有修養的女子，自然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將對彼此的不滿憤懣地掛在臉上，可她們在言語間，已經表達的明明白白。

“倘若有一天，你真的明白了殿下心中的道，那樣對于允清王妃來說，但愿不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彼吆螅x紅語字字冰霜，呢喃間醞釀著生疏和沉悶。

于無憂茶館里落下最后一行話，卻消沉的無影無蹤，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