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大樓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確認最后一位議員斷氣,赫麥爾和德伊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因為長時間的戰斗已經體力不支,二人把武器丟到一旁,坐到地上大口呼吸著,享受著難得的休息。
他們確實想過手下留情,但是那些人可不這么想。為了保命,只能把這些人全部都解決。
無生氣的紅在蔓延。黏膩濃郁的腥味令德伊反胃。血自靛藍色的長發上滴落,把她那白色的外套染上。
“但愿不會有突然襲擊……我已經到極限了。”
她發著牢騷。如果再出什么狀況她真的完全沒辦法應對。而身旁這位臨時的同伴也太過冷靜了:讓人不由得想起前幾日他問起“紅月魔王”的事情。
面對如此慘景仍能面不改色,除了真的毫無人性、精神力超脫常人之外,就只能是對血并不覺得反感的血族了吧?
能感覺到不遠處有那黑龍以外的無數魔力——是受到神明祝福的,身為神格持有者的人物才有的強大力量。
“暫時先交給他們吧……我想休息一會。”
赫麥爾的聲音與以往不同,這次顯得格外地沒有精神。原來他也有這種時候啊——德伊想到這里,赫麥爾的身子晃了晃,直接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她驚呼一聲,匆忙轉過身確認呼吸:所幸僅僅是因為疲勞過度睡著了。德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哈哈,我也是累過頭了。他不是不死身來的嘛……”
德伊把赫麥爾拖起來,一步一步朝著門口邁去。說實話她有些驚訝,他出人意料地很輕,完全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些劍士的身軀。瘦弱的身體就像是薄紙,給人一種隨時都會被扯碎的錯覺。
“這種狀況……要是該隱在就好了呢。”
聽到這里謝利終于按耐不住插話:“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薩繆爾把剛剛司祭分發的面包和水丟到二人懷里,“這種事件,確實是只要該隱在就會瞬間解決哦?畢竟他有能平撫人情緒的魔法……呃,應該算是魔法吧?我不太清楚。”
謝利垂下頭,細碎的淺褐色長發垂下,把表情遮掩了幾分。他出神地看著手里的小麥面包,低聲喃喃:
“操縱人心啊……那不就是虛無魔王嗎?”
“你說的沒錯……嗯??不對,不對。”
薩繆爾這才意識到謝利剛剛說了什么,金色的瞳孔猛縮了一下,不知是因為不安、懷疑還是出于其他的感情,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謝利?你在說什么呢?”
“啊,沒什么。”謝利抬起頭,試圖用他那僵硬的不自然的笑遮掩尷尬。“一下子出了太多事,我的腦子有點不清醒了。哈哈……哈哈哈。”
薩繆爾想說什么,但是還是把要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氣氛愈加尷尬,最后如是硬擠出來了一句:
“別再講這么不負責任的話。”
“對不起。”
之后便是沉默。薩繆爾一反常態地收起笑容,坐在一旁一語不發。
心情格外煩躁。手里的面包啪啦啪啦地一片片被撕扯著掉落在地。
走了錯誤的一步棋,或許徹底無法挽回了。自己對于他們(魔王聯盟)來說就是個身份不明的可疑人士,這樣一來自己只會遭到更密切的監視吧——不過,赫麥爾不在的話,那自己應該還有機會。
當然,不是現在這個時間點。自己完全沒有和魔王(薩繆爾)正面沖突的能力。
自己因機緣巧合得以自然而然地“被迫”停留在霍爾莫茲德神殿。天時地利具備,只要趁著空檔,抓住機(人)會(和)就好了——
不自然的高溫令人煩躁。
汗水浸透了衣衫,甚至隱約能嗅到發絲和布料燒焦的味道。路西法顧及到周圍可能還有災民,不得已手下留情。但對手并沒有放水的意思。
她有幾分后悔了,自己不應該抱著那樣的心理和這樣不講道理的魔王這樣戰斗。眼前這位魔王是抱著下殺手的意思和自己宣戰的,再這么下去的話,戰敗的人會是自己。不如說,從剛才開始,就已經背離了“拖住阿帕莎”的目標了。
“這樣一直被動防守可是會死的哦,路西法閣下。”
阿帕莎抬起右手,不詳的風攜著熱浪迎面而來,路西法再次輕松躲過。但是很快后面就傳來了慘叫聲:
失火了。
果然這附近還有不明狀況的平民在。只要還要考慮到這個因素,就不可能贏——
反常的熱量和極端干燥的空氣,再加上阿帕莎的力量,這種火焰在這種情況下幾乎不可能用普通的方法熄滅。有平民前去救火,但是火勢完全不見小。
路西法推測,這有可能是阿帕莎的“神格”,即“火屬性的極致”。
所謂神格,就是神明降下的恩賜。
例如能夠操縱水的精靈,獲得神格后,甚至能夠生成海洋。就算是沒有魔法才能的人類,若能得到神格,也能躋身神靈一列。
經過這段時間的戰斗,路西法已經基本摸清了她的底細。雖然不清楚她是什么時代、因為什么事件墮落而成的魔王,但是既然了解了魔力的性質,那就一定還有辦法。
既能保護好身后的普通人,也能戰勝阿帕莎的戰術——可惜對方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暴風與殷紅的火焰席卷而來,覆蓋了視野,甚至就連漆黑的天穹也變得赤紅。她完全因本能而抬起雙手張開臨時結界,抵擋了這一次的攻擊。
皮膚因為反常的干燥和熱量而開裂,血在溢出的一瞬間就被蒸發:這種狀況之下,就完全沒辦法顧及那些被卷入災難的平民了。
不得不承認,自己小看了這位魔王。就算是如此簡單的攻擊手段,在這種情況下也顯得棘手很多。
雖然她有能夠輕松致勝的手段,但是她可不像她曾經的同僚米迦勒那般武斷。
如果,能更多地了解到關于這位魔王的信息的話——
戰局僵持著。如果阿帕莎有心,就能輕松地讓路西法身后的建筑化為廢墟、陷入火海,不知為何,她并沒有這么做。
依舊有說不通的地方。她認識持有火之神格的人物,但這種能讓大地干涸開裂的力量,似乎不是單純的“火屬性”。
她的魔王的名號是“崩潰”。
崩毀、潰散、毀壞——不一定是火焰能夠呈現的結果。在不清楚這位魔王曾犯下怎樣的罪孽的情況下,也最多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
“是時候該結束了吧?”阿帕莎的語氣中已然有幾分厭煩。
這種微妙的局勢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并明顯地能看出來阿帕莎這里更有優勢。
“有點失望,雖然我清楚路西法閣下并不僅僅只有這些實力。但是客觀條件也是決定戰局走向的一部分——您應該清楚的。”
她張開雙臂,宣告結束。魔力在匯集,熱浪把風都能扭曲。
如果真的讓她攻擊過來,暫且不提自己會變成什么樣,附近這一帶毫無疑問會徹底崩潰,就如她的名號一樣。
這種體量的魔王,能把王都中心這一帶輕易摧毀。
時間不多了,自己必須做些什么才可以。
花草枯萎,大地干裂。不祥的風所及之處近乎帶走了一切的生命力。
巨龍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似地,咆哮著上升。
不遠處還有人試圖躲起來,但是不少被卷進了巨龍帶起的風暴中、又遭受阿帕莎那怪異的風的洗禮,一瞬間就化為了干尸,甚至連呼救都沒能來得及。路西法的皮膚也皸裂開,被卷進暴風和那些可憐的尸體一并化為飛灰。
自己從未如此狼狽過,路西法如此感嘆。
她不由自主地順著龍吼聲的方向看去——現在終于能夠看到天空一隅。隱約能看到朔日高懸,現在是正午。
……也不過是人造景象。現在她并沒有分心去欣賞分鏡的閑情雅致,不過,既然是“人造景象”的話……
失去生命力而被烙刻上死之印記的大地。
“可能,并不是元素操縱者,而是災難的化身吧……”
——或許,她的魔力是“操縱水分”才對。
也就是說,她的神格是——
“阿帕莎……是干旱的神靈吧?”
“呵呵,不過現在才意識到就太晚了,路西法閣下。就算如此,您又能做什么呢?”
阿帕莎輕笑著,將狂暴的魔力匯聚為一束。燦金光輝與烈日融為一體,那太陽就像是她的使徒一般——
“結束了。很遺憾,我要取走所有人的性命。”
路西法終于露出了笑容,解開了所有迷題的她如釋重負地大笑:
“哈哈哈……阿帕莎,鬧劇到此為止了。這個收尾方式你會很喜歡的。”
“——?”
“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為什么會有‘輝光的魔王’這樣的稱號吧——!”
她以槍尖指向天空,驀地如潑上了染料一般,藍紫與黑的色彩攜著星光覆蓋了天幕——
“目光所能及之宇宙啊,臣服于我!星辰投影『Astrophotography』!現身吧,『Sir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