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王言原名仇丫，一路南逃至朝歌。她無依無靠，身無分文，一路上只能摘野果充饑。她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只為了逃離惡人魔掌，只能一路奔逃。只是她并不知道，惡人已離她甚遠，已無性命之憂。

王言從朝歌北門而入，欲穿城而過，往南門而出。至于終點在哪，她也不知。城內集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王言邊走邊看，被兩旁的一切吸引，很多是她從未見過的。王言來到一餅店前駐足，望著香噴噴的面餅，直咽口水。王言于是上前，對店家說道：“大叔，可否施舍我一面餅。”店家二話不說，將王言轟開。王言走沒兩步，又回頭望了望擺于案上的面餅，兩眼發光，口水直流。

這時，一老者靠近餅店，買下兩個面餅，走到王言面前，將面餅遞予王言，說道：“小姑娘，想必餓壞了，快吃。”

王言瞪眼望著老者，不敢去接面餅。

老者一臉慈祥，說道：“吃吧！”

王言又看了老者一會，才緩緩接過面餅，而后狼吞虎咽，將餅吞入口中。老者看著王言如此如饑似渴，又從兜里掏出一把刀幣，遞與王言。王言不敢接。

老者笑著對王言說：“拿去吧！等你餓了，拿這些去買面餅吃。”

王言用手抹了下嘴，接過刀幣，而后鞠躬向老者謝道：“謝謝老爺爺。”

隨后老者心滿意足地離開。這時，旁邊有兩書生細聲議論。

甲書生說道：“方才那老者是否就是鬼谷先生？”

乙書生回道：“那老者須眉皓然，鶴發紅顏，與傳言相符，想必就是鬼谷先生。”

甲書生說道：“聽聞鬼谷先生通天徹地，智慧卓絕，人不能及也。”

乙書生補充道：“確實如此。聽聞他所教之學生，無不風云天下，縱橫諸國，皆傾危之士也。”

甲書生又言：“故云：一笑則而天下興，一怒使諸侯懼。”

乙書生則說道：“若能拜其門下，吾等平庸之輩亦能有所作為。莫說封侯拜相，就是加官進爵也還是可以。”

甲書生說道：“莫癡人說夢矣！鬼谷先生收徒甚嚴，無過人資質，必不會收入門下。”

乙書生哀嘆一聲，說道：“走，多說無益，不如飲酒解愁。”言畢，兩人往酒館而去。

兩名書生所言，王言在旁一一竊聽之。后她下定決心，定要拜鬼谷子為師，遂小跑追上鬼谷子。

王言拉住鬼谷子的手。鬼谷子回頭，見是方才那姑娘，乃笑道：“小姑娘還有何事？”

王言答道：“小女無依無靠，想老爺爺收小女為徒。”

鬼谷子說道：“老夫不收女子為徒也。如你不嫌，城里有一大戶，乃老夫之友，老夫可薦你去他家為仆。如此，你便不會受凍挨餓。”

王言說道：“小女不怕挨餓，只是想學經天緯地之學。”

鬼谷子說道：“老夫從不收女子為徒。你應當找份工，以養活自己。”

王言說道：“老爺爺為萬圣之師，為何嫌棄女子。”

鬼谷子答道：“女子就該相夫教子，讀書學術無益也。”

王言回道：“誰說對我無用？”

鬼谷子問道：“那對你有何用哉？”

王言答道：“老爺爺之學可傾天下，我學之則可傾天下也。”

鬼谷子說道：“姑娘為何要傾天下？”

王言回道：“家人被趙軍所殺，我欲報仇也。”

鬼谷子說道：“向何人報仇？”

王言說道：“天下趙人。”

鬼谷子說道：“學術是為救世濟民，匡扶社稷，而非為報一己之仇也。”

王言又言：“殺光天下壞人，便是救世濟民。”

鬼谷子說道：“可并非天下之趙人皆為壞人。小姑娘不可是非不分也。”

王言說道：“可趙卒亂殺手無寸鐵之人，便是大義乎？”

鬼谷子說道：“亂殺無辜便是罪過。小姑娘若愿意，就請跟我來，老夫薦你去友人家為仆。”

王言說道：“此生只會為父母報仇，它事不為。”

鬼谷子說道：“既如此，老夫無能為力也。”言畢，轉身遠去。

王言心有不甘，緊隨其后。鬼谷子于茶舍歇息，王言便在外等候；鬼谷子探望友人，王言也在外等候；鬼谷子住客棧過夜，王言仍在外等候；鬼谷子動身游學，王言則繼續尾隨。鬼谷子雖知王言一路跟隨，但卻置若罔聞，專注于自己之事。當然，有時鬼谷子見王言挨餓，也會分一杯羹予她。

這天，王言趁鬼谷子招呼其過來進食時，又哀求道：“老爺爺就收我為徒吧！”

鬼谷子說道：“老夫收人為徒，除非女子外，還須慧根卓絕。”

王言說道：“老爺爺怎知我慧根笨拙？”

鬼谷子說道：“你既已身為女子，慧根如何，老夫也不必再試也。”

王言說道：“女子又如何？天下之人為何皆鄙視女子？”

王言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夫教子即可樂享一生，為何要學勾心斗角之術？學識愈多，則愈痛苦。”

王言說道：“小女不怕痛苦，只要能跟老爺爺學術。”

鬼谷子無奈，思索片刻，說道：“既如此，若你能通過我三次考驗，老夫便收你為徒。”鬼谷子此舉是為為難王言，讓其知難而退。

王言則大喜，說道：“請老爺爺出題。”

鬼谷子說道：“題目老夫還未想到。你先跟著我，路上老夫想到，自然會向你提問。”

于是，兩人一起上路。路過集市。集市攘來熙往，川流不息。街道兩旁琳瑯滿目，王言卻無暇顧及，而是緊跟在鬼谷子身后，生怕走丟。前方人頭攢動，鬼谷子、王言二人于是上前一探究竟。只見一賣炭翁緊緊抓住一灰衣男子的手，而灰衣男子拼命掙脫。

灰衣男子大喊道：“干嘛抓住我，快放我。”

賣炭翁則說道：“你偷我的錢，快還給我。”

灰衣男子說道：“我沒有偷你的錢，莫冤枉我。”

賣炭翁繼續說道：“你趁我轉身，將我盒內刀幣盜走。我轉回身來時恰巧看到你的手縮回去。”

灰衣男子大喊道：“你含血噴人。”

賣炭翁緊抓灰衣男子的手不放，說道：“你將所盜之幣藏于袖口中，若要自證清白，看看你袖口是否有錢便知，那是一串用紅繩串著的刀幣。”

灰衣男子環顧四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已將他和賣炭翁圍住。圍觀者紛紛說道：“若是清白，你就讓大伙檢查下袖口。”

灰衣男子無奈，說道：“即便袖口內有錢，那也是我的，怎能說是賣炭翁的呢？”

賣炭翁說道：“你先取出來讓大伙瞧瞧，是否真有一串刀幣在你袖口之中。”

圍觀者又繼續起哄：“對啊！先拿出來讓大伙瞧瞧。”

灰衣男子迫于無奈，只好從袖口中取出一串刀幣，果然如賣炭翁所言，是由紅繩串著的。

賣炭翁說道：“你瞧，這串刀幣是用紅繩串著，就是你從我盒內盜取的。”

灰衣男子則說道：“你說謊。分明是我剛才把刀幣掏出來時，被你瞧見。現在你要占為己有。”

賣炭翁哀求道：“求你歸還我吧！這些錢是我要給妻子買藥的。”

灰衣男子繼續說道：“用紅繩串著的刀幣比比皆是，你有何證據證明這就是你所丟的刀幣？”

這時有一認識該男子的旁觀者說道：“平日你游手好閑，身上何時有這么多錢。”

灰衣男子欲掙脫開賣炭翁的手，仍沒有成功。灰衣男子發怒道：“這是我賣肉所賺。今早我在路上見一野豬中箭，奄奄一息，便將其殺掉賣了。”

賣炭翁向圍觀者喊道：“有人見到他賣豬肉嗎？”

無人應答。灰衣男子則說：“無人見到，也不能證明我說謊。”

兩人就這樣爭執不休，各執己見。旁人也無法判斷何人說謊。

鬼谷子于是對身旁的王言說道：“若你能辨識何人說謊，便算你過了第一關。這是第一個考驗，若不能斷其幣究竟為何人所有，往后不要再提拜師之事。”

王言說道：“好！”而后思慮片刻，走了出來，向眾人說道，“我有一法，可知這幣到底為何人所有。”

圍觀者有人說道：“小姑娘有何法，快說。”

王言繼續說道：“將此串刀幣扔于清水中，若浮則為賣炭翁所有，若沉則為這位大叔所有。”

灰衣男子大喜，說道：“此法可行。”

然而，有人說道：“小姑娘莫在此誆人，人人皆知刀幣必沉入水中。”

王言淡定自若，說道：“興許此幣可浮于水上。”

灰衣男子亦附和道：“既然諸位無法斷此幣為何人所有，就該用這姑娘之法。”

賣炭翁無奈，說道：“那就一試。”

于是，有人取來一盆清水。而王言接過灰衣男子手中的刀幣，隨后將其扔進水中。銅怎能浮于水上，那刀幣一入水，倏忽便沉入水中。灰衣男子見此，面露喜色。王言則繼續觀察盆中之水，然后說道：“如此看來，這錢是賣炭翁所有。”

灰衣男子臉色一變，說道：“小姑娘，你怎么這么健忘，方才你說錢沉入水中，便是我所有。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你卻出爾反爾。”

王言說道：“盆中之水，本清澈見底，可當刀幣放入水中后，水卻變濁，且呈灰黑色。而賣炭翁賣炭，其手必沾滿炭灰，其經手過之幣也必沾滿炭灰。當幣入水，其炭灰便與水相混，變黑變濁。”

眾人探頭觀之，水果然又黑又濁。

灰衣男子又抵賴道：“方才我也用手摸過炭，隨后手又摸了這錢。”

王言則說道：“方才你說這錢是你賣肉所得。可眾所周知，肉乃油膩之物。你賣肉所得之錢必也沾滿油漬，可這水卻毫無絲毫油漬。”

灰衣男子啞口無言。賣炭翁抓著灰衣男子的手，說道：“走，跟我去見官。”言畢，拉著灰衣男子往官府而去。圍觀者有散去的，也有跟隨而去的。

王言轉身望著鬼谷子，莞爾一笑。鬼谷子亦笑道：“孺子可教也。”

王言說道：“老爺爺，可收我為徒了嗎？”

鬼谷子回道：“不急，還有兩題。”

于是，二人登上無蓬牛車，出城而去。

車上，王言問鬼谷子：“老爺爺，我們這是去往何處？”

鬼谷子答道：“往云夢山。”

王言又說：“去那作甚？”

鬼谷子答道：“回家。”

王言說道：“可老爺爺還未答應收我為徒。”

鬼谷子說道：“另外兩題，自會在路上給出。”

王言說道：“可老爺爺帶我出城，若最終我未能成為你徒弟，我該何去何從？”

鬼谷子笑道：“那時，你該往何處，便往何處。總之朝歌非你目的。”

這時，一群羊從牛車經過，羊有白有黑。王言盯著羊群看了許久。鬼谷子問道：“羊乃尋常之物，小姑娘為何看得如此入神。”王言答道：“昔日我家也養羊，見此群羊，使我想起往事。”王言的頭隨著羊群扭轉，最后干脆轉身望著漸行漸遠的羊群。待羊群走遠之后，方才回過身來。

鬼谷子說道：“羊可愛乎？”

王言說道：“可愛。昔日有一羊與我甚親，可惜趙卒入侵之后，將其殺而煮食。”

鬼谷子又言：“現在第二題已有。你還是先放下往事，認真答題。”

王言于是端坐，畢恭畢敬說道：“請老爺爺出題。”

鬼谷子說道：“這題很簡單，請說出剛才經過的群羊中，白羊和黑羊的數目各是多少。”

王言思索片刻，回道：“白羊四十九，黑羊三十二。”

鬼谷子說道：“你方才邊看邊默數乎？”

王言回道：“并無。”

鬼谷子說道：“那你如何得知黑羊、白羊數目？”

王言回道：“回想方才情景，而后數之。”

鬼谷子說道：“羊一直在動，即便親臨而數，也無法數準。如今你單憑回憶，竟能數清。是否誆老夫，想蒙混過關？”

王言說道：“老爺爺若不信，可回去自己數之。”

鬼谷子于是調轉牛頭，追上羊群，問放羊人曰：“老鄉，請問你這羊有幾只？”

放羊人答道：“共八十一只。”

鬼谷子又問：“那白羊多少，黑羊多少？”

放羊人答道：“白羊四十九，黑羊三十二。”

鬼谷子捋須，對王言笑曰：“可目視羊群，不錯不錯。”

王言則莞爾一笑。隨后鬼谷子、王言道別放羊人，又調轉牛頭，繼續向西。

路上，王言謂鬼谷子曰：“如此，第二題已過，請老爺爺出第三題。”

鬼谷子說道：“莫急，路還很長也。”

王言說道：“云夢山美乎？”

鬼谷子說道：“云夢山有一鬼谷，乃老夫隱居之所。云夢山之美，美如仙境；鬼谷之幽，幽不可測。”

王言又問：“聽人稱老爺爺為‘鬼谷先生’，不知此鬼谷與彼鬼谷有何關系？”

鬼谷子捋須答曰：“老夫因居鬼谷，故自號鬼谷子，世人便稱老朽為鬼谷先生。”

王言說道：“原來如此。可老爺爺為何隱居于鬼谷？”

鬼谷子回道：“是為修道也。世間繁雜，不宜修身養性。而深山則遠離凡塵，可靜心修行。”

王言不解，又問：“可老爺爺又為何偶出山游學？”

鬼谷子答道：“天下之道，非閉門造車可得。還得入世，以見天下興衰，以知萬物變化。”

王言微微點頭，又問：“以老師之才，于一國謀得高官厚祿，必輕而易舉。”

鬼谷子捋須答道：“如此虛名，過眼云煙耳！不如潛心修道，造福天下也。”

王言稱贊道：“老爺爺不愧為萬圣之師，句句如此深刻。”

鬼谷子則說道：“不足掛齒也。相反，小姑娘伶牙俐齒，越來越讓老夫刮目相看也。”

王言說道：“不知老爺爺何時出第三題？”

這時，鬼谷子望向前方，便指著石碑，對王言說道：“石碑將到，第三題也呼之欲出。”

王言說道：“老爺爺是否可先給提示？”

鬼谷子說道：“稍后經過石碑，你觀碑上之文記之。過后，則會讓你答第三題。”

王言微微點頭，而后轉過身，跪于車板上，雙手撐于車護欄上，望著石碑，目不斜視，而頭隨車行而微轉。

牛車愈近石碑，鬼谷子則驅車更快。王言全神貫注，盯著石碑，不眨一眼。待車距石碑三丈，王言已不能看清碑上之字，于是轉身坐下。鬼谷子則繼續驅車三丈，才說道：“如何？全記住乎？”

王言點頭，說道：“全記住也。”

鬼谷子繼續問道：“那將碑文背出來，需一字不差。”

王言瞪大雙眼，為難道：“可小女目不識丁，碑上所寫何字，小女一字不知。”

鬼谷子說道：“如此可惜矣！既然第三題無法答出，你我就此分道揚鑣。”說完，鬼谷子將牛車停住。

王言焦急道：“我雖不知碑上所寫何字，可我可將碑文一一畫出。”

鬼谷子疑惑道：“碑上可有一百六十九字，你可一筆不差寫出乎？”

王言答道：“可。”

鬼谷子說道：“目不識丁，卻可過目不忘，也非易事。如此，若真可一筆不差寫出，則算你第三題過關。”

王言大喜，立即跳車，尋來一樹枝，于地上將碑文一筆一劃畫于地上。

待王言將最后一筆畫完，鬼谷子驚嘆道：“小姑娘真乃神人也！可比季子矣！”

王言起身，笑道：“老爺爺可折返回去，看小女是否真的一字不差。”

鬼谷子說道：“不必矣！碑文老夫也熟記于心矣！你地上之字，確與碑上一筆不差。”

王言燦笑道：“如此，我可拜老爺爺為師否？”

鬼谷子捋須點頭說道：“你既天資過人，老夫豈有不收你為徒之理？”

王言大喜，即跪地叩首拜師。

鬼谷子則說道：“快起身。如此虛禮可免也。”

王言遂起身，登上牛車，與鬼谷子繼續西行。

鬼谷子說道：“與小姑娘相識幾日，還未知小姑娘何名。”

王言說道：“小女名曰仇丫。”

鬼谷子說道：“姓仇，小姑娘為林胡人乎？”

王言微微點頭，隨后將自己的身世和過往全盤托出。

鬼谷子聽畢，得知王言之志，心中已有一番打算。鬼谷子說道：“仇丫此名過于俗氣，不如老夫替你另取一名，可乎？”

王言說道：“小女既拜老師為師，便如同小女父母，取名之事，老師做主即可。”

鬼谷子遂思慮片刻，說道：“既如此，姓則與老夫同姓，名則以老夫名之偏為名。”

王言忙問道：“那如何念之？”

鬼谷子說道：“你今后之名，就叫‘王言’。”

王言歡喜道：“謝老師賜名。”

鬼谷子說道：“愿你日后，勿辜負老夫期待。”

王言作輯回道：“小女必不辱命。”

鬼谷子捋須笑曰：“如此甚好。”

王言又問：“方才老師提及‘季子’此名，不知此人為何人也？”

鬼谷子說道：“你既拜我為師，季子便是你師兄也，名曰蘇秦。”

王言又問：“云夢山何處，還有多久才到？”

鬼谷子答道：“莫急莫急，一路向西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