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叮叮叮——”
“嗯——”
睡眼朦朧的孫古緩慢的翻了個身，關掉了手機鬧鈴，然后將手臂擋在自己的雙眼上。幾秒后，孫古下定決心，從溫暖的被窩里鉆出來，穿上自己的衣服。
AM 6：00
洗漱后，孫古并沒有吃早飯就直接出門，正好在6點20坐上了公司的班車。因為公司不在市區，所以孫古需要在車上待將近兩個小時，也多虧了如此，孫古可以在車上補償一下自己的睡眠。他抬頭看了一圈正在黑暗中刷手機的青年，然后將頭埋進自己的背包里，沉沉地睡去。
AM 8：00
“早，孫古。”
“嗯，早上好。”
跟同事簡單的問候后，孫古進入換衣間換上工作服。想起上個禮拜組長下派的指標還沒有完成，孫古又涌起一陣疲憊感。
“已經耽誤好幾次工期了，趕緊干活啊，不爭氣的我。”
孫古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現在可不是訴苦的時候。”
午休除了吃飯，孫古也是在工作中度過。可就在臨近下班的時候，組長找了過來。
“孫古，到我辦公室一趟，有點事要跟你商量。”
孫古慶幸自己勉勉強強地把指標完成了，便將資料拷貝至U盤里，一同帶到組長的辦公室。
“坐吧。”
孫古點了點頭，做到了組長對面。
“是這樣的，孫古，公司知道……那個……你也有自己的難處，對吧，你孩子的情況，我也有所了解……”
組長說話有些支支吾吾。
“公司認為，你現在這個狀況，很難全心全意地工作。”
孫古想到了，卻沒有想到來的這么快。
“公司……希望你先能以孩子為重，暫時不要來上班了。”
……………………
……………………
孫古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靜靜等待夜幕降臨，繁星點點。他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這座城市的，心中只有得知自己被開除時的悲傷和絕望。
“孫古，堅強起來，還有那么多人等著你呢。”
孫古站起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坐公交車到達了市立醫院。
用公司賠付的錢將住院費和藥費付清后，孫古來到了自己孩子的病房。3年前，孫古的孩子得了某種嚴重的病，在檢查后便搬進了這間病房。孫古的妻子為了照顧孩子辭退了自己的工作，老家的父母聞訊也丟下手里的農活進城幫忙。雖然承包出去的土地也有一些收入，但那完全支付不起每天流水般的開銷。孫古在央企的工作收入成了家里的頂梁柱，所以孫古決心隱瞞自己被開除的事實。
至少在找到新的工作前。
妻子抬起頭來，看到了進門的孫古。
“親愛的，你來了。”
這幾年妻子瘦了不少，臉色也蠟黃。這不僅是過度勞累造成的，這段時間妻子也沒能吃上什么有營養的食物。
“嗯。”
孫古溫柔地回應道。走進床邊，將自己的額頭觸碰到伏在平床上妻子的額頭上。
“孩子已經睡了。”
“嗯。”
“……醫生說孩子的病情又有好轉了。”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妻子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是啊，太好了，說不定不用過多久，孩子可以出院了。”
妻子用雙手扶著床沿站起身來。
“我給你倒杯水。”
孩子像是受了什么驚擾，翻了個身。
“算了算了，我這就走了，別吵著孩子，再說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孫古笑著擺了擺手，輕聲說道。妻子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這樣啊……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
“嗯。”
妻子深深地看著孫古，眼睛微紅。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老公。”
孫古搖了搖頭。
“你也不比我輕松啊……”
……………………
……………………
離開了醫院，孤獨的踏上回家的道路。被辭退的事情還是沒能說出口。孫古決心一人擔下這些重負。雖然職場失意，但也有好事發生，孩子的病情正在好轉。這是孫古向【特爾】許下的愿望，現在它正在逐步實現中。
“今晚去給小朗的朋友做示范。明天早起去找工作……就這樣吧。對了，明天早點過來就可以多看看孩子了……嗯……就騙他們下午公司放假吧。”
想到明天能跟孩子說上話，孫古又不禁露出了微笑，仿佛所有的疲勞瞬間消除了一樣，他的身體又充滿了力量。
孫古不能軟弱，他的身后有太多的人需要守護。
021
“在這幾扇門里挑一個作為自己想要解決的夢境，一般我都是隨便挑一個的。”
“嗯嗯。”
“上杉妹妹，來來，到我身邊來。”
“薛姐，你這樣我同學會很為難的。”
“唔……是這樣嗎……”
“沒、沒有啊，我還是挺喜歡和薛琪……姐……姐呆在一起的……”
雖然很艱難，上杉涵還是把“姐姐”二字從牙縫中擠了出來。上杉涵在學校已然是最高的年級，再加上她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估計她承認別人是更高存在的次數寥寥無幾吧。
“你們幾個，來這里是為了看示范還是為了聊天？！”
孫古看起來有些煩躁，薛琪見狀，便不再去捉弄上杉涵，并小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
孫古冷靜了一會兒。
“最近我的事情有點多……我不該吼你們的，不好意思。”
沒有人回答。大概沉默了幾秒后，孫古又接著說。
“今天走這扇吧。”
……………………
……………………
“這應該是一間起居室。”
薛琪悄聲說道。
我點點頭。房間不大，只放下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書桌。不過，床單被褥應該很長時間沒有更換了，它們散發著奇怪的氣息。書桌也異常凌亂，除了“癱倒”的書堆，還有各種食物碎屑和垃圾。
房間主人趴在電腦前，用電話在跟什么人交談。明明是白天，但他卻把窗簾緊緊拉實，說話也很小聲。
“嗯嗯，再把錢打進這個賬戶就行了吧……嗯嗯……”
我們仍在同一個房間里，但外面的天色明顯暗了下來。男子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喘氣的聲音明顯加重。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后再撥。Sorry……”
在數次嘗試無果后，男子終于放棄，將手機摔在床上，然后用雙手揉了揉臉，自嘲道。
“可惡啊，被騙了。”
場景再次轉換，現在我們位于一家銀行內部，男子正在與一名工作人員交談。
“這是我填寫的貸款申請表，這些我的申請材料。”
透過窗口將材料拿到手后，工作人員細細察看起來。大概過了五分鐘，工作人員抬起頭來，笑著說。
“這樣就可以了。近期我們會派工作人員到您家中實際審查的。證明您填寫的一切屬實后，我們會在七個工作日內向您下放貸款的。”
……………………
“是這樣的，咱們這兒最近新來了一個研究生。也許，還有更好的工作等著你？”
……………………
“爸爸……爸爸……”
“別怪我，你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不能讓女兒跟著你一起受罪……”
……………………
“喂，孩子，最近怎么樣啊？工作還順利嗎？”
男子愣了幾秒。
“嗯，爸，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們最近怎么樣啊……”
……………………
……………………
我們都沉默了。
這難道就是社會嗎？沒有人在乎你的處境，都一心為自己。只有在你富貴時才來攀附，在你落魄時卻沒有人雪中送炭。
“好可憐。”
薛琪的眼眶有些濕潤說道。
而上杉涵看起來十分冷靜。
“任何事物的不利方面都是由于當事者的能力不足所造成的。如果他能辨別詐騙，能有比新人更高的才能，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
“上杉妹妹，你說的太過分了。落到今天這個局面也不是他所期盼的。”
我望向孫古。雖然他并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么明顯的神情變化，但不知為何，他將自己的雙拳緊緊攥實。
現在我們位于一個天臺之上。夜晚，繁星點點，商業街燈火璀璨，但這好像都與我們面前的男子無關。他將一封信壓在自己的帽子下，然后向天臺的邊緣走去。
“他準備跳樓！”
薛琪倒吸一口冷氣。孫古一個箭步邁出，趕在男子到達邊緣前來到他的面前。
然后揮拳卸力，狠狠打在男子的腹部。男子痛苦的哀號，跪在地上，干嘔了幾下。
“你這個渾蛋……”
男子掙扎著站起身。
“為什么……”
孫古沒有等男子說完，又一拳揮上去。男子將手臂護在頭的兩側，擋下了孫古的一擊。
“為什么你不能在努力一下！”
孫古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對呀，沒錯，死了一了百了，什么煩惱都會消失。但你要那些愛著你的人怎么辦？你要那些需要你守護的人怎么辦？”
孫古拽住男子的衣領。
“你就不能為了他們再努力一下嗎？!就這樣，你還算是一個男人嗎？!”
“可惡啊！！！”
男子用力推開孫古。
“你又知道我的什么？！”
高亢的鳴笛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吵。沒過多久，樓下街道又恢復了暢通，但我面前的兩人仍在一言不發的僵持中。
“感覺孫古今天有些奇怪啊。”
薛琪小聲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情緒容易失控，現在又無從下手。真讓人擔心……不過我們也無能為力啊。”
“什么意思？你們不能去幫他嗎？”
薛琪回答了上杉涵的疑問。
“除了最開始的新手時期，剩下的所有【工作】都必須由工作者一人完成。”
“我什么都知道，關于你的一切。”
孫古先說道，聲音有些低沉。他好像很疲憊的樣子，深深彎下腰，用手撐住地板然后慢慢坐下。
“遭遇詐騙，妻女離開……我認為你很不幸，但這不是你放棄的理由。這世上有太多比你更加不幸的人，可他們都沒有放棄，堅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是嗎？”
男子抬頭看向漫天繁星。
“比如說，你？”
022
“你什么意思？你認識我？”
孫古警惕地問道。男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接著場景轉換，我們一齊來到一間辦公室。但與平時不同的是，我們這些旁觀者被施加了無形的束縛，無法移動也無法交流。
“不對，這個男人不對勁。”
我心想到。
“他竟能在夢中清楚地意識到我們的存在并加以限制我們的行動。并且能有意識的切換場景。”
簡直就像，就像他是醒著一樣。
在夢中保持清醒的意識。
說直白點，就是像【工作者】一樣。
那為什么他是作為【做夢方】出現？
他想對我們做什么？
現在我一心想帶大家離開這里。但不論怎樣努力，我還是無法移動半步。
……………………
辦公室里人來人往。有人抱著一摞資料穿梭在格子間中，有人邊接通著電話邊向門口走去，有人下位與別人討論著什么。孫古默默站起來，逐一用視線掃過他們。
“看看這些人的嘴臉，難道你不覺得丑惡嗎？”
男子在孫古身旁說道，接著拉住一名從兩人身旁經過的人。
“這個，想盡一切辦法偷懶，再將損失推卸在同事身上。”
男子撒手，又拽過來另一個。
“這個，為了自己能升遷，不斷在領導面前說同事的壞話。”
男子將孫古推搡到在辦公室盡頭的房間，一腳把門踹開。
“這一位你再熟悉不過了吧，為了自身利益毫不留情地開除正處于為難之中的員工。”
男子鬼魅地笑了，接著說道。
“再向你透露一個消息吧，其實高層并沒有想要開除你。不過是他想讓自己的侄子進入公司而欺騙了你而已。”
孫古站在原地，靜靜地問道。
“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難道不是早就有所耳聞嗎，他侄子地事？不過你一直在逃避而已。哈哈哈哈……”
男子開懷大笑，過了好一會兒才扶住門框停了下來。
“有什么好笑的？！”
“不不不，我只是感覺啊，這個世界對你真是不公平。向你這樣努力正直的人卻屢次被逼入絕境，結果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失去工作，孩子患上絕癥。而你又不愿讓父母擔心，只能一個人咬牙硬扛。”
場景再次轉換，這次我們來到一家醫院。重癥監護室里躺著的小孩昏迷不醒，頭戴氧氣面罩。孫古呆呆站在防護玻璃面前。
“你有沒有想過，憑什么是你，要遭受這么多苦難。”
“不，這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人……”
“別去管那些狗屁別人！！”
男子大聲吼道。
“我問的是你，難道你不想輕松一些嗎？！現在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孫古眼神變得堅毅。
“我不得不去。”
“不，你并不是不得不。”
病房的大門被打開，一個護士進入。她走進男孩，將他的氧氣面罩拿下，男孩頓時醒了過來，跳下床，牽著護士的手走出病房。
“就算沒有你，你孩子的病也會好的。”
孩子的母親領著男孩回家。孩子在在客廳玩玩具，母親在廚房做飯。
“就算沒有你，她們也會接受到社會上很多人的幫助，她們一樣可以過的很好。”
“沒有我……也一樣……”
“對，沒有你也一樣。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想給自己減減負嗎？”
不對啊，孫古。沒有你，他們的世界會完全不同。一個沒有丈夫的妻子和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他們的生活能好到哪里？
我在心中吶喊道。這樣簡單的道理，不知為何，孫古卻沒能明白。
“誰不想輕松一點呢？”
孫古朝男子說道。
“那我來教你怎樣放松吧。”
男子笑著說道。
“先把眼睛閉上。”
孫古乖乖閉上了眼睛。
“對自己說，你已經沒有應盡的義務，現在你需要放松一下了。你對現實世界已經沒有任何顧慮和迷戀，你將全身心投入夢之世界。這里沒有煩惱，沒有挫折，你可以辦到任何你想要的事情。這里充滿著你想要的輕松。”
“我將……”
孫古沒有說完便失去意識，倒在地上。接著，就如陷入沼澤一樣，孫古緩慢的陷入地板之中。
眨眼間，我們都來到了最初集合的大廳。
除了孫古。
“怎么回事？！孫古怎么了？！”
薛琪焦急地問道。
【特爾】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因為現實過大的壓力而導致厭世。他現在主觀上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并進入了更加深層的夢境世界，那里是我力不能及的場所，如果他不能在天亮前自己醒來的話……”
“……會怎樣？”
【特爾】沉重地說道。
“他會死。”
……………………
我們一直在大廳里默默等待，直到【特爾】將我們強制移出夢境。
023
孫古竟然背負這這么多，我在他身邊這么長時間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因為厭世而寄希望于夢境世界，把夢境世界當作現實，我也許可以理解；但【特爾】所說的力不能及的【深層夢境】是什么？它為什么一直沒有告訴我們？難道當我們疲倦與現實后都會面臨那樣生死攸關的問題？難道這份工作是十分危險的，【特爾】故意營造出假象讓我們加入？它為什么要取我們的性命？
“喂，秦朗！”
總之今天晚上一定要問清楚。
“秦朗！”
肩膀被書輕輕拍了一下。我回頭，發現班長掐著腰站在我身后。
“你的小組已經休息了夠長時間了吧，抓緊訓練！離藝術節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我們藝術節最終決定以全班參與的有劇情的舞蹈和小品作為節目。我們將班級分為幾個小組分別訓練，而我是其中一個組的組長。
“好——”
我拉長音回答他，以表示我對于他打斷我思考的不滿。不過他本人應該沒有發現。
“集合了——別玩了——”
我大聲呼喚著我的組員。
“這才幾分鐘啊，等會兒在練吧。”
菲在身旁說著風涼話。我用手刀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少說費話，快點站隊。”
“秦朗，那邊有個學姐找你。”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了在樹蔭底下站著的上杉涵。
……………………
“學姐……”
我跑到上杉涵的面前。她的表情有些凝重。
“薛琪聯系我了。”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她說孫古沒有回來……”
“……”
我沒有說話。纏繞我一整天的噩夢終于成真。就在這一瞬間，我永遠的失去了那個喜歡開我玩笑，帶我感受夢境世界魅力的人；那個邋邋遢遢卻又十分親切的前輩。
悲傷決堤而出，我拼命控制，終于沒有在上杉涵面前流下淚水。
“那……我們……”
上杉涵打斷了我顫抖著的聲音，說道。
“我們晚上再說吧，跟薛琪一起。”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
“現在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但也算不上壞消息。”
醫生小心斟酌著用詞。
“出什么事了？”
妻子問道。
“這么說吧，藥好像對你家孩子沒有什么明顯的功效了。不過，你別急。別急別急……你家孩子的病情暫時還沒有惡化，我們現在想要嘗試一下新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