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死了也罷……

慕知河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在他的心窩處狠狠的攪拌著。

他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卻還是吃力的睜開了眼：“若是我這個廢物死了，誰來代替我娶林溪顏？”

他直接無視慕知河憤怒無比的目光，怒極反笑：“難不成是家主您嗎？”

“你！”

慕知河頓時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喉嚨處頓時涌上一股甜腥味來，指著慕時離怒不可遏道：“我倒是明白了，這么多年來就當是我養了一只白眼狼！”

說著又被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一口鮮血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可那種昏天暗地的感覺卻又止不住的涌了上來。

“你兒時那般頑劣，現在對你這么苛刻就是為了彌補你犯下的過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竟然敢頂撞趙師父？你師父苦心栽培你，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換來的就是你的頂撞？反了你了？”

他望了一眼一旁的慕夫人，由不住冷哼一聲：“我就說女人都難成大器，林溪顏早晚也是像你一樣不爭氣的女人。”

門被重重的關上，慕夫人連忙遣人扶起慕時離，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玲兒勸道：“夫人您別傷心了，老爺說的都是些氣話，您可不能往心里去啊。”

“他這些話肯定都是發自肺腑的，你也不必再為他說什么好話了。”慕夫人抹了把眼淚，笑道，“想當初我也是京城比較有名的小姐，我們二人也是像現在這樣被迫聯姻，自從嫁過來后我就再也沒快樂過。”

慕夫人望著傷痕累累的慕時離，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出來：“自從有了離兒后，離兒就是我在慕家唯一的依靠了。”

想當初她也是國色天香，名聲在外，被慕知河風風光光的迎娶進了慕家。

慕知河那時也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待她十分的好，偶爾還會帶她去集市上逛逛，為她買一些昂貴的首飾。

年少時的慕知河親手為她帶上方才做好的簡陋花環，莞爾一笑：“我會娶你回家。”

她卻以為那就是所謂的喜歡了。

現在想來，慕知河當初待她那般好也是受了他父親的安排，好對外塑造良好夫妻形象吧。

直到現在卻也依舊這樣。

慕知河應該和如今的慕時離有過同樣的痛苦的經歷，而他還是堅持將慕時離培養成和他一般冷血無情的人。

在她嫁到慕家之前，她就知道慕家男尊女卑的思想很嚴重，卻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種地步。她認為慕知河愛她，一定不會棄她于不顧，因此決定嫁到慕府這件事成了她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她貴為慕家的夫人，但她在慕家過的并不逍遙，慕家實在是有太多拘束女人的規矩了。嫁進慕家的妾身份更加地位，甚至都會被派去做一些丫鬟該做的事情。

慕夫人道：“玲兒，你跟了我這么久，應該懂我的意思，我不希望離兒變成老爺那副樣子。無論他年齡多大，他在我眼里都還是個孩子啊……”

玲兒一時找不到什么話接下去，過了許久才說道：“奴婢理解夫人，奴婢這就去給少爺燉補湯喝。”

玲兒剛邁出一步，慕夫人就聽見了身邊一陣微乎其微的聲音。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水……”

慕夫人忽的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瞧了慕時離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吩咐道：“快給少爺拿水來！”

他頭痛欲裂，喉嚨也好干，像是著火了一樣，身上也是火辣辣的痛，動一下都要散架似的。

他的意識也有些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自己身在何處。

他記得這里是他母親的房間，他記得自己被趙津龍狠狠的抽了幾鞭子，他記得慕知河罵他不中用還踹了他一腳，他還記得自己約了心愛的姑娘在溪邊相會……

是他約了青衣，卻也是他食了言。

他吃力的坐起身來，卻險些栽下去。他伸手扶住一旁的玲兒，這才堪堪的坐起身來。

“恕我不孝，我必須出去一趟，希望母親不要像父親那樣冷血苛刻，不近人情。”

“就是為了出去一趟，你連命都不要了嗎？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師父的脾氣，若是被他知道你還是執意出去，他會怎么做？”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這樣說話，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一直是很溫柔的，只會對著他笑，在他闖了禍時也只會無奈的嘆氣。

慕時離深知自己被牢牢的拴在這個叫做“慕家”的囚籠里，可他還是執意逃出去，想看一眼自己鐘意的女子。

不過他也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丫鬟從藥房拿了藥，慕夫人將她手里的藥遞給慕時離，心不在焉的望著一旁雪白的墻壁：“離兒啊，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他一聽這話，手上不由得一顫，湯藥也灑了一地，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別恐懼的事情一樣望著慕夫人，身子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自小就有人告訴他：“你是未來的家主，當你長大后千萬不能意氣用事，也千萬不能在別人面前暴露出你的懦弱。只因為你是家主，所以你才喪失了這些權利。”

他分明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也不是為情所困的人，可是當在他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感覺自己無可救藥的淪陷了。

他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萬物蔥蘢，看到了云淡風輕，還似乎看到了她穿著破衣裳，在水果攤旁眼巴巴的望著一只梨。而他在此時走上前去，扔了一只梨給這位可愛的小姑娘。

他明明不記得這些事，但它們都像是他切實經歷過的那么真實，那么讓他懷念。

他啟唇，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靦腆極了：“我叫……”

……

可惜無論她再怎么微笑，再怎么柔聲叫著他的名字，他也聽不清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