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山川河流春意盎然，百花齊放，百鳥齊鳴，一片祥和美滿。

叢林深處，一身穿華服的男子負手而立，墨發高束，身后站著位身著鵝黃色云裳的女子，女子長發半束半散，看著極為灑脫。

“木系，就算為了我，放棄復仇，好嗎，我不想看你這般痛苦，你知道嗎……”女子眼眸含淚，話至一半被男子打斷，他言語清冷，透著無奈，低沉地說道：“你不知道，我都經歷了什么，那個人對我做了什么！夭夭，你放心不管發生，我都會愛你護你，答應我，好好待在睿王府，待我凱旋之日，便是娶你之日。”

他緊緊地握住女子的手，同她保證道。

赤紅色的瞳眸緊緊望著女子，女子垂著臉無奈地嘆了口氣，任由他將她擁住，一滴清淚無聲落地。

畫面再轉，那赤紅色瞳眸的男子橫眉冷眼，無情地舉著刀刺向跪在身前的女子，神情決絕毫無情感。

猩紅的血，濺上他那身明黃色的龍袍。

………………

“夭夭……夭夭……”

我捂著胸口，恍惚間猛然起身，那幀畫面即便已經看過無數次，仍被畫面中的北冥殤驚著嚇著，那張陰沉冷血的臉，時刻伴隨著我，刻入骨深入魂魄今生再無法忘懷。

映入眼眸的是張儒雅謫仙的臉，只是這張臉布滿了疲倦，漆黑的眼眸盛滿了擔憂與關懷，我望了望四周，我怎會又回到清漪園，我不是應該在未央宮內嗎？怎會出現于此？

我記得，我吐了口血而后便沒了知覺。

莫不是，我又發生意外了？

“睿王可是又救了我？”

”不過偶感風寒，一口氣未提上暈死過去，為防萬一我將帶回宮，這不剛喂你吃了藥，便醒了?！八p描淡寫說著，似乎所言并無不妥。

思及之前我確有不適，身子困乏無力，原來竟是感了風寒。

我朝他報以笑容，屢次發生意外救我之人竟都是他，實在不知，我該如何報答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之恩。

似乎，欠他的越來越還不清了。

”是我大意了，竟不知感了風寒，有勞睿王掛心又一次救了我?！?

“見你醒來我便安心了，你好生休息?！?

他滿臉寫滿了疲倦，再三叮囑后才離開房間，我望著他的背影，他似乎很疲憊很疲憊，走路都有些搖晃。

可我并不知，他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救我。

那日他將我帶出皇宮，將先前從幻靈族拿回來的藥丸給我喂下，等了許久都未見我醒來，守著我又過了半日，床榻之上的我嘴角竟開始流血，見此狀況他立刻起身前往幻靈族，一路奔破耗盡功力，來往僅耗費兩日，歸途眾還遇上了刺客，雖未受傷卻讓他心血耗盡，功力消耗殆盡，眼下看著我醒來，他強撐的一口氣放下了，北冥離一出清漪園，便直直倒地而去。

而這一切，我都不曾知曉。

我在清漪園待了一日，感覺身體并無不適，可身為北冥殤的皇后一直待于睿王府，實為不妥，本想與北冥離辭行后回宮，可等了一日都未曾見他的身影，記得之前住在清漪園，他每日總會抽出時間，過來陪我煮茶閑聊，怎么今日卻不見他前來。

莫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想起昨日北冥離一臉疲倦，精神萎靡，思及于此，便喚來守在清漪園外的侍衛，詢問北冥離是否在府，那侍衛只言讓我保重身子，有關北冥離的一切未曾多言。

夜幕悄然而至，我命人將飯菜布于古樹之下，清漪園內，燭光熠熠，飯菜香味滿園，迎著夜晚的微風，我獨自坐于院落，準備用膳，園外北冥離一襲青色竹柏玄袍，墨發高束，儒雅的臉上泛著溫潤的笑容。

“身子可好些了？”

我起身迎他，甚為感激地回道：“想來已無大礙。”侍女拿上碗筷，我示意他坐下與我一同用膳，他坐在我的身前，望著我又問：“打算何時回宮？”

我替他夾了一筷粉蒸肉，回道：“明日?！?

“王兄已經回京，明日可要他來接你回宮還是……”他放下筷子，眼神復雜看著我，似在期待著什么，我宛然一笑低頭繼續為他布菜，回道：“便讓陛下來接吧！來，嘗嘗這清蒸鱸魚?！睂⒁粔K魚肉夾至他的碗中。

他吃飯的姿態極為優雅，細嚼慢咽。

我與他靜坐在清漪園內用膳，期間再無交流，他垂著眼眸心緒重重，想起明日又要見到北冥殤，我竟不知該以何種心態去面對他……

記憶的畫面，清晰的映著他的臉……

不同以往的模糊不清，那張陰冷深沉的臉深深烙印進心頭，再也無法忘懷。

這頓飯，食之無味。

次日，日出的第一縷光灑進清漪園，已然梳洗打扮好的我推門而出，卻看見一抹素白色的身影站在古樹之下，長身玉立，墨發微濕，說不出的落寞傷感。

“睿王昨夜一直在這里？”

我走上前，站在他的身側，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絢麗的光芒映紅了東邊的云彩，暖黃色的光芒逐漸明亮溫暖。

“睡得可好?！?

“很好?！?

“夭夭……不管發生何事，記住……你的身后一直都有我在……”

漆黑的眼眸宛若晶瑩的黑曜石，儒雅謫仙的臉神色凝重，望著我的神情異常認真，他似有很多話要和我說，可又說不出口。

“謝謝，北冥離。”

這是我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北冥離，感謝你能一直在我的身邊，感謝你……讓我覺得我還有后盾，不至于那么孤獨。

可我能給的，只有謝謝，僅此而已……

“王兄馬上到清漪園，我……你好好照顧自己?！?

他欲言又止，眼眸深深地望著我似又萬千言語。

微涼的輕風撫過額間的碎發，我闔上眼深深呼吸，有雨后泥土的芬芳，有露水的清涼，晨時的夏至，溫熱而又涼爽，竟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一個炙熱而又霸道的身體將我緊緊抱住，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屬于山林清冽的氣息，他將我擁在懷中，一如初見，那日在幻靈族的大殿之上，他也是如此忽然出現，忽然將我擁住。我靠在他的肩頭，問道：“陛下，你不應該在云山避暑嗎？”

他將我松開，眉頭稍蹙，眼眸緊緊望著我。

“聽聞皇后身體抱恙，寡人甚為掛念，如今看到皇后一切都好，寡人便安心了?！?

言語間，他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慢著步伐朝清漪園外走出。

自德明殿給他送雞湯后，這是我與他的第一次見面，多日未見，他似乎變了很多，可好像哪里都沒有改變？

我望著他，好像在記憶中，他常常這樣牽著自己……

清漪園內，一抹素白色的身影從古樹上一躍而下，他定定地望著那攜手離去的身影，衣袖下的拳頭緊攥，鮮紅的血從他順著他緊握的拳滴落在晶瑩的鵝軟石上。

儒雅謫仙的臉上那雙漆黑的眼眸，展露著凌厲鋒利的光芒。

未央宮外，鳳輦內，我閉目養神。

于人族不過五個月，我已病倒兩次直至今日記憶都未曾恢復，接下去的兩年半，我該如何度過？對北冥殤，我又該以何種心情態度去面對？是否還是像如今這般，事不關已，高高掛起。

似乎，做個閑散皇后也是不錯的。

我沉浸在自己惆悵的思緒之中，耳畔忽然響起錦瑟的聲音。

“皇后娘娘……”錦瑟哭著臉聲音沙啞地跑到我的身前，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地望了望我。確定來人是我，跪在地上又行了一禮道“奴婢恭迎皇后回宮。”

“起身吧！”我隔著簾幕，吩咐道。

似乎，對我卻也忠心。

未央宮內，一眾侍衛侍女太監見到我皆淚眼婆娑，跪地齊聲道：“奴才（奴婢）恭迎皇后回宮。”此前回宮他們表現如常，怎么今日回宮如此大陣仗，我心中滿是疑惑，打算一會問問錦瑟是何緣故。

“起身吧，大家該忙就去忙吧！”

內殿，錦瑟替我泡了壺茉莉茶，茶水滴了蜂蜜加了冰塊，喝起來涼爽清甜，格外舒坦，一杯下肚錦瑟又替我倒了一杯，我抿著茶問道：“錦瑟，本宮不在宮這幾日，可有發生什么？”

錦瑟低首垂眉，接過身側侍女遞來的果盤點心，回道：“前些天陛下來過未央宮，喝了杯茶同未央宮的宮人說了句話，陛下說皇后在則未央宮在，皇后不在你們也就沒有在的必要了。說完這句話陛下就離開了。”

北冥殤，你拿北冥離出不了氣便拿未央宮宮人出氣，還真是暴虐成性的君王??！只是聽錦瑟這樣一說，我不禁想到，若三年后我離開人族，屆時北冥殤會將對我的怒火發泄在未央宮宮人的身上？

我想，他還真能做出來。

似乎，我在人族待的時間越長，所要割舍掉的情感也越多。

北冥殤，你這是篤定了我不會放任這些宮人不管的是嗎？若我早知你對他們說這些，我也許不會這么輕易便和你回宮的。

茶杯觸碰茶幾，發出哐當的聲響，這茶我是沒心情喝了，看了眼錦瑟準備的點心，綠豆糕形以梨花，看著精致可人，卻怎么也沒有品嘗的心思。

“給陛下傳個話，明日中午本宮親自下廚，還望陛下務必賞光?！?

“是，奴婢這就去德明殿?！?

德明殿內，北冥殤站在長窗前負手而立，身后李軒將錦瑟所言轉述：“陛下，皇后娘娘邀陛下明日前去未央宮用午膳，是否前去？”

北冥殤劍眉一挑，道：“告訴皇后，寡人必當赴宴。”

即便是鴻門宴，他也要去。

他記得入宮后的第二日她親手端著飯菜走來德明殿，要他陪她出宮后又質后言辭咄咄，質問是否傷過她害過她；第二次她親手熬了雞湯給他送來，勸他雨露均沾，延綿子嗣；不知這第三次，她又有何盤算。

夭夭，我與你之間，就只剩交易與算計了嗎？

是不是只有我放你自由，你才會快樂？

他望著窗外的那可青蔥繁茂榆樹，只覺得內心備受煎熬，似乎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笑話，徒勞無功且有過，也許他早該明白，他們之間緣分已盡，而那緣分竟是被他自己折斷的。

夭夭，是否只有我放手讓你離開，你才會像以往那般快樂。

可我又該怎么辦，該如何去度過沒有你的歲月。

入夜，一抹白色的身影極為迅速的從宮門一閃而過，形如鬼魅直入德明殿內，殿內北冥殤坐在圓桌前，自顧喝著酒，他的面前放了一杯斟滿的酒杯，似乎他早就在此等他。

“坐吧！”

北冥殤拿著酒杯仰頭喝下，知曉這夜闖德明殿之人便是北冥離。

“北冥殤，你的心里頭可還有半點夭夭？”

儒雅的容顏此刻冰冷如霜，他如何都不能明白，北冥殤明知白靈溪對夭夭做了些什么，他怎可以熟視無睹，放任白靈溪繼續傷害于夭夭？

難道他也如白靈溪一般，對夭夭已無半點情感了嗎？

北冥殤喝著酒，只言道：“坐吧！”杯中久一飲而盡，酒壺空空如也，他收起眼底的神色，看著北冥離，問道：“你覺得我不知道你近日的所作所為，又或者以為我不知道白靈溪所作之事？”

“我比誰都在乎夭夭，只是有些事情，還沒到時候，現在急于去求一個答案，于誰都沒好處?！?

北冥離拿起酒杯仰頭灌入肚中，看著熟視無睹，萬事胸有成竹的北冥殤，心中生出一絲怒火，將手中酒杯捏碎，眼神冷冷地看著他，反問：“倘若你真的在乎夭夭，那夭夭身處險境之時你在哪里？若不是我夭夭此刻早已不再人世，若這一次夭夭在生出好歹，我定要將她帶走?！?

“即便要與你為敵，我也在所不惜?！?

“若不是你，夭夭也不會是今天這般摸樣，若不是你，夭夭也不會受如今這般苦，你——北冥殤是一切禍事的起源，你知道嗎？我恨你，從你將夭夭殺死那一刻起，你便再也不是我的王兄?！?

他走了，帶著滿腔的憤恨與悲傷離開了。

北冥殤被他的言語堵得說不出話來，似乎北冥離所言，一切屬實。

若是沒有他，也許現在的夭夭會過的很幸福，一切的悲傷痛苦皆由他的貪念欲望而起，若當初聽夭夭的話，放下復仇，那今天便沒有北冥殤，只有幸福美滿的木系，若當日他沒有強行要白錦城與他回人族，那今日她也不必受那些苦，吃那些罪。

而白靈溪，也無法將她算計入了局。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將她害成如今這般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