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馬路上，行人和車輛都寥寥無幾。這地兒本就十分偏僻荒涼，雖然與繁華熱鬧的商城只隔了兩個街區(qū)。

左哥輕車熟路地在前頭走著，過了一條馬路，拐進了一片農(nóng)民房里。

這片農(nóng)民房用不了多久就要拆了，因為每間房子的墻壁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我很羨慕他們。

剛才的司機說曾經(jīng)的他們都是靠種棉花為生的，往后，他們可以不用種棉花了。

想不到這片農(nóng)民房社區(qū)內(nèi)，縱然夜深，還是這么熱鬧，小吃攤還未收起，圍滿了光著膀子覓食的男人。

左哥徑直走到一個攤位前，要了一份涼皮。“加海帶絲腐竹，不要蔥，微辣。”她說。

“看來你經(jīng)常來這。”我說，“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

“你就是個宅男。”她白了我一眼，“死宅男。”

“小姐，如果你堅持要叫我宅男的話，可不可以不要加個死字在上面？”

“幽默倒是挺幽默的。”

“謝謝。”

“就是有時候幽默過頭了，就顯得很逗逼，像個二貨。”左哥又說。

我的謝謝還是道得太早了：“什么叫像啊？”

“還有，能不能不要穿這種米黃色的褲子，顯得你好鳥絲啊！”

“謝謝。我本來就是個鳥絲。”我大方承認，“一個泡不到馬子的可憐蟲。”

我們走在回小區(qū)的路上，左哥忽然跟我聊起了婚姻。這是我所不擅長的領(lǐng)域，也是我不敢涉及的領(lǐng)域，倘若她要跟我談論詩詞歌賦的話，我能跟她聊一整夜，讓她認識到，面前的宅男鳥絲，是多么的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從而對我刮目相看欽佩不已。

可是她只跟我聊婚姻。

她說：“唉！家里面，又在催著我結(jié)婚了。”

呵！原來是個恨嫁的姑娘。

“可惜啊！”我一聲長嘆。

“可惜什么？”

“可惜東哥娶得太早了啊！要不然，你倆還挺般配的呢！”我說。

“是嘛？”左哥聽了此話顯得很開心，“大家都這么說，說我跟東哥很有夫妻相呢！”

“誰啊？公司的同事們么？”公司的那些八婆們的話能信啊！

“是啊！”左哥又落寞起來，“玩笑歸玩笑，我也年紀不小了，也真的該嫁人了。”

“急啥呀！你還年輕！”

“快三十了還年輕嗎？”左哥搖了搖頭，“你們男生是不會懂的，對于你們而言，三十才是正青春，而對于我們女生來說，過了三十還未嫁人，很難遇到一個對的人不說，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口水，就能把你淹死了。”

“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呢？”

“可世俗就是這樣啊！這個社會就是這么不公平，說是男女平等，其實，有很多事情，它是無法平等的，也平等不了。女人是很不容易的。”

“你說得也對。”我對婚姻這個話題實在不感興趣，只想快點結(jié)束了，“這事也急不來的嘛！隨緣，隨緣。”

“這幾天只要一打電話，爸媽就催著我去相親，我都已經(jīng)相親過幾回了。”左哥說，“現(xiàn)在都不敢打電話回家。”

“隨緣，隨緣。相親也沒啥不好的，說不定就遇上一個對上眼了的呢！”這回小區(qū)的路咋這么長？

“你呢？你對未來沒什么打算嗎？”原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結(jié)束，沒想到左哥又開始審問起我來。

“我啊！目前……沒啥打算，努力掙錢唄！”我說。

“怎么掙？就靠你做文案每個月那么點微薄的薪資嗎？”左哥咄咄逼人。

“呃……文案……只是我短期內(nèi)的權(quán)衡之計，維持生活。我有在學技術(shù)啊！”我說，“平時有在敲代碼，你看，今晚為了陪你買涼皮，都沒時間敲代碼了。”

“挺好的。”左哥點點頭，“做程序員，比做文案有前途。”

然而文案或者程序員，都不是我的興趣所在，都只是我為了生存，為了維持生計選擇的手段而已。至于我真正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我有想過，夜深人靜的時候，睡不著覺的時候，我經(jīng)常在思考這些問題，思考未來和人生，但從來，沒有想到過答案。

男人也很不容易啊！

“那你有女朋友了嗎？”左哥又問，好像在查戶口啊！她難道就這么對我有興趣？

我想了想，覺得如果說沒談過女朋友，那肯定會被她大大地鄙視嘲諷的，于是我撒了個謊：“談過，談過。你看，這是我的前女友，同校同院的小學妹，漂亮吧？”我拿出手機，把里面珍藏了許久的蓉蓉小學妹的照片展示給她看。

“漂亮。原來你喜歡這樣類型的啊？”

“是啊！我就喜歡這么溫柔的，婉約派的。”我本想再加一句：而你是豪放派的。轉(zhuǎn)念一想這么說出來恐怕會被豪放派的她給打死，所以及時剎住了嘴巴。

“這么好的姑娘，為什么分了呢？”左哥還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到底不罷休啊！

“因為……因為……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啊？”我編不出來，漲紅了臉，幸而夜色遮掩，不至于被她從我羞紅的臉上識破了謊言。

“不說算了！”左哥哼了一聲。

此時我們終于走到了所在的小區(qū)，她從我手上接過涼皮和手提包，竟也不道一聲謝，扭身就走進了小區(qū)。

“喂！大半夜的，少吃東西！不然胖成球，就更加難嫁了！”我沖她背影喊。

“滾！”她說。

我點支煙，獨自往自己所住的小區(qū)走去。這姑娘雖然平時表現(xiàn)得那么強勢彪悍，但今晚卻向我展示出了她內(nèi)心柔弱的地方，也許平時的強勢，不過是內(nèi)心脆弱的偽裝。

我又開始有些擔心，她會不會第二天醒來后悔今晚對我說的這些，然后將我滅了口？

回到出租屋，吳鴻還未入睡，玩著手機，見了我問：“怎么今晚這么晚回來啊？”

“哦！加了會兒班，然后陪一位同事去買吃的，走回來的，所以晚了點。”

“女同事吧？”

“是啊！”

“可以啊你小子！今晚就不該回來的啊！是不是沒帶身份證啊？”老吳笑得很是不懷好意。

“想哪里去了？我可是個老實人誒！”我笑著道，“也不知道最后是哪位姑娘，會三生有幸嫁給我這個好男人哦！”

“別急啊！姑娘們還沒玩累。”老吳說。

刷著牙，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一條消息：

“晚安。”左哥發(fā)來的。

從來都只有我給女生發(fā)“晚安”的短信，但也好久不曾發(fā)了，因為沒有目標，沒有遇見喜歡的妹子。小蝴蝶是我喜歡的類型，可也不敢再像大學生活那樣，魯莽地輕易打擾。不打擾，是我的溫柔。

看著這熟悉的兩個字，我有些感動，但心里更多的，是五味陳雜，一種，說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