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博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曾經，他也是一位相似與王金存的人。

善良。

膽小。

甚至有些怯懦。

平時也有熱血，有振奮，

但是到了某一刻，卻又會退縮、膽怯。

這是一個很真實的人。

一個很真實的普通人。

普普通通的人，

像你，像我。

是滾滾洪流的大時代里的一個普普通通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小角色。

如同螻蟻，如同塵埃。

他只想活下去。

或者……死去。

暗暗捏緊拳頭，羅博心想，好在，經過了三國時代的戰亂紛爭，自己已經洗脫了懦弱、膽怯，已經逐漸地堅強起來。

帶著王金存活下去。

帶他回到母親和妻子的身邊。

帶著九連的弟兄們活下去。

帶著他們回家。

或者，

至少，

犧牲的要有意義，

要有人知道。

要有七百斤的小米。

呵呵，羅博暗自慘笑，他看過集結號的電影，以半個連四十來號人阻擊敵方數個營的攻擊，還是配備了坦克的敵方精銳部隊，他不認為，自己在逃學威龍世界里跟隨周星星學的搏擊與自學的射擊，在三國世界里傳承自呂布的武藝與戰陣搏殺，能為馬上就要到來的激戰有多大的幫助。

這是真實的世界，

自己不是刀槍不入的超人。

一顆子彈，一小塊彈片，就能輕易地要了自己的命。

他已經問過了9587，有沒有什么能夠防彈的裝備，比如防彈衣、機甲什么的，9587無奈地回答說沒有，基地爆炸的時候外圍的許多物資都損失了，目前的剩余能量也不足以生產出什么防護的東西，只能堅持、等待，等待基地轉換資源將研究魔方的能量調撥出來看是否能收取這個世界的資源來開發生產一些裝備，但也需要時間。

或者，堅持下去，改變這個時空的走向，來激發魔方帶羅博離開這個時空。

但現在的問題是沒有時間。

九連在汶河的阻擊戰，那些慘烈的戰爭與犧牲，就在短短的一天一夜里。

一天的時間，能做什么？

又能布什么局？

謀什么劃？

在你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

羅博也終于意識到，時空穿梭，不全是美好的開始與結局，還有那么多的危險與慘烈的冷酷仙境。比如開始見基地時那些龐大的已經毀滅的軍隊的存在的必要性。

很無奈。

很痛苦。

盡力活下去吧，

小人物。

……

“報告！”

被喊聲打斷了思緒，羅博抬頭一看，已經到了位于村子中間的一棟磚石結構的大屋中，周圍有很多急匆匆搬運物資的士兵，還有正在做飯的伙夫等等。

“進來！”

屋內傳來洪亮有力的聲音。

來人帶著羅博走進屋內，

“報告團長政委！王金存帶到！”

“嗯，你先出去吧！”站在中間的一位身高約一米八多十分精干的人說道。

來人行禮退了出去。

屋內一共有三人。羅博觀察到。

剛才說話的那人，三四十歲年紀，瘦削的臉龐，緊抿的嘴角，一看就是個意志堅定的剛強的人。正是集結號電影中的張政委，也就是后來為九連犧牲的人們頒發獎章的那位大校。

后面圈椅上坐著的那個有些心不在焉的，正是酷似胡君的團長劉澤水。旁邊一個正在燒水的年輕瘦小的士兵，腰后掛著一把軍號，正是團里的司號員兼警衛員小梁子。

羅博挺直身體，抬頭道：

“報告！王金存奉命到此，請指示！”

張政委看著這個讓他心痛不已又氣憤不已的年輕瘦削的士兵，心中確實有些惋惜與決絕。

本來這個有文化又有志向的年輕文化教員，學生兵，他與團長都是很稀罕的，也很喜愛的，他開始也很關照這個年輕的學生，一心想將他盡快培養起來，引領進黨的事業中來，可是，沒想到，一番戰火，沒將他鍛煉成鋼，卻砸成了廢磚爛瓦！

逃兵，不能原諒！

戰場紀律，必須嚴明！

不管是誰！

按下心中的恨鐵不成鋼的怒火，張政委喝到：

“王金存！你戰場畏戰做了逃兵！依軍紀軍法，團里決定對你嚴肅處理！經團里研究，決定對你執行槍決！”

羅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渾身一震，對，這是電影里沒有言明的，想想也對，畏戰逃跑，怎么會跟當時看電影的一些人認為的就關幾天禁閉算了？不管什么軍隊，一般都是槍斃處決才對。

“但是！”

張政委接下來道：

“團長給你求情，說九連現在要執行阻擊任務，連里缺人，要你戴罪立功，將功折罪！我現在問你，你是什么考慮？怎么想的？說出來！”

說著在一旁坐了下來。

羅博環顧了兩位團里的領導，政委一臉的嚴肅，看得出不是很滿意團長的這個要求，劉團長正用手搓著臉，斜著臉看著他。

羅博挺直了腰板，大聲道：

“報告！我愿意去九連帶罪立功！但是，我想說幾句話！”

“哦？”

那邊劉團長有些意外，看著羅博說道：

“好，那就聽你說說！想說什么話？”

“報告！我知道，這次任務不簡單，聽說敵人很多，戰斗會非常激烈！可我會戰斗至死！我知道，我可能不能再見到二位首長了，有幾句心里話，不說不痛快！”

羅博大聲道，

“是，我王金存生來膽小，在家里從小就有人笑話我，笑我膽子跟雞仔似的，我也知道！但是！我是真心想為革命努力奮斗！我是自愿從軍！不是被人拉的壯?。∥曳艞壛耸煼兜膶W業來為國效力，是為了心中的理想！”

緩了口氣，羅博接著大聲道：

“但是！我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戰斗培訓！沒有經過任何新兵訓練！甚至還不會開槍！我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就一頭進去了戰場！我想，任何人第一次上戰場都會害怕吧？”

“我不服！槍斃我？我不服！”

“我愿意再去戰場！但我就是不服！”

“呦呵？”

劉團長和張政委對視一眼，眼里都是意外的神色，這個做了逃兵的平時窩囊不堪唯唯諾諾的一個人，今天這是換了人了？

“嗯，這才是個爺們嗎！”

劉澤水嘖嘖稱嘆，

“你要是早這么爺們，還能弄到今天這一步？”

旁邊張政委站起來，面對羅博，嚴肅說道：

“王金存！你說的也有道理，團里確實沒有對你進行新兵訓練，這也是為你好，你有文化有知識，團里是想讓你發揮自己的專長，慢慢地適應部隊生活！”

“但是！”

他接著說：

“這是戰爭時期！情況緊急！你問我和團長，誰不是一開始就拿命頂著子彈硬上的？你說頭一次害怕，確實！我第一次也害怕！但是，你害怕子彈就不打你了？害怕就能跑了？戰場上，沒有命令！誰都不能撤！不說你，就是我，要是我先撤了，你們也可以直接戰場槍斃我！”

聽著眼前張政委的一番嚴厲言辭，羅博心里確實對這些舍生忘死的先輩充滿了崇敬。

沒有這些熱血澎湃的不懼犧牲的英雄人物，確實沒有以后的勝利。

小家，大家，

個人，國家

人性，與無理性……

世界確實是復雜的，與真實的，

同時，

還是冷酷的。

有慷慨赴死的，有叛變投敵的，有為理想不畏生死的，也有掙扎求活只為活著回家的……

君不見，

一將功成萬骨枯？

君又不見，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是的，

這才是，

真實的，

冷酷的，

世界。

但是，作為自己，作為一個后世的普通一人，作為繼承了王金存的一個普通人，現在羅博只想，怎樣既能完成任務不負王金存及周圍人的熱血，又能帶著他及他們安全地回來，回家……

尤其是，現在已經是1948年末，深冬，最多再有幾個月甚至一個多月，江淮戰役就會以我軍全殲敵軍的大勝而告終，接著就是百萬雄獅過大江，一舉解放了全國，然后，一個嶄新的國家成立了！

他不想，他相信九連的弟兄們也不想，在勝利即將來臨的黎明倒下，悄無聲息地死去。

他們只是普通的農民、學生，沒有巴頓那么的矯情，非要死在戰場結束時最后一顆子彈上，雖然那確實成了他的結局，但是，這不是自己的理想，也不是九連的理想。

九連的理想，是革命勝利后回到老家，分上幾畝地，老婆孩子熱炕頭，很真實，很喜歡。

沒有什么野心，沒有什么野望，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群塵埃般的螻蟻們的小小的卻很真實很溫暖的夢想。

我會努力去實現它。

“是！我明白！所以我才會堅決執行團里給我的任務！我會與九連打到最后！死在一起！我就是將我的想法說給團里，以免再有類似我這種情況的人重蹈我的覆轍！”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活著完成任務回來，我希望團里能撤銷對我的處理決定！”

“嗯，好！就憑你這些話！好！我批準了！如果你能做到你所說的，將功折罪，我會取消對你原來的判罰！去掉你檔案里的記錄！在全團面前給你恢復名譽！團長！你怎么看？”

“唔，好小子！果然是塊鋼就得去戰場上溜溜！看這樣，有些氣勢了！好！我也同意政委的意見！”

劉澤水拍拍手，看得出他很高興，眼睛深處也有些愧疚，羅博知道，那是他已經決定不會給九連吹集結號，已經決定讓九連焊死在陣地上了，否則全團都要丟在這里了，對全局有非常不利的影響……

“小梁子！去，把我那瓶酒拿過來！”

接過小梁子遞過來的一瓶光瓶白干酒，劉澤水團長不舍的遞給羅博說：

“給！你小子沾光了！萬一害怕的時候喝幾口！這酒壯膽！去吧！我跟政委等著你立功的消息！”

“是！謝謝團長！政委！”

羅博敬了個禮，拿起酒，轉身走了出去，與站在門口等待的那個領他過來的人一起，去向九連谷子地的駐地。

身后，劉澤水團長與張政委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都是默默無語，眼中的神色非常復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