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縣尉已經在前廳等了小半個時辰，杯中濃重的紅茶，已經添了三次水，幾乎看不出茶色了。但前去書寫抓捕文書的鄭縣令，還沒有出來。

喪失了耐心的周縣尉，狠狠怕了一下扶手，忽地站起，快步向后堂走去。進了后堂，周縣尉先是行禮告罪，然后低著頭左右觀看，竟發現屋中空無一人。

他直起腰，抬起頭，查看四周，仍未找到鄭縣令的身影，只看到有一扇偏門開著。周縣尉心中一沉，暗叫一聲不好，便要從偏門出去，尋找沒了蹤影的鄭縣令。

但他還未出門，鄭縣令卻慢悠悠的走了進來。在看到站在屋內的周縣尉后，鄭縣令臉上浮現幾分不快。周縣尉無奈之下，只好躬身行禮，開口告罪。

鄭縣令轉怒為笑，大度的原諒了周縣尉的魯莽，然后開口解釋道：“印章忘在大堂上了，剛剛取回，讓周縣尉久等了。”

“沒事兒，卑職不急，不急。”周縣尉性格狠辣，但表面謙和。他本身官職只比鄭縣令低半階，不自稱下官，而與吏員一樣，口稱卑職，這點讓鄭縣令十分欣賞。

“怎能不急呢！抓捕反賊這么重要的事，周縣尉不僅要急，而且要快。”鄭縣令嚴肅的說道，然后將一紙文書遞給了周縣尉。

“是！謹遵縣尊教誨。”周縣尉又施一禮，然后雙手接過文書，打開瞅了兩眼，心中暗罵鄭縣令是個老狐貍。因為文書上既沒寫抓誰，也沒寫原因。但這已經足夠了，只要有這一紙文書，他和泉老爺就能將鄭縣令綁在他們的戰車上。

周縣尉急匆匆的出了縣衙，帶著早就調遣好的人馬，來到縣學，將前門后門，包括兩道側門，全部圍了起來。然后，他率領一干捕快，沖進縣學，卻發現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地的散亂。

周縣尉大罵幾句，發泄一通后，將官兵分城兩隊，分別向兩座城門追去。周縣尉領著一隊人馬，趕到南門。章夫子和最后幾個村民剛剛出城，城門還沒來得及關上。

“別關門，開門！”周縣尉一聲大吼，制止了正在關城門的衛兵。

“周縣尉這是要連夜帶兵出城，圍剿土匪？”站在城門旁邊的何學政，笑著開口問道。

“哼！你做的好事！”周縣尉與何學政平級，但飽讀詩書，進士出身的何學政，從來就看不起周縣尉這種胸無點墨、目不識丁的粗漢。而周縣尉雖然對上級諂媚，但對平級的何老頭，一向沒什么好臉色。

“老夫做了什么好事？惹得周縣尉如此……高興？”周縣尉怒氣沖沖的臉上哪有一絲笑意，但何學政卻偏要這樣說道。

“你……早晚有你好看。”周縣尉懶得與何學政斗嘴，他看到城門又緩緩打開，便要呼喊手下捕快出城抓人。

“周縣尉不怕城外有賊人埋伏？這大晚上的，可不便偵查敵情！”何學政提高了聲音，讓跟著周縣尉的捕快們都能聽清楚。

“有個屁的賊……”周縣尉暴躁的罵道，但他還沒罵完，在城墻上值守的軍卒，突然大喊道：“賊軍攻城，快關城門！”

“賊？哪里來的賊軍？”周縣尉拋下何學政，噔噔噔幾步沖上城墻，伸著脖子向外看去。他看到城外出現大片大片的火光，像一條巨大的長蛇一般，正緩緩向縣城移動。

“快關城門，快點，你他娘快點。”周縣尉一邊向城下大聲喊道，一邊急切的甩著手中的馬鞭，一下下急促的打在城垛上，仿佛這樣能夠催促正在奮力關閉城門的軍卒。

“哈哈哈……”何學政大笑著，輕蔑的看了一眼，正在城門樓上，跳腳大罵的周縣尉，然后轉身離去。至于城外的反賊，與主管學政事務的他，沒什么關系。

劉客已經收起了手槍，因為遠處又緩慢走來一大片火光。夜色濃重，劉客分辨不出具體人數，但感覺絲毫不比沒攻下定縣之前的土匪流寇少。

劉客估計喬盟主和另外七家土匪都到了。當然除了雄鷹嶺的大當家。也不知道只剩二當家的雄鷹嶺，還能不能算作一股獨立的土匪勢力。

劉客猜的不錯。片刻之后，他和章夫子便被請進了剛剛搭建好的中軍大帳。大帳之中，劉客看到雄鷹嶺的二當家，站在了喬盟主身后。劉客便明白二當家已經很識時務的投靠了義軍中最大的一股勢力。

“章夫子，好巧啊，又見面了。”喬盟主內著錦衣，外披大氅，滿面春風，越看越像外出游歷的書生，一點不似手握重兵的將領。

“老夫也未曾想到能與喬盟主再次偶遇。”章夫子面對喬盟主總是有禮有節，不像對雄鷹嶺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那樣，毫不妥協，一心求死。

“哈哈，所以說人生何處不相逢。能夠再次與章夫子巧遇，也算一大幸事。不知章夫子這次，何以教我？”喬盟主說完，向章夫子抱拳行禮，虛心求教。

“老朽學識淺薄，不敢誤導喬盟主。老朽猜測，喬盟主自有師承，想必汝之師，定勝老朽千倍萬倍。”章夫子不是自稱老夫，便是口稱老朽。劉客曾私下詢問過老蔡和馬大，得知章夫子也就四十五六歲，但章夫子的大兒子，年齡已經接近三十了。

“呵呵，章夫子也不必自謙。你還是教出了一個好徒弟。”喬盟主說著，將目光投向章夫子身后的劉客。劉客也沒退縮，雙眼直視面帶微笑的喬盟主。

“劣徒年歲尚小，生性頑皮，不堪大用。還請喬盟主不要為難于他。”有章曠之前的告密，章夫子不想劉客再幫土匪炸城墻，害怕日后朝廷收復失地，會追究劉客的責任。但他也明白，章家集百姓再次淪為魚肉，絲毫沒有反抗刀俎的可能。

“別廢話，老老實實炸開城墻，盟主憐憫之下，爾等尚能活命。否則……”二當家這條忠誠的狗，忽然跳了出來。但他還未說完，劉客便走上前來，大聲打斷了他：“否則怎樣？難道二當家也會妖術，將我等轟殺于此？”

“你……”二當家漲紅了臉，兇惡的看著劉客，心中恨意滔天。劉客將大當家殺死之后，雄鷹嶺眾人分崩離析，大部分強盜嘍啰被其他土匪勢力拉攏吸收，束手無策的二當家，只好帶著剩余弟兄，投奔了喬盟主。

“我可以再次幫你們炸開城墻，但是我有條件。”劉客說完，看了一眼章夫子，希望思慮周全的章夫子，能夠把握主動，向喬盟主提出更多有利于章家集百姓的條件。

但與劉客心意相通的章夫子還沒開口。一向脾氣暴躁的馬騾子，邁著兩條羅圈腿，從眾位頭領之中，挺身而出。他輕蔑的看了一眼，身高比他矮了整整一頭的劉客，向站在虎皮座椅前的喬盟主拱了拱手，然后說道：

“盟主，不用這小子動手。炸城墻，俺老馬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