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姐姐死了，你能給她妻子身份為她立一塊碑，讓姐姐魂魄歸來，有家可依？”

宛兒的話好費(fèi)解。真心真意中，是亂世飄零的悲。

“如果她死了？為什么好好的她會死？我，我要去救她，把刀給我?！?

“沒有用的。姐姐今天也不會死，你不用驚慌；我是說將來人總會死的，姐姐要是死了，也許我們都不在她身邊；但凡收到確信，我們把這紅頭巾埋在墳中，讓她陪在你身邊行嗎？”

宛兒從懷中拿出那一方，那人親手刺繡的紅蓋頭；官小意霎時就淚流滿面，握著刀，卻不知沖向何方。

只是用力地點(diǎn)頭，一次又一次。

“我們?nèi)フ夷蠈m他們，去找布條上的人，她一定有辦法能救大姐姐。她很神奇的！”

官小意救人的意志無比強(qiáng)大，攝魂術(shù)也禁錮不得。但兇險也隨之而來，他張口狂噴鮮血。

解不開攝魂術(shù)，心念越強(qiáng)時就越傷自身；東方不敢輕易出手救治，就是吃不透攝魂術(shù)的邪惡所在。

“起來吧。再跪著又有什么用？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了，我要去找她?！?

官小意堅定地說，第一次他主動地下了一個決心。

這個人跟他其實不相干，這個人其實與他很相干。

這個人為了報答他，選擇今天出發(fā)，走她一直不想去的旅程；這一趟旅程，是人生終旅。走完，是永訣。

官小意總算開始有心有肺了一次。

很可惜，他這個決定非常錯誤，馬上就有人推翻。

難得官小意下一回決心，怎么剛下了決心就不算數(shù)？

這男人太窩囊廢。

是哪個人讓他改主意的，這個人一定沒安好心。

是不是好心，能不能推翻，誰有這樣的作用力，答案馬上就到。

宛兒聽話起身。這時候宛兒才一點(diǎn)點(diǎn)了解、懂了眼前人。

他貌似膽小懦弱，可以任人欺負(fù)殘害，也不生怨恨；

但必須做的事，他，決不退縮。

宛兒以后會懂的他更多，因為他還會有更多行動，是以前的他不可能去做的。

這個人是官小意。

他并不神奇，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在成長。

讓人真正成長的，是經(jīng)歷。

宛兒握住官小意十指相扣，崇拜地望著，像在仰望一尊神將；

這樣的人物，才是她心目中的丈夫。

“我和你一起去。”宛兒甜甜地說。

吳把總忽然開口：“她安排好一切。將要去做的事，是去回報曾經(jīng)給過她幫助的人?！?

“盡管這樣的幫助，大多數(shù)目的不是想呵護(hù)她一生幸福，是貪婪利用的附加，但總是改變過她生存困境?！?

“所以她要去做，她認(rèn)為值得的事情?！?

“我們不會知道她經(jīng)歷過哪些事。但無論多艱難，她找到她渴望的東西了?！?

“宛兒你說的對。她是一個偉大的姐姐?！?

“人不能屈辱地活著，這是你的信仰?！?

“可是你想到?jīng)]有？為什么不讓她，洗清別人強(qiáng)加給她的不幸，成就她想做到的事。當(dāng)人們想她的時候，都會稱贊她。”

“你說要讓人們知道她的偉大。她的偉大，可決不是因為她費(fèi)了一點(diǎn)心思，給你一個堅強(qiáng)而誠實的依靠?！?

“她要去做的事成與不成功，已經(jīng)是個偉大的人物?！?

“將來?；蛟S我們早就被世人遺忘，她必定會青史留名。這才是她最大的幸福，也是最好的結(jié)局。”

吳把總面對東南方，深深地鞠躬。

“世人會知道你做的一切，朝廷會表彰你所做一切?！?

她低聲祈禱?！耙宦菲桨?。”

午間的陽光很毒辣，毒辣到讓人睜不開眼睛。

世間有太多不幸，睜不開眼，正好眼不見為凈。眼可能瞎，心能不能盲？

“我不管，我一定要阻止她做傻事。無論多么偉大事業(yè)，憑什么要她去成就。她，她，我給她立過規(guī)矩，要好好兒的。她不聽話我要找到她，實在非去做不可，我去做?！?

官小意雙目盡赤。

宛兒拉著他說：“你不能去做傻事?！?

“你一定記得。她曾經(jīng)對你說過，可惜已經(jīng)遲了。你要冷靜。”

吳把總說。

“你好好想想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橫塘？戰(zhàn)亂期間，一個女子，毫無保護(hù)地出現(xiàn)在城外，很遠(yuǎn)很危險的地方？”

“她一定是去處理非常重要的事，途中才偶然遇到你?！?

“她歌中有一句說：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妾恨君生遲，復(fù)恨妾生早！原詞不是這樣的。你不喜歡讀書，不然那時你就該明白：她是說給你聽的。這也怪你不得。”

“你可以不顧一切，為她做任何事，但今天的她不會接受的。”

“如果你早生十幾年。在她最初有困難的時候能遇到你，那會是一段美滿情緣；她把情意和遺憾，都說給你聽了。誰又能改變造化弄人呢？”

“畫舫上的字剛寫成不久，是她精心布置。這一首詞，在你遇到她時，她就唱給你聽過?！?

“當(dāng)時她就反復(fù)地對你說：要怎樣與你告別，才能不留下遺憾？”

“你可懂了呢？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作出了安排：她想你照顧好宛兒，這樣她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她自然是欣賞你這樣的人的。是欣賞你的真誠，俠義，為大義的勇敢。但是并一定是情愛?！?

“后艙中你們發(fā)生了什么。必定是她經(jīng)過測試，了解你確實與她想象中的人物一樣值得托付，因此才有宛兒在這里。宛兒是不容易相信人的，現(xiàn)在你信不信你的好哥哥呢？”

宛兒點(diǎn)頭。

“那么我們已經(jīng)知道，早有人以她為籌碼作交易。這個交易非常大，事關(guān)東南各省。每一個決定，都會左右許多人的安危生死?！?

“她不是交易的全部，今天的她卻具有關(guān)鍵作用。”

“賊寇通過她，有一個理由讓雙方有一個時期，等待最終交易的走向?！?

“這是雙方達(dá)成的共識。如果一開始有一方不同意將她列入籌碼，她就不會承擔(dān)起這份，本不該由她承擔(dān)的重?fù)?dān)。”

“海盜倭寇作亂，無非為了利益。他們要的是開放海禁、交易通商，官府要的是剿滅倭盜。這些都事關(guān)大局，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她也做不到這些。但可以讓雙方暫時和平收兵，等待下一個交易開始，這是早就達(dá)成的共識；如果推翻這個共識，也許等不到明天就會開戰(zhàn)。”

“譚倫說的對，百人敵不如萬人敵?！?

“今天在場的各處職官、大臣將軍們，有幾個會接受敵寇來去自由？”

“我方暫時準(zhǔn)備不足，戰(zhàn)事一開，百姓流離失所。你在家鄉(xiāng)見過這樣的慘事嗎？拼血?dú)庵?，以死報國。終是無益于解萬民于倒懸，目前唯有忍耐?！?

“以兒女私情，緩萬民安危。這是她正在做的事，她一定費(fèi)了不少心力才走到有作用的這一步。你，要去摧毀她的心愿嗎？”

“徐先生那個自負(fù)的家伙，已經(jīng)知道方法錯了?！?

“可惜世間是沒有后悔藥，譬如阿玉的意氣用事。她開始后悔，不該因為好玩作弄你給你下毒了?？墒呛蠡谀坝杏脝?？”

“為一人意氣，陷萬民于刀兵水火。你不能去做這樣的事。”

“你的神仙姐姐，她也無能為力。她不是真的神。”

“你不想事情是這樣的，我也不想。但事情已經(jīng)是走到這一步，我們不要辜負(fù)她的決定，應(yīng)該幫著她。事已如此，何不成全。”

“你究竟誰？”

“你說我應(yīng)該是誰。”

“真的是你！”

“是我。”

“我等的你好苦?，F(xiàn)在終于等到了?！?

“我們不是一早就在一起了嗎，宛兒都知道了，是你自己不動腦子?！?

“也不肯想想你的本領(lǐng)不同往日，俞總兵更是好手。胡大人干嘛派一個生病的人來保護(hù)你呢？”

“哎呀，不好。你在咯血，毒一定沒好。我們趕緊去找醫(yī)神。”

“這毒有點(diǎn)奇怪，醫(yī)神也束手無策；我已經(jīng)找到法子了，你不必心慌。我不是比早上好一些了嗎？”

“你這個人總是冒冒失失。一會就要去找人拼命，一會又要幫我找醫(yī)生。一點(diǎn)長進(jìn)沒有，不過功夫好像強(qiáng)了那么一點(diǎn)?！?

官小意說：“這個，這個，你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你早些知道，他們這些不成話的鬼名堂，是不是就不用，不用大姐姐去做這件事了？”

他終于找到一個有用的問題。

“又胡說。你們以天地觀音為證，婚事再隆重不過了；你心甘情愿拜堂成親，她就是你妻子。無論有名無實、假的真的，這名份是一定的。”

“她確是一位好姐姐，你也可以稱她為大姐姐。有關(guān)你們的事，不可以對外人說的，會讓她有危險。知道嗎？”

官小意只有點(diǎn)頭，一切但憑吩咐。

“至于其它的。更要端正心態(tài)，事起有因，因自有果。世間的事，發(fā)生了的便沒有如果這一說。既是天意，神佛亦不能逆勢?！?

“要想人間少悲劇，有為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

“你要幫你的大姐姐，就應(yīng)當(dāng)加入抗擊賊寇。賊寇只有多吃敗仗，才可能認(rèn)輸投降。你的大姐姐才能修成正果?！?

“或許大家一起努力，她會有一個好結(jié)局?！?

“希望你不會是三天打漁二天曬網(wǎng)，又說什么回家種田的傻話?！?

阿雪說的話，官小意從來找不到，不照辦的理由。

她今天讓官小意開始明白什么是，大義。

“我聽你的，一定努力。”官小意挺胸回答。

宛兒開始心服這個不知美丑，形象卻不斷上升的人。

這個人與她方法完全不同，你卻心悅誠服地接受；

這個人是個強(qiáng)勁敵人。

尊敬對手，學(xué)習(xí)對手，才能戰(zhàn)勝對手。

目前自己已經(jīng)占先機(jī)，但是沒有打擊能力；

早晚會決戰(zhàn)的，也是決斗。

她一手牽著官小意，一手扶著吳把總。

伏魔斬嗎？這個男人有資格，比小天他們有資格多了。

不，只有天神劍才配得上他。

什么時候他肯跟我回家？

天神劍會有主人，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夫君將會是了不起的英雄。

宛兒開心極了，蹦蹦跳跳地走著；

她成了二人之間的橋梁，最好永遠(yuǎn)都這樣。

“我們?nèi)ハφ丈桨桑呀?jīng)有人來請你了。”

阿雪的話是從來不會錯的，果然徐先生在幾個人的陪伴下找了過來。

當(dāng)中有嚴(yán)世人兄，更有一位幾乎陰謀得逞的中山狼舍人羅大人。

哦，書讀的不多，又搞錯了。對不起羅大人了。

是中書舍人羅大人。

可惜，他不管是個啥人，總之是一頭：狼。

狗改不了吃啥沒關(guān)系，狼永遠(yuǎn)改不了吃人。

后來這頭狼吃掉他最心愛的，最后吃了他自己。

盡管，在本書中看不到他怎樣吃了自身。

有一句話說：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是不愿意為狼廢話的，這頭狼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