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別宮。征南將軍臨時行營。
“七彩鳳凰令出現。屬下謹記將軍之令,才不敢阻攔南宮二出城。辦事不力,請將軍責罰。”無天頭也不敢抬,等候堂上人發落。
“令旗一出,我在也不能阻止。這事就到這里吧,你做的很好。讓你分享一下,胡總督的除倭之策,我很認同。大計已定,海盜倭寇猖狂不了幾時了。”
“明天是個重要日子,你會同常將軍他們用心把誓師大會辦好。事關重大,細節很重要,你千萬多辛苦。”
“天恩浩蕩,幸不辱使命。事情辦過,即日就要回京復命。”
堂上人是位金甲將軍,身材欣長、風度翩翩,看側影就是一個大帥哥。他負手面向窗外明月,正出神凝視。
“官小意生死不明,明天能出席嗎?要不要我追上去,把人弄回來。”無天很忠心也很關心。
“不必了。明天自然有人會請到他來的,但愿一切能好起來。聽你說了經過,此人很有趣,我倒開始對他感興趣了。”
“是。世子請早些安歇。”無天再不敢多問,恭恭敬敬行禮,倒退出去。
“你果然來到杭州,為何不肯見我一面。唉......”征南意興蕭索,低聲喟然長嘆。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七彩鳳凰令,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
杭州嚴參將府第。
“明天非常關鍵。于副將統軍,各位俠義英雄協助;具體干什么,一切聽候俞總兵將令。決不能丟我的臉,立功者重重有賞。大家知道了?”
堂下官將與江湖人物十數人,齊聲轟然答應。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大家很有氣勢,很好,很好!我非常滿意,其他人先去休息。江堂主、明堂主跟我來,嚴某有要事相商,”
嚴世人意氣風發地下指令。
內堂。
江天一、明王與嚴世人圍坐在茶幾,茶正香濃;嚴世人親自倒茶,抬手請二人品茶;這份殷勤接待江堂主首次享受,頓時生出知己之感慨。
他品茗香茶,詢問嚴世人:“參將大人特意留下我們兄弟二人,是不是有重大事情要交辦。大人放心,但有吩咐,赴湯蹈火也必然完成任務。”
嚴世人哈哈一笑:“江堂主別緊張。向日不知道你的能耐,多少有些怠慢了。以后你們就是我的好兄弟,你們的前程包在我身上。”
“月堂主美若天仙、艷過楊貴妃!世間惟有那人之美能相輝映。嚴某運氣不錯,都有幸見到;難怪你們二位情種,十年癡心追隨。”
“你們跟我說說,是怎么認識我老朋友的。這位爺打小呆頭呆腦,并不是會來事人物,他出家門不過一個來月,是怎么能與你們有這樣深的交集。”
“王侯將相、江南明月、玉貴人、鳳凰令主,俞總兵再加上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哪。”
嚴世人發出一聲感慨來。好小子,你開掛了不成!
江天一與明王對望一眼,頓時生出同病相憐、英雄氣短來;一杯茶捧在手心,真是滿腹心酸事,三個苦命人。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咬牙切齒地認同:命苦決不怪政府,都是官小意這王八蛋惹事!
他們開始聲討官小意,當時沒帶記錄員,我們先略過不提。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早晚我們都會了解。
只要官小意不死,他的失憶早晚會好,讓他自己坦白,要不要從寬發落,到時候看天意吧。
君子無罪,懷壁其罪。還有一句更經典: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一晚很多人惦記官小意,是不是都是賊心,只有天曉得。
......
杭州蜀商會館。其實是唐門江南議事堂。
“富陽遇上官小意,是否并非巧合?月姬剛現身杭州,三少已經到了江南,一切是否早有安排?”
唐會南是唐門江南議事堂堂主,在門中地位極高,卻毫不知情,今晚終于開問。
“會南叔不必驚奇,江南明月堂任何重要變故,盡在掌握中。月姬一動,塵封前事自然風云再起,不只是我,唐門三英盡出;蘇州血案必須血債血償,十年了,唐門決心不再隱忍。你聽命令就是,不要露了風聲。”
唐問月的回答,讓唐會南暗暗吃驚,他又說:“那月姬果然格外美麗,三少為什么要現身應誓,急于追問當年之事呢。”
“我十年前改名問月,見到她自然要把握機遇,問不得嗎?此人天生嬌媚,我總算明白當年十三少為什么會癡迷她了。我一定要在她身上探出真情來!”
唐問月聲音不高,斬釘截鐵地,陰冷更濃郁,整個大堂一遍蕭殺之氣。
他年紀不大,殺氣騰騰。唐會南打了個冷戰:真情,血案的真情還是唐三少動了真情?
唐會南不敢問。因為面前人就叫唐問月。意思是我要問月姬,真情是什么。
......
任你千方百計,不敵南宮一策。這是萬事盟早有評定。
南宮一番話,終于說透了一件事:不管月堂主發下什么誓言。也不管南宮當年驚見天人一見傾心,十年遺憾無緣。官小意是他的兄弟朋友,南宮救兄弟,絕不是為了有機可乘、橫刀奪愛。
南宮的俠義:為所當為。不矯情不虛偽,知己難得不怕人笑他二;知己不只有紅顏。
南宮的俠,不是他想不想當,也不是殺伐得來,他身上體現的是知行合一。
月姬馬上想通西門南宮從天上摔下,不是功夫不行,所謂巧合,無非俠義用心。
稱王稱侯,不單單是武力神通,機變手段高明。王侯有道,才當起這稱謂。
她心里對西門南宮生起深深敬重,這樣的人物是值得生死托付的。
南宮從沒有過與一個女子夜里共一輛馬車同行的經歷,何況這人還是他曾經單戀十年的女神。
對方坐在車前橫坐上,話又不投機;真讓他有些縮手縮腳,施展不開。
再說了坐在車外面,哪有坐在車內舒服?
南宮當下說:“月堂主你還是進車內休息吧,也好照顧一下小兄弟。”
月姬答道:“是我擋了你駕車了,我下去走就是。”就要起身下車。
南宮看她會錯了意,趕緊澄清:“你坐你坐,不妨礙。此去天竺山路程甚遠,走著去太費時間。”
南宮便利口才完全失靈,幾乎不會說話了。
很久才說一句:“月堂主要不要進去看護一下我兄弟,他昏迷中要人照應的。”
月姬正容說:“他是他我是我,我說過的話從來不會改的。他活著時再不碰他半分,除非他沒得救,我自當為他了理一切。”
她不知道南宮有沒有聽過她的承諾。但她能憑一己柔弱之力,領導堂中數百幫眾;人人攜手并肩,幫會越來越強盛;言而有信是極關鍵的一點。
她有天生嫵媚嬌艷、有本事擔當、更有節烈。
南宮從來無比欣賞她,從來無緣理解她。
“哦”了一聲,也找不出話說,只好悶頭駕車。
山道崎嶇,馬車驅行又疾速;過大彎時遇上坑洞,馬車猛地一顛一傾,幾乎翻車,官小意給顛出車去。
南宮一手駕車一手抄人,動作還是那么瀟灑。
但顧的了人和車,就顧不上隨手放在身邊的畫卷,這畫卷他是須臾不離身的。
畫卷飛起向車外跌去,南宮懊惱地微呀了一聲,生怕畫卷摔壞可就不好了。
月姬伸手一接,先拿在手中;她動作有如仙女下凡,姿勢非常動人。
南宮騰出手來時,終是慢了一些,當下伸手說:“還我。”
月姬遞給他,看他長噓一口氣,極緊張這畫卷。知道了這事物于南宮是極為重要。
她也不問,又是安靜坐下。只是坐的更靠邊側,幾乎是飄在車轅上,盡可能不妨礙南宮駕車。
南宮本想請她往里坐舒服點,想想還是沒有開口。
二個慧心靈性的人,都知道對方在這輛馬車上;有極重要極在意的人或物,只是誰也沒有點明。
走了近一個時辰,早過了西湖。
南宮看看山勢情況說:“應該快到了。”
月姬“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山路顛簸,人在車上來回搖晃。
官小意在車里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聲音,嘰哩咕嚕的也聽不真切;好像在喊人:“小姐可兒、神仙小仙子、月、姐姐。。。”
后面的“月,姐姐”相對清晰,南宮與月姬都聽清了。
月姬很想進去照看他,卻忍淚偏頭向外張望,強自壓制自己的心念。
南宮說:“月堂主。麻煩把簾子揭開,我看看他要不要緊。”
月姬揭開簾子,點起火折子。
官小意雙眉緊蹙嘴角有血,依然昏迷中,好在并無惡化;月姬總算看清情況,心中稍稍穩定些。
南宮不無憂慮地說:“老天保佑東方相可別外出閑逛去。只要他在,兄弟你就大有希望。”
月姬在黑暗中緊咬櫻唇,心中暗暗祈禱。
馬車轉過半山彎道口,前頭林間道邊,有一盞桔紅色燈籠亮在高高的樹枝頭。
南宮高興地說:“好兄弟。你可真是福如東海!掛紅燈籠說明東方沒遠行去。”
他這話是說給月姬聽的,好叫她別太擔心。
他返身抱起官小意,對月姬說一聲:“你來駕馬車,小心些。”
如飛箭一般竄出,他在林間疾起疾掠;直線而行,可就比馬車快的多了。
月姬知道南宮用意何在,心中為官小意高興:“嚴飛鵠說的一點不錯,你可真有人緣。一定能逢兇化吉的。”
一面歡喜,一面總是擔心:東方相有沒有能耐解這天下奇毒呢?
當下也棄了馬車追趕上去。
她趕到前頭,遠遠看見遠處山谷深處有一處館舍,應當就是東方相在杭州的家了。
這東方相的家可真有講究:
房屋前面一片平地上,四面八方種著森森高木。
人到的近前,只能遠遠看見屋頂;林間有路曲曲折折,而且來回迂回,四通八達相互通連。
靠外側圍繞著一圈三層柵欄;上面畫滿紅色骷髏,警告閑人毋近。
到近前了,看見南宮在路口處躊躇不前。
南宮走了幾個來回,長嘯一聲,朗聲說道:“在下紹興南宮,求見東方先生。”
一連說了三遍,谷中館舍燈一直亮著,沒人答應。
月姬很訝異相詢問:“南宮公子,為什么不進去呢?”
南宮伸手制止說:“月堂主小心。這地方有古怪,分明布下陣勢,輕易進去只怕有危險。”
月姬說:“南宮公子請以后別稱我月堂主。從今天起,我再不是什么堂主了,你若不嫌棄,直呼我名月姬就是。”
南宮也不跟她客氣說:“也好。江南明月堂投在嚴世仁門下,早晚走上歪路。這個堂主做不做也沒關系。”
“官小意是我的好兄弟。你如此關心他,也是他好朋友了。我年紀可能大一點,以后就稱你為月姬妹子。”
月姬說:“隨你。”
語氣總是很平淡,殊無歡喜之態。
南宮也不在意,指著樹上牌子說:“你看這上面寫的,我真服了東方老怪一說了。”
月姬依他所指看去,那些每隔不多遠的牌子上都寫著一行字:
敵友訪客,破陣登階,生死傷亡,禍福自當。天王老子,概不迎接,慎之。
月姬愕然:“無怪公子你傳聲通報,無人理會。他有這樣規矩,這可怎么是好呢。”
眼巴巴地看著南宮,分明她是不會識辨陣勢機關的。
南宮左看右看,騰高轉低,喃喃自語:“這陣圖既如梅花又似八卦,明合天罡卻非地煞;確實高明,我真的不會。”
“奇門陣形,南宮自認為都學過一些;偏東方相這陣形,倒難到我了。我還真是學藝不精,以后可不敢猖狂了。”
他又一次高聲叫道:“東方先生,我有個朋友身中奇毒。他可是為民殺倭寇的英雄好漢,請施以援手。南宮叩謝。”
任他叫破喉嚨,里面一點反應沒有。
月姬說:“地上走不過,不如我們從樹上走,登高望遠或許就過去了。”
南宮說:“我剛才已經試過,但凡有一點著力于樹枝,必然引發機關,就有無數暗器射來,你看那邊。”
果然一地的利箭標槍。如不是南宮功夫絕倫,又加機敏過人;并沒有冒進深入,否則早就報銷。
“這陣形寬達數十丈,沒有人能一口氣飛的過去。這可真叫百里易至,寸步難行;他又裝聾作啞死活不理,這可怎么辦?”
月姬急的珠淚又飛迸而下。
南宮手足無措,不知怎么開口安撫。他平日除了家人姐姐們外,難得與異性接觸,其實并沒有多少與美女相處的本事。
月姬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能破陣進去。她側頭想了一會,找了一堆枯枝草葉,點起一堆火來。
放火,燒了它。樹林燒光,陣圖機關也就無效了。
果然聰明,只是太狠了點。
月姬不是殺人放火之人;
但我們只要回想一下,她先前為救官小意說過的話;對她轉眼間想出的狠招還有異議嗎?
能救官小意,讓她做什么都行。這就是月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