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陜北歷史文化暨宋代府州折家將歷史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 折武彥 高建國主編
- 5437字
- 2019-09-09 16:52:10
二、舊出土墓志
折氏墳園陸續出土的家族成員墓志構成了折家將文獻來源的重要源頭。折氏在府谷縣有兩處墳園,均在今府谷縣西孤山鎮地方。從折氏先祖至折宗本、折嗣倫、折從阮、折德扆、折御勛、折御卿等,盡葬于孤山鎮東李家洼村,俗名東堬頭。嘉祐元年(1056),府州知州折繼祖再堪墳址,選定今孤山鎮南楊家溝,俗名西堬頭——北宋前期此地名為天平山,屬府州府谷縣將相鄉安仁里;至后期,安仁里改名為崇勛里。折御卿而下至折惟忠,原本也葬于東堬頭;折繼祖改葬其父折惟忠,同時將其祖父折御卿的墳墓也一并遷入。折惟正是折繼祖的伯父,他的墓志石出土于西堬頭;有洛苑使官銜的另一名“惟”字輩成員的墓志也出土于西堬頭,說明折繼祖將“惟”字輩成員也一并遷葬、安葬于西堬頭墳塋了。從此以后,折家將成員盡葬于此,僅政和元年(1111)隨同折可求一起下葬的族人就有百余人。
從后來記載情況看,折氏祖墳在西夏攻破府州城后,地面建筑多被破壞,但地表還是散落了一些碑石遺物。清乾隆三十三年至四十五年的府谷知縣鄭居中,“因公路出東西堬頭,荒煙蔓草中得折氏三塋,并隧道碑二”,就是這種寫照。乾隆四十五年到任府谷的知縣、蒙古正鑲黃旗人麟書,“誠敬古宋忠臣之墓,每逢清明節親詣祭奠。又,四十八年,見墻垣頹圮,整理倍厚,修建門欄,禁人踐踏,調正神路樹松六株,取諸侯用六之意,以表景仰勛舊、萬年不朽之意耳”。在府谷地方官府的保護之下,折氏祖墳內保留了部分碑石遺物。下面按照墓志、碑石被發現和出土的時間順序依次論之。
(一)《唐麟州刺史折嗣倫碑》
折嗣倫,生卒年不詳,享年50歲,約生活于唐懿宗、僖宗、昭宗、哀帝四朝時期。折嗣倫是折氏在府州事業的奠基者,曾官為麟州刺史。
此碑為清代乾隆時期府谷知縣鄭居中發現于折氏祖墳,鄭居中命人原地保護,同時抄錄碑文,除編入其主纂的《府谷縣志》外,又新鐫志石,立于府谷縣新建折國公祠內。國公祠早已不存,折氏祖墳亦已遭毀滅性破壞,原碑與鄭氏所鐫之碑均已不知去向,碑文唯賴乾隆本《府谷縣志》《金石萃編》《全唐文》內鄭氏錄文存世。鄭氏雖已考知志主為折從阮之父,但仍以志文“昔先王求枚嗣祚也”一語為準,認定志主名為折嗣祚;又因志主生活年代和官職,定其名為“唐折刺史墓碑”。因碑首曾篆刻“麟州府谷鎮之碑”,《金石萃編》編者王昶雖已考定“折嗣祚”當為“折嗣倫”,但仍以《刺史折嗣祚碑》為名,《全唐文》因之。至《折氏家族史略》,始改定其名為《刺史折嗣倫碑》。為求讀者看得明白,筆者今將其定名為《唐麟州刺史折嗣倫碑》。
《唐麟州刺史折嗣倫碑》約刻于905年前后,是目前所知在府谷縣折氏祖墳內發現的第一方墓志碑石。文意雖斷斷續續,但從中可窺見折氏早期歷史之一二。據《金石萃編》:“碑高九尺,廣三尺七寸,前面已缺,僅存二十八行,正書,字數剝泐無可考,在府谷縣。”《金石萃編》在收入時,行文有大字、小字之分,大字似為正文,小字似為注,但與大字可連讀而下,不知何解?
(二)《折御卿墓志》殘文
折御卿(? —995),北宋名將,曾助宋太宗滅北漢、討繼遷,戰功卓著;更于至道元年(995)春,在府州北境子河汊大破契丹西南面招討使韓德威數萬軍隊;當年冬,折御卿病死沙場,盡忠而亡,令宋太宗念念不忘。折御卿襲兄折御勛之職為府州知州,官至永安軍節度使。
1976年,考古學家戴應新在府谷縣折氏祖墳旁發現《折御卿墓志碑》殘石數塊,合而讀之,僅獲百余字。而據當地人劉玉華老人講,此碑在20世紀50年代出土時完好無損,因被棄置道旁20余年而致破碎不全。《折氏家族史略》錄有碑殘文及考釋。
(三)《李夫人墓志銘》
《李夫人墓志銘》碑呈正方形,高、寬均為68厘米,厚17厘米,有寬2厘米的花邊。碑身右側題有“宋故福清縣太君李夫人墓志銘并序”字樣,共32行,滿格32字。撰文者為從事郎、宋府州觀察推官楊大榮,書丹并篆蓋者為李夫人曾孫婿、東頭供奉官、權麟州橫陽堡兵馬監押張天成。
1975年,當地村民劉玉華等人在府谷縣傅家墕公社修梯田時發現古墓一座,墓室已毀,只留下墓志銘一盒,志蓋篆體三行“大宋福清縣太君李夫人之墓”,志石與志蓋之間用四疊鐵錢撐住。墓碑左右兩邊立空腹鐵牛、鐵豬各一。鐵牛、鐵豬后下落不明。1976年戴應新先生至府谷縣調查,劉玉華將志石送交戴應新。戴應新于1978年發表了該志文的拓片及簡單釋文,志文后收入其所著《折氏家族史略》一書,但志石卻下落不明。直至2005年,當地補修觀音殿取土時,意外挖到原志石。志石先被鑲貼在觀音廟的墻壁上,現存府谷縣文物管理委員會,唯志蓋不存。
李夫人(999—1072),北宋開封人。她13歲時嫁給折惟忠為妾,22歲時生下折繼祖,為折惟忠第三子。后來折惟忠年老有病,將眾妾放歸。李夫人隨其父回開封,并且改嫁蘇州富豪田氏。折惟忠之后,其長子折繼宣、次子折繼閔、三子繼組相繼襲職。折繼祖知府州后,思念母親,令人到京師尋訪,并最終訪得李夫人下落。折繼祖遣侄子到蘇州請求田氏,懇請李夫人回歸府州,田氏應允。38年后,李夫人再次回到府州,母子團聚。折繼祖向朝廷上奏,用自己的官爵為母親李夫人請封,朝廷特旨,封其為福清縣太君。政和元年(1111)年,折可大葬其父折克行等。按照祖制,作為妾的李夫人是不能進入祖墳安葬的。其孫折克禧請于府守折可大,在折家祖墳附近另外擇地,將其祖母李夫人安葬。
(四)折繼閔神道碑
《折繼閔神道碑》碑體高大雄偉,長2.22米、寬1.07米、厚0.27米,青石質,有文35行,每行滿格92字,碑身右側題“□□□□果州團練使麟府路駐泊兵馬鈐轄知府州軍州事贈太尉折公神道碑”。該碑約為政和末年(1117)折繼閔之孫折可求請準宋徽宗而立,由當時朝臣張叔夜撰文、蔡靖書丹并題蓋。該碑由考古學家戴應新于1976年在府谷縣楊家溝西堬頭折氏祖墳內清理而得,現藏陜西省西安市碑林博物館。
折繼閔(1016—1050),字廣孝,北宋府州人,第七任府州知州。折繼閔以父蔭入官,寶元二年(1039),襲職為府州知州,年方二十。折繼閔擔任府州知州時,正值西夏元昊稱帝(1038)后與宋王朝從積極用兵再到走向和平的時期,故折繼閔多次率軍與西夏作戰,志文稱折繼閔在職11年,大小30余戰。折繼閔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是他組織的府州保衛戰。元昊稱帝后連續發動三川口戰役(1040)和好水川戰役(1041),大獲全勝之際,乘勢引兵來攻麟府豐三州之地。慶歷元年(1041)秋,元昊圍攻麟州三十一日不克,轉而圍攻府州。當時,折繼閔的上級、管勾麟府路軍馬公事康德輿懦弱畏敵,堅令閉城不戰。知州折繼閔憑借府州城的地利,組織部屬積極防御。七日后,元昊見攻城無望,解圍而去。在新任管勾軍馬司公事張亢的支持下,折繼閔先后修筑了多個軍事堡寨,將西夏軍趕出府州境內,府州城保衛戰取得勝利。
(五)折繼新墓志、折繼全墓志
折繼新、折繼全二人名不見史傳,事跡不顯,僅從名字和志文內容分析,為折氏“繼”字輩成員,其父折惟質,事跡亦不顯。據《折氏家族史略》,二人的墓志均為陶磚質,呈正方形,邊長28厘米,厚5厘米,分別于1975年、1976年出土于府谷縣西堬頭折氏祖墳。志文格式相同,豎行陰刻行體銘文三行,正中一行字體稍大。折繼新志文為“諱惟質供、大供奉諱繼新、奉之長子”;折繼全志文為“諱惟質供、五殿直諱繼全、奉第四子”。據志文,繼新、繼全當為惟質長子、四子,父為子立志,二人系夭亡。
(六)《折克行神道碑》
《折克行神道碑》碑體豐碩,高3.26米,寬1.40米,厚0.45米,青石質,碑身兩面刻字,正面記折克行家世武功,碑身右側題有“□□□州諸軍事□□□□□秦州管內觀察使充太原府路兵馬鈐轄知府州軍州事兼管內勸農使兼麟府州管界都檢使兼河東十二將上柱國高平郡開國公食□□□□□□□□□□□□□□□□□□□□□□□□□□神道碑”字樣,撰文者為朝散郎毛友,書丹者為翰林學士宇文虛中。背面分上下兩部分,上部是給折克行擬定謚號的呈文,下部開列折克行統轄的各寨寨主姓名。該碑久經風雨剝蝕和人為破壞,正面存字19行,另有9行字漶泐不存,背面也缺字不少。該通碑石正面碑文早在康熙《府谷縣志》中即有著錄,乾隆年間,府谷知縣鄭居中再次考察又發現了原碑,并將碑陰文字抄錄于乾隆《府谷縣志》中。1976年,戴應新先生于陜西省府谷縣楊家溝西堬頭折氏祖墳內清理時,再次發掘出原碑,碑石現存陜西省西安市碑林博物館。
折克行(? —1107?),字遵道,北宋府州人,府州知州折繼閔第三子,為北宋西北名將。元豐元年(1078),其兄折克柔因目疾主動辭職,折克行襲職為府州知州,直至約大觀元年(1107)。折克行守邊30年,其時,正值神宗以來朝廷對西夏積極經營之時,故折克行多次率兵出境斗敵,曾參加過熙寧四年(1071)、元豐四年(1081)宋軍兩次五路伐夏的戰役,戰功卓著。哲宗朝以來,折克行又多次率兵出界,在紹圣五年(1098),生擒西夏左廂鈐轄令玉兒沒崖等多名部族首領。元符二年(1099),又捉到西夏鈐轄哩旺扎布;同年,主持進筑河東八城二寨,打通了麟府路與鄜延路的交通要道。折克行善撫部眾,州境黨項各部族呼其為“折家父”。折克行一生戰功卓著,官至秦州觀察使;去世后,朝廷封贈武安軍節度使,追謚“武恭”。
(七)《折可大墓志殘文》
《折可大墓志殘文》是1976年戴應新先生于府谷縣西堬頭折氏墳園清理一座大墓時發掘所得,青石質,僅存九字“戶贈耀州觀察使折公”,右側有陰刻花邊。志文不見志主姓名,戴應新先生據《折繼閔神道碑》所記折可大的贈官名號,考訂志主為折可大。今其殘志下落不明,《折氏家族史略》有錄文。
折可大,府州知州折克行之子,大觀元年(1107)至政和六年(1116)間襲父職知府州事,曾于政和元年(1111)舉族喪二百多人共葬,并于政和五年(1115)向朝廷進馬。
(八)《折可存墓志銘》
碑呈長方形,高75厘米,寬78厘米,厚8厘米。碑身右側題有“宋故武功大夫河東第二將折公墓志銘”,刻寫于北宋滅亡后的1130年,書撰者為折可存的女婿、華陽人范圭,立碑者為折可存的仲兄折可求。
折可存(1096—1126),字嗣長,北宋府州人,折克行子。以父蔭補右班殿直,后為其兄統制官可求屬官。宣和元年(1119)統領六路邊軍的童貫命熙河經略使劉法出師取夏朔方地,麟、府亦隨軍出兵,可存殺敵有功,升閤門宣贊舍人。宣和二年(1120),浙江方臘起義,宋廷以童貫為“江淮荊浙宣撫使”,率秦晉番漢兵前往鎮壓,時可存為河東第四將,率其部屬,從軍南下??纱骖I其他三將兵(東南第一、第七將和京畿第四將),冒矢突陣,力擒方臘,晉為武節大夫。班師過汴,又奉徽宗之命捕得橫行京東一帶的草寇宋江,升武功大夫。后,太原府知府張孝純任可存為河東第二將。金兵攻雁門,可存赴援,駐守崞縣。宣和七年(1125)城破被俘,羈押應州(山西應縣)。靖康元年(1126),從俘虜營逃出,投奔宋中山府(河北定縣,靖康二年陷于金),九月四日病歿,年三十一。庚戌歲(宋建炎四年,金天會八年,1130)葬府州西天平山克行墓東。此前兩年(1128),其兄折可求降金。
這通碑志,于1939年出土于府谷縣楊家溝折氏墳園。因記有征方臘、宋江史實,曾引發學術界長期爭論。志石保護較差,因被長期當作洗衣板使用,致使石面字跡模糊不清,無法拓片和錄文,志石現存府谷縣文物管理委員會。志石出土不久,有人將其做了拓片并分贈友人。臺灣牟潤孫先生曾得一拓片,作《折可存墓志銘考證兼論宋江之結局》一文。又,北京大學圖書館存一分頁拓片,筆者曾親借閱。
(九)《折可復墓志、妻陳氏墓志》
折可復為府州知州折繼閔第四子折克儉長子,其名不見于經傳,但在1976年出土的《折繼閔神道碑》中,折可復一名排在折繼閔諸孫之列。又,據新近出土的《折克儉墓志銘》記載,確知折可復為折克儉長子,官至左騏驥使、鄜延路第三副將。
據《折氏家族史略》,折可復夫婦墓志于1976年出土于府谷縣西堬頭折氏祖墳一磚石墓內,折可復墓志為磚質,上下長29.5厘米、左右寬24厘米、厚5厘米,志文為“武功大夫、四騏驥長子可復、男四人”;陳氏墓志為青石質,長29.5厘米、寬25厘米、厚5厘米,志文為“四騏驥之長子、可復縣君陳氏”。二方墓志均為豎寫陰刻行體字。墓志石、磚今已不存,戴應新先生拓得拓片二副,如圖:
(十)《曹夫人墓志銘》
碑石略呈正方形,青石質,高74厘米,寬76厘米,厚17厘米。志文16行,滿格16字,碑身右側題有“宋故礁國曹氏墓志銘并序”,刻寫于1130年,1939年出土于折氏西堬頭祖墳,志石現存府谷縣文物管理委員會。
曹氏(1103—1123),折彥文之妻。曹氏是皇親,為宋仁宗皇后之弟曹佾的曾孫女,是忻州知州曹普與折彥文姑母的長女。曹氏17歲嫁給折彥文,21歲時因難產死亡。此碑系由其夫折彥文親自書撰,是現存折氏成員唯一的書法作品。
府州折氏以地方土豪身份崛起于唐末的政治舞臺,在團結黨項各族、穩定中原西北邊陲的斗爭中起到了積極的歷史作用;他以五代舊鎮的身份,臣服于新建的北宋王朝,并在此后的政治局面中與中央維持了良好的關系,從而免予罷黜節鎮的歷史命運,得以繼續世襲府州,成為北宋王朝政治上的一大特殊案例。從北宋朝野的記載來看,中央對于折氏的忠誠度和戰斗力,是極為滿意的。但隨著北宋的滅亡,折氏終不免國破家亡的悲劇,最終退出了歷史舞臺;而關于折氏的歷史記載,也一并塵封于故紙堆中。
史學界間或也有關于府州折氏的論述,但隨著近年來出土文獻數量日益增多,有關府州折氏的研究有了進一步系統而深入探討的余地。鑒于對此問題的熟悉,筆者不避嫌疑,草就此文。筆者建議府谷縣政府、折氏文化研究會應該就現存折氏墓志進行考古學的保護,制作拓片,錄文,攝像,匯編成《折家將墓志》或《府谷金石錄》,并進行文獻學的考釋和校訂,以專著形式向世人展示折氏的歷史真實以及府谷縣文保事業的發展,同時推動相關學者運用墓志文字解讀陜北歷史文化等研究工作的發展。
(原文載《延安大學學報》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