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中記憶
- 張力 郝成院
- 1232字
- 2019-09-09 17:27:01
娃娃親

按老輩規矩,十來歲,家里就給我定了親。一大家子人歡天喜地的,這下可給長房長孫占下媳婦了。
但有人不高興,嬸嬸覺得再在這個大家庭里待下去,要吃大虧。孩子剛有,說媳婦還早著呢。于是,跳井上吊,尋死覓活地大鬧了一場,分家另過了。
現在想來也鬧得對,我定這媳婦代價不低:五袋玉米,兩捆棉花。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這些東西能救一家子人的命。就說眼前,失去了這么多糧食,家里生活當時就陷入了困頓,嘴吊起來了,喝西北風啊?
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懂得了人心的自私。團體越小越好,關系越緊密,大了就松散了。大家庭里充滿了不公和欺詐,就像生產隊一樣,老老實實干活的少,耍奸溜滑磨洋工的多,都怕吃虧,小平看透了人的本性,改啥?單干。
那個給我家帶來重大變故的媳婦,我連面都沒見上,一直到我上大學時才見了一面。那個時候農村已不保守了,還提倡兩個娃見面,還有個專有名詞就叫“遇面”。
那是四十多年前一個冬天的下午,我和媒人在去媳婦家里半路上一個壕溝里等見媳婦。天陰冷陰冷的,西北風呼呼地吹著,我們躲在壕崖下,等啊等,腳都凍麻咧,也沒等來。其實那時還小,沒開竅,見了面也白看,看不出來個啥。
我一個叔伯姑嫁到我的娃娃親媳婦那個村,而且是鄰居。開始帶來的消息是那個女娃白蠻白蠻(白且美)的,心疼人得很,她爸人也能行,人頭前的人。至于我們那里人為什么把女孩漂亮叫“蠻”,現在也沒搞明白。后來的消息就不好了,說那個孩子有哮喘病,不能干重活,父母發愁了,這咋辦,這不害娃一輩子。一般的規則是:男方提出退婚,女方不退禮的。父母難住了,覺得辦了一件一生最失敗的事情。這事就一直這么拖著,直到我上大學才妥善解決。
雖然定了親,但那個從未謀面的姑娘,在我心里沒有一點印痕。
一九七七年,能考大學了,我撿起了久違的書本,沒日沒夜復習了兩年,考上了大學。我終于可以對自己的婚姻做主了。
上學前,見一下未見面的媳婦是必需的。那天,天很藍,我心情很好,一會就到了她家。吃飯時,她只往席上端飯,頭都不敢抬。吃完飯,大人讓我們單獨在一塊說說話。
她有點激動,臉憋得通紅,話都說不出來。我把她給我倒的茶端給她,讓她慢慢說,我知道她哮喘病犯了,過了一會,好了。她說有一回去我村看電影,人家把我指給她看,她才認得了我這個女婿,不過沒看清。問我知道不,我說天太黑,沒看見你們指指畫畫。
臨走,她把我送出村口,給我送了一雙襪墊,一條土布單子,針線活還不錯。未來岳父給我說,他在西安火車站做生意,讓我有困難去找他。
我沒有去找他,我已經成為新人,不可能再重復父輩的生活。第一學期結束時,父親來信,說人家問:你們的事還行不行?我回信:讓人家再找吧。爸爸回信說,給人家回了,嘆息道:可惜五袋玉米了。

幸運的是她家沒鬧,我當了一回無名“陳世美”,這是我要感謝的。有些同學就沒我這么幸運,也許上學之前,收了女方資助上學的東西, 34現在又想退婚,哪有這么好的事。女方就來學校逼婚,不達目的就鬧,砸東西,燒東西,動靜可大了,都鬧到校長那里去了。
未過門的媳婦,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