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亮并沒有詢問具體是什么線索，反而示意洛川看向后方。

“五點鐘方向，看到那個穿著男士皮夾克的小姑娘了嗎？”

（自己的正面為12點方向，6點鐘在背后，以此類推。）

洛川對于這種表述方式有點不適應，花了一點時間才在酒保的指點之下，找到了對方口中的小姑娘。

年紀應該也就二十四五，此刻正一個人坐在遠離吧臺的小圓桌邊，慵懶地趴在桌子上，擺弄著眼前的方形小玻璃杯。

桌上球形燈具不甚明亮的燈光使得她烏黑的齊耳短發更添三分迷離，一抹挑染而出的鮮紅發絲則順著側臉垂下，擋住了觀察者意欲一睹芳容的視線。

玲瓏的曲線就算隔著偏大的淺咖啡色男款立領皮夾克也隱約可見，斜挎在身上，主要由綠黃茶三色組成的意大利迷彩單肩包無力地垂在背后，一大排細長彈匣則插在單肩包外側。

下半身穿著帶有護膝的天藍色裹腿褲，正對著吧臺的纖細大腿外側，黑色的綁腿槍套異常顯眼，倒是和腳上同樣顏色的圓頭長筒軍靴很是相配。

一眼搭上去就是很不好惹的悍妞——帶槍的那種。

洛川雖然由于距離以及光照的原因，僅能看到個模糊的大概，但依舊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猶如獵豹般矯捷而危險的氣息，而他也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感想。

“……她叫齊詩涵，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侄女，”于亮刻意忽略了穿越者的想法，而是繼續擦拭著玻璃杯，開始介紹起來，“我們這里的明日之星，有什么事找她就對了。”

洛川很無奈地盯著酒保手里锃光瓦亮的玻璃杯，實在搞不懂對方到底為何對于擦杯子如此的執著，難道不怕把玻璃磨穿？

“對了。”

于亮就在穿越者拿起自己的杯子準備走過去搭話的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如閃電地從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塊邊角圓潤的長方形物體，整個人微微前傾，用手壓著將它沿吧臺推了過來。

“把這個交給她，她知道該怎么做。”

洛川腦子轉了半圈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幫隱隱包圍著吧臺的顧客不是保鏢，而是負責盯梢的探子——便不動聲色地悄悄接了過來。

物體的大小正好可以藏在手心里，通體似乎被精心打磨過，入手之處唯有珠圓玉潤之感。

他舉杯向著于亮示意，嘴上說著感謝對方款待之類的話語，實則偷偷觀察著手上的物體。

這是個厚薄適中的小牌子，形狀上接近一種稱之為“小判”的日本古代金幣，但小牌子的顏色以純粹的赤銅色為主，密布繁復而對稱的花紋，中間有一個黑鐵色澤，赤目銳利的獵魔人狼首標志。

——和顯示在大樓外墻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穿越者心知自己已經引起了太多的注意，便端起檸檬水轉身向著齊詩涵走去，路過那些奇怪顧客們身邊的時候，還能夠感覺到有好幾道不懷好意的尖銳視線，直扎自己的后脖頸。

他表情平淡，徑直走到女獵魔人身邊，向著小圓桌周圍的空座示意道：“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

直到這時，齊詩涵似乎才剛剛意識到有人走到自己身邊，她抬起頭微微瞟了一眼洛川，也沒多說什么，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意思大概是想坐就坐吧。

而洛川感覺到來自身后的視線依舊扎人，便無視了對方的建議，一屁股坐到了她身側距離最近的位置上，雖然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幫奇怪顧客的視線，但也貿然越過了陌生人之間應該保持的安全線。

女獵魔人英武的一字眉頓時就有些要打結的傾向，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將手肘支在桌子上托著自己的香腮，語氣不善道：“想干嘛？”

呃……。

本來穿越者一路走來，十幾步的功夫已經有了些腹案，但突然被對方這么直截了當的一問，反而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直視對方，齊詩涵是標準的瓜子臉，兩側臉頰上有些暗淡的黑褐色雀斑，眼睛宛如獵狐般又尖又細，只是和她面對面都會有一種被兇猛掠食者盯上了的錯覺，似乎也沒有化妝，不加遮掩的野性氣息讓人印象深刻。

女獵魔人此刻好像對于洛川的沉默不語感到不滿，雙眸之中的狐疑之色愈加濃郁，大有一言不合就準備掀桌子的架勢。

幸好，洛川及時反映了過來，干脆也不解釋了，直接將手中的小牌子放在桌上，并且用大拇指朝著身后，吧臺所在的方向一指，毫不猶豫地把酒保拿來做擋箭牌。

“于亮介紹我來的。”

真的假的？

齊詩涵并沒有將視線從穿越者臉上挪開，反而瞪了他一陣子之后，才貌似漫不經心地掃過桌子上反射著赤銅色反光的小牌子，最后看向于亮的方向，從始至終臉上讀不出半點變化。

老實說，洛川上輩子也沒遇上過如此有個性（兇殘）的女孩，讓他不由得回憶起當年軍訓時，遇到的嚴格教官。

雖然無論是性別、長相、年齡還是身高，兩者之間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但是那種帶有陣陣金戈鐵馬之聲的氣質卻極為接近。

——特別是在瞪人的時候。

當穿越者也可憐巴巴地轉過頭去，只見酒保溫和地揮了揮手，同時還頑皮地沖著他擠了擠眼，完全是一副你小子自求多福的樣子，等他無語地回過頭來，才發現原本在桌子上的小牌子已經被對方收起來了。

齊詩涵站起身來，歪了歪腦袋示意洛川跟上，隨后便一馬當先地走向了位于酒吧側面的卡座包廂，僅留下了一道逐漸遠去的瀟灑背影。

…………

小小的卡座空間有限，左右兩側是一對卡座，而中間則隔著一個不大的方桌，頭頂的多邊形燈具幽浮在半空，在兩人踏入包廂的瞬間就自動開啟，均勻地播撒著柔和的白光。

洛川注意到包裹著卡座包廂的黑色天鵝絨簾子也許是經過特殊的處理，刷的一下拉上后，瞬間就將外面的聲音隔絕一空，就連靈性感知都被某種波動不停的力場所阻隔，只能無助地描繪出一條條環繞在四周，不斷抖動著的線條。

齊詩涵比起個子不算高的洛川還要矮上半個頭，不過從氣勢上來看，則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她坐到了卡座一側，等到對面還有些惴惴不安的穿越者也落座，便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整齊的齊眉劉海，細長的手指轉動著位于自己的眼角邊，明顯要比其他頭發長出一節的鮮紅發絲，眼光之中頗有探究之色地上下打量了對面之人一番。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齊詩涵，新晉獵魔人。”

洛川也看到了對方掛著單肩包背帶上的赤銅色狼首標志，心中有些奇怪，為何于亮會介紹一個新手給自己，酒保應該很清楚調查的風險才對，難道不應該找個更加厲害的獵魔人？

但轉念一想，對方應該不至于拿自己這位所謂“侄女”的性命開玩笑，而且女獵魔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對付的軟柿子——從能力上來說肯定值得信任。

穿越者眨眼間便得出了結論，也微笑著自我介紹道：“洛川，新晉獵魔人。”

齊詩涵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顯然也注意了對面之人風衣上的狼首標志，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補充道：“順便說一下，我還是獵魔周刊的前線記者。”

前線記者？

洛川對于當地的報刊雜志完全沒有概念，也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本著不懂就問的良好習慣，順口詢問起了具體情況。

…………

按照齊詩涵的說法，所謂的獵魔周刊雖然確實是由獵魔人公會創辦并負責運營，但卻不是穿越者想象中僅限會員瀏覽的內部刊物，而是面向廣大群眾，公開發行的正式出版物。

內容上基本都是著名獵魔人事跡（經過大量藝術加工），調查內幕（屏蔽隱私信息），獨家八卦（不靠譜），以及花樣繁多的填字類游戲（重要賣點）等等，據說發行量位列41街區50大公共刊物排行榜的第49位。

穿越者聊了兩句之后，雖然還是缺乏概念，不過按照他的理解，哪怕排名不高，但是能夠擠入50大公共刊物之列，應該也非常厲害了。

“是啊。”

女獵魔人表情冷淡，對于洛川的恭維毫不感冒，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地笑意補充道：“唯一的問題是，41街區公開發行的刊物只有49種。”

哈？

穿越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后才忍俊不禁地發出了一陣笑聲，而齊詩涵的笑容也隨之燦爛了許多，她原本有些讓人敬而遠之的感覺都被沖淡了不少，一下子就拉近了兩個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洛川收斂了笑容，對于這位未來的同伴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她絕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只是單純的敢打敢拼，而是頗有些內秀其中的意思，剛才的笑話應該是有意為之，通過調侃獵魔周刊的方式來打破初次見面的生疏。

挺聰明的姑娘。

穿越者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覺得閑話聊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我接下了要說的話，可能有些離奇，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理解，這并不是描述有問題，只是因為我這段時間的經歷確實不可思議。”

女獵魔人放下了擺弄著頭發的手，明顯能夠感覺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穿越者身上，她的用一種清脆之中帶著絲絲綿柔的聲音鼓勵道：“當然，我在聽。”

而洛川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顯然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