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變暗，雷聲震耳，一道電閃雷鳴，轉眼功夫就是傾盆大雨。

這雨水預示著夏日離得不遠了。

吏部尚書大人韓府內。

產房里的婦人發出有氣無力的聲音，撕扯被褥掙扎，房中接生姥姥們和丫鬟亂成一鍋粥，正在嘰嘰喳喳討論著該怎么辦的時候，從內院進來的管事姑姑氣喘吁吁帶著一個人進來。

當她一進來，所有人全部一起閉了嘴，屏住呼吸，緊張地滴溜著眼睛看向她。

“這是仙姑娘娘，你們都讓開！”管事姑姑斥責完，亂七八糟的人全讓開，給騰出一條道直通產床。

所謂的仙姑娘娘，戴斗笠遮面紗，氣度不凡，只有一雙狹長美艷的丹鳳眼露出來給人看，神神秘秘遮遮掩掩。

聽說是位神人，在山谷慈悅庵修煉，自幼帶發出家吃齋念佛，一半有一樣救人的本事，一半帶著佛家保佑，可是不得了。

看那身材模樣，約莫也才是二十歲上下的少女。

接生姥姥已經是全然沒了主意，怕難產導致一尸兩命趕緊臨時請了仙姑娘娘來救人。

她走近摸了摸產婦的肚子，這胎位，孩子竟然是反的，腳先出來。

還是有兩個孩子。

仙姑娘娘搖搖頭，嘆氣。

管事姑姑急得額頭直冒冷汗，這要是老爺不在，回來聽到母子都保不住，她怕是要掉一萬次的腦袋了。

“仙姑，這可怎么辦呀，孩子難產生不出來，現在是什么情況？”管事姑姑的嗓子因為急躁已經沙啞了，聲音像撕裂聲，又故意抬高幾分，干枯而刺耳。

這家籠罩著可怕的壓抑感，一看風水就不對。

仙姑娘娘指著婦人渾圓的肚子，說：“夫人肚子里是兩個孩子，一個已經因為難產時間過久胎死腹中了，一個可能還有救。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如果要救這個孩子，大人就得受苦了，風險之大可能到時大人和孩子只能選一個，亦或二者兼失，此事事關重大我可不敢做主。”

此話一出，一行人全懵了，管事姑姑只覺得腦子一麻，眼前天旋地轉暗了下去，沒了直覺暈倒在地。

丫鬟趕緊上前把管事姑姑扶住帶了下去休息。

此時，一行人更加焦躁了幾分起來，連個能說得上話的管事姑姑都暈倒了，這下子，可怎么辦！

“管事姑姑暈倒了，老爺又還沒趕回來，怎生是好！”

“夫人耗不起時間啊……還是先救救大人吧……”

“可是……”

眾人都像無頭蒼蠅又開始嘰嘰喳喳，此時，仙姑搖搖頭，偌大的府邸竟然放著這位生死線邊緣的孕婦沒人能拿出個主意，還是只能問問當事人。

她靠近那女人，柔聲細語說：“夫人，如果要救你和孩子，恐怕你得受天大的罪了。而且……我可能沒有辦法救你。”

床榻之上，婦人滿臉通紅，密汗掛額，表情猙獰，牙咬著干癟泛白的嘴唇，已然是失血過多之召。

婦人氣息微弱點頭示意，道：“求……求姑娘，一定幫我保住最后這個孩子，我……我氣數已盡無力回天，哪怕是華佗在世也無用了！懇求姑娘……務必讓我的孩子活下去……我和夫君只有這個孩子。”

仙姑看著眼前意識漸漸模糊的可憐女人，不得不在她彌留之際答應她唯一的懇求，咬了咬牙，開始動手指揮起來。

“剪刀拿過來！未生養的女子退出，其余留下來伺候，過來幾人按住胳膊雙腿，一個端盆接下東西。”

未出嫁的丫鬟們只得退出在門外守候，那屋子里，隨著婦人最后的一聲凄厲慘叫，還夾雜著產婆的凄叫聲，過了一會一個嬰兒啼哭之聲響起。

隨后便是落地哀聲，眾人啼哭。

丫鬟們年紀輕輕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個個嚇得跪在地上俯身哭泣。

里面的產婆出來，身上衣裳帶血，蒼老布滿皺紋的臉抽搐，愣是不敢抬頭，哽咽地通知道：“主子，主子......薨逝了......”

門外哭聲一片，跟著那雨，合著雷聲，像陰曹地府索命一般瘆人，仙姑娘娘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可巧，又是個女孩，身子比正常月數嬰兒足足小了一圈，但嬰兒的哭聲卻是很明亮悅耳。

她把嬰兒先帶給乳娘喂奶，喂好后抱至婦人身旁，溫婉對著嬰兒說：“這是你的娘親，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了，讓你們呆一會兒。”

小嬰兒像是能聽懂，雖然還沒開眼，哭得卻更厲害了。

事畢，仙姑娘娘將孩子交給府上的乳娘，也不要酬謝，獨自騎馬回庵而去。

男主人吏部尚書韓大人接到夫人產子的消息急急忙忙從朝廷趕回來，一踏進韓府發現不對勁，婦孺皆跪地啼哭。

管事姑姑跪在門口，看到他捂著胸口，喊著：“老爺，夫人，夫人難產失血過多沒挺住啊老爺……都是老奴照顧夫人不周……才讓她受了驚嚇。”

韓老爺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驚慌失措往房內走，只見床榻之上愛妻蒙上白布，那蒼老的臉的接生婆抱著一個嬰兒。

頓覺五雷轟頂般，呆在原地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丫鬟們告知老爺，夫人一孕雙珠，被嚇早產，不足月的嬰兒因胎位不正致使難產，第一個男嬰胎死腹中，而夫人也因失血過多薨了。

只有千金小姐命大福大被仙姑娘娘保住了。

韓大人只得作罷，安排人等去處理妻子的后事，丫鬟婆子們諾諾答應一個個姍姍離去，只留下一個乳娘帶孩子。

韓大人抱著自己的女兒，心情異常復雜，本是應該其樂融融，卻是母女夫妻陰陽相隔，喪妻之痛無法言喻。

他嘆息一聲往窗外遠遠望去，雨停了，墻邊的石楠樹綠蔭高大，布滿一團團白色黃蕊的石楠花，宛若精致繡球掛在帶刺的樹梢引人沉迷。

韓大人看著懷中女嬰，她的五官樣貌神似妻子，緩緩許久，摸了摸孩子的鼻子，松了口氣道：“你一出生咱們家的石楠樹花開，花開富貴，爹爹就……叫你石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