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一周后，陳晴的回信沒有送來，白乙猜測她實在太忙，信件從昆寧城到昆玉城，錯過了昆玉城往白山書院運送物資的隊伍。

白乙將白虎送回虎舍，白虎親昵地伸過大腦袋想蹭他，他照例在老虎脖子上揉捏。也是心中感嘆，這大貓的體型恐怕跟成年大象一樣，皮毛卻很柔軟，性子也出奇溫順，它比人還遵守書院的規矩，一直以來他都懷疑這大貓能聽懂人話，只是有時候不想搭理他在假裝野獸。

揉了一會兒老虎脖子，白乙安撫道“夫子叫我，別讓她等久了，明天再玩。”

“嗚嗚。”

剛剛有人傳話，說是夫子叫他過一會兒去書房，今天是提前將大貓帶回來，白乙感覺大貓一直在小聲抱怨但又怕夫子聽到，就好像以前自己體育課都到操場集合了，被數學老師叫回教室考試，只敢小聲抱怨，沒膽大聲喧嘩。

再安撫了一下大貓，他便匆匆趕去夫子的書房。

書房外，白乙稍稍整理了一下，扣門而入，夫子坐在書案前，閉目冥思，神態溫和，淡然不為外物所動的模樣。

白乙不語，只謙卑躬身靜候，根據這些天的閱讀和了解，眼前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的美人夫子，實質上已然活了三百多歲，是整個秦土資質最老實力最強的人類之一，她的德行與才學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放在以前，這個層面的泰斗自己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拜入門下聽其講學了，自己問的問題簡單且基礎，夫子也總是一一解答，悉心教導，偶爾還會抽時間專門喚自己來補一些秦土相關知識。

他從一開始的輕松愉快當故事聽，聽久了還要順走夫子面前的點心，反正也沒見她吃過東西。

到現在對秦土有所了解，深知夫子所講內容對自己而言重要性，遂洗耳恭聽。

聽的時間久肚子剛餓，夫子一揮手，她面前的糕點整盤就飄到白乙手中了，夫子總是等他吃完再講。

相較于老師，她更像是自己的長輩，白乙想起了自己早已過世的奶奶，以前奶奶也是一邊講故事一邊看自己捧著瓷碗吃東西。

思緒飄得很遠，遠到雙眼朦朧，看不清眼前。

夫子垂眸嘆息道“你的心與意很亂。”

白乙趕緊收斂情緒道歉“夫子，對不起。”

夫子點頭表示無妨，隨即取出兩塊寶石放在白乙面前道：“也是時候讓你具體了解心與意了，你看看這兩塊核。”

白乙接過兩塊寶石，一塊黑色的握在手中就感覺心驚肉跳，仿佛下一刻心臟就要破開胸膛跳出來，而且越來越燙手。另一塊白色的寶石像羊脂玉一般，但很快注意力全然被它吸引沉浸其中無法轉移。

夫子揮袖，暖風拂過，白乙心血平復，精神舒緩，看著面前懸浮的兩塊“核”，心有余悸。

夫子講解道“在秦土，異變的生靈心臟與腦袋里會凝結這兩類核心，心核主要影響血肉筋骨等，腦核主要影響精神以及各種情緒，心核、腦核之間可以產生鳴振，從而使用特殊的能力，一種鳴振類型代表一種能力。

根據鳴振種類數量將妖物分為一至五境，正常來說，一境妖物擁有1種能力，五境妖物擁有5種能力，但五境之上的妖王和部分異變體能力數量往往會有6個以上，以后遇到這種妖物或者人要特別小心。”

或是覺得講的太乏味，夫子身旁硯臺中飄出一縷血絲融入白乙面前的心核，心核外迅速長出心臟骨頭與肌肉，血肉覆蓋腦核有了頭骨與眼睛，開始長毛那一刻，白乙認出這是什么東西了，當即驚呼。

“拾骨妖！”

夫子真是貼心，別的妖物我沒什么印象，還專門找的拾骨妖這種倒霉玩意兒來教學。

當初讓這玩意兒折磨的太狼狽，偶爾做噩夢還在被它們追殺，根本忘不了。

夫子并沒有理會驚恐的學生，兀自講解道：“你面前的是二境拾骨妖的心核與腦核，拾骨妖作為動物異變，其心核為源質核。一境鳴振能力是哀啼，單體不強，成群發動時能把動物吵死。二境能力是腐毒，被它傷到的獵物會加速腐爛。三境我也不知道，因為它實在太臭，養到二境我就殺了它。”

夫子講解完，剛剛重生的拾骨妖驚恐地撲騰翅膀，因為它的身體在崩潰，化回一縷縷血線飄進硯臺中。

白乙知道一境拾骨妖確實很臭，剛剛抱著這只二境的研究了許久沒有聞到什么味道，難道是因為重生道具的原因？

夫子就像是看到了學生眼里的疑惑和迷茫，最后幾根黑色的羽毛化成血線前散發出一股氣味，白乙先是驚愕，然后瞳孔微縮，胃里的動靜比國粹先涌上喉嚨，他嘔了半天才舒服些，白乙哀怨地看了這位美人夫子一眼。

她一定是自己被臭過，所以才留著這怪鳥的核講學，用來臭每一個不信邪的人！

夫子神情自若，繼續講道:“對人類而言，妖物的核是制藥與制造兵器的重要資材，使用不經處理的核，比自己境界低的妖物心核腦核可以直接吸收，同境界的心核遲遲無法消化會導致人類身體發生短暫異化長出妖物特征，而腦核無法吸收則會造成一段時間精神分裂，使用比自己境界高的心核造成的異化則無法恢復，使用腦核則會直接毀掉屬于人類的意識變成披著人皮的妖魔。”

白乙回憶書中相關的知識，很快就理解了夫子所講的“心核”“腦核”，大概就是腦核管腦子里想的東西，心核管身上長的東西，腦核與心核可以產生名叫“鳴振”的特殊感應，從而使用異常能力。但后面講的直接吃妖核他有了新的問題，雖然有些猜測，但他還是決定問清楚比較好。

白乙猶豫著開口問道：“人呢？”

剛問出口，夫子立即臉色凝重深沉起來，白乙還是第一次見夫子露出這般神情，心里的猜測立即得到了印證。

本以為明知故問，夫子不會解釋，但她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繼續給他做講解：

“人類也是生靈的一種，自然會異變出核，不過人類的情緒比妖要復雜許多，不同的心意會釋放出不同的能力，而這些心意大都與其自身想做或者想成為的事物相關，于是我們將人類的異變者稱為職業者，職業者與妖物對應，分為1至5境，大體上劃分規則并無區別。

你要是想問是否可以食用人類的核，我的回答是可以，與妖物的核效果一樣，并且還可以奪取他人的職業與能力，可普通人尚不食同族的心臟腦仁，職業者卻要同族相殘，這是違背人類道德底線的，況且，這樣的繼承會讓人類的職業者壟斷在門閥宗教中，阻礙人族發展。

于是我創立了白山書院，希望可以開辟出有別于妖魔那種同族之間互相吞噬的道路，三百年前，我在墻內的研究處處受制，便帶著學生們搬到這里與妖魔為伍。”

白乙能預想到，三百年前夫子向世人提出這種斷門閥宗教傳承想法時，遭受到了怎樣的謾罵與不公，最后連同學生一起被趕到了妖魔領域。

“孩子，我的心與意也有些亂了，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乙想說些什么，千言萬語卡在喉嚨里，開口剩下一句：

“夫子……”

夫子閉眼冥思，沒有多少情緒，白乙離開后許久，夫子撫摸著一份奏章，其中內容她已向上奏請三百余年。

“……人者，心不蒙塵，則意不染垢，覺醒自我，鳴振天地，知行合一，方為正道。子未必承父業，徒未必與師同，前人之智當去其糟粕為我所用，非食古不化固步自封。故廣開學府，講道授業，百姓皆學有所成，世人皆得有所用，門路皆通，天下大同……”

奏章上一個朱紅色的“允”字，雖寫得歪歪扭扭，卻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