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橋百貨商場的三樓會議室門口，立了一塊臨時用粉筆寫的牌子。

牌子上面寫的是：“廣省百順煙廠宜城銷售商洽談會。”

胡春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白襯衣修腳褲，進門的時候，發現會議室里面已經人滿為患。眼前的人群里，熟人實在是太多了。大多數都是曾經一起跑廣省的煙販子，少數幾個看上去很神秘，穿金戴銀還有拿大哥大的。這些，都是地下卷煙市場的龍頭老大。胡春朝他們一一的打招呼。

“尋哥，你也來了？”

“萬哥，好久不見，最近在哪發財啊？”

坐在角落里的一個戴墨鏡的中年人“嗤”了一聲，有些不屑，他把手里的報紙揉成了一團，扔在了胡春的臉上，“就是你吧！把我們都賣給了煙草專賣局？”

胡春嘿嘿地笑，“不是我，我哪敢啊。是煙廠鋪的線，李建國搞出來的。”

旁邊一道“說誰呢”的視線射在了胡春的臉上，李建國臉色通紅，“我又不認識他們，你別扯我行嗎？”

“呀，李哥也在啊！”胡春有些尷尬，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渾身感覺不自在。

戴墨鏡的萬哥冷笑連連：“怎么，胡春你也想和我們搶飯吃？五萬保證金，你拿得出來嗎？”

胡春漲紅著臉，小聲道：“不，不敢，我就湊個熱鬧。”

周圍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什么玩意兒！

“笑個屁啊！笑！一群被人抄了家的喪家之犬，不知道你們笑那么開心是干什么？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的結局你們想過沒有？”萬哥拿手捶桌子，吼：“都特么幾點了？這個會到底還開不開啊？”

趙正和專賣局市場監督科的侯永軍一直在會議室旁邊的小房間里，用耳朵聽隔壁的動靜。這會兒有萬哥牽頭，頓時就鬧哄哄地亂地不行。有人嚷嚷著抗議，有人在一旁打邊鼓，說是不開了。

侯永軍一邊喝茶一邊笑著說，“你熬鷹呢？這幫人多少都是有點勢力的，要不是有百順這個廠子擋在你面前，你怕不是要被他們套麻袋扔進秀水河里。

“行行行了！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侯永軍不高興了，“這些人你能用就趕緊打發了，別再把我和你一起卷進去，說實話，這個會我壓根就不想來，抬頭低頭都是不順眼的一群孽障。再讓他們一鬧，我報警啊還是不報警啊！？”

“多大事啊！”趙正安撫道，“以后煙廠走煙，都要通過你們煙草局和煙草公司，你不來我這沒辦法摁手印啊！你以為他們鬧什么呢？聲音大就有理了？！”

侯永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愿再糾纏下去。趙正知道他也有些心虛，市場監督管理科，你說他會不知道煙草市場是個什么狀況？至于為什么宜城這些年煙販子猖獗，那還不是他不作為鬧出來的！

不過人家也沒辦法，市場規律就是這么個樣子。有人買，就有人賣。煙草公司沒有的，人家就會想方設法從別的地方運過來。從法律上來說，這是違法了，但從市場上來說，這是合理的。你打擊，市場就會說你本末倒置，自己沒本事還要擋著別人，你不打擊，這樣的情況就會愈演愈烈。

這種情況在當時很多地方都存在，有些地方煙草公司控制不了全部市場，最后只好收取一筆管理費，就當交稅。為了市場繁榮，睜一只眼閉一只拉倒算了，也是無奈之舉。

會議室里的聲浪一陣一陣，直到趙正推開了門，場面才安靜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看見了趙正，而是因為看見了侯永軍。在這些人的眼里，侯永軍便是尚方寶劍，憲兵糾察。

“挺熱鬧啊！”侯永軍站在門口，斜著眼睛看著會議室里的一群人。

萬哥站了起來，鞠了一躬，“侯科，一萬年未見，我想死你了！”

“萬家偉，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侯永軍的臉色不太好，看來趙正猜對了，這里面都和他是熟人。

“都坐下吧！”趙正看了看表，把他們晾在里面都快半個小時了。

談合作分兩種，一種是對等的。雙方約定時間，大多數都會信守承諾，然后面對面地談妥，最后握手簽字。還有一種是不對等的，就像現在，臺下的那一群人，他們都在想盡辦法洗白自己。而洗白他們的權利，在趙正的手里。

趙正現在的公開身份是百順煙廠宜城銷售經理，他今天就可以定下來，在座的哪些人以后會是百順煙廠正規渠道的代表。煙草的銷售程序是通過煙草公司根據銷售情況下達目標計劃，再從廠家調運煙草，然后分發給各經銷代表，由他們發放到各個銷售網點。小一點的煙草公司則直接有公司配貨，但宜城不小，它是一個行政地署所在市，也就是后來說的地級市。宜城包括三市兩縣一區，是一塊非常大的蛋糕。

沒人會不對這塊蛋糕動心，所以趙正有把握熬得起面前的這群人。如果他們能認清楚形勢，他們就會安靜一點，乖一點。

果然，趙正和侯永軍坐下后，連鬧得最兇的“萬哥”都閉了嘴，他還特意把墨鏡摘了下來，拉上了身邊的窗簾，認認真真的開始聽趙正的講話。

趙正分析了宜城的市場情況，初步給出了根據區域劃分，提出六個大代表的意見。侯永軍作為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的負責人，點頭同意，這符合煙草專賣法。

今天要做的，就是六大代表的資格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