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的“其次”說的很委婉，大意分成兩部分。

第一，是告訴歐陽亮山，他進大量的貨，勢必會造成市場上有些人的不滿。最主要的是第二點，他是告訴歐陽亮山，他并不十分放心這批貨的質量，只是找了個借口，先試探試探。

歐陽亮山很聰明，一耳朵就聽出了趙正嘴里的貓膩。

表面上風輕云淡，但心里卻著實不太舒服。

趙正說完了，歐陽亮山抹了抹嘴，“意思我都知道了。小伙子還是很謹慎的，我也理解。”

趙正嘿嘿嘿地笑，“畢竟我們還要合作的，謹慎一點對大家都好。”

歐陽亮山點頭，說：“沒問題，三十條煙你盡管拿去，為了表達誠意，錢我可以先不收，這三十條就當給你去試試銷路和市場反應。等我們定下來了出貨量，這三十條我再給你個八五折，你一并給了就是。”

“爽快！”趙正一拍桌子，大聲道。他現在有點后悔，早知道歐陽亮山這么直爽，他就應該多要一點貨。

一旁的李建國看怪物一樣看趙正，這樣就白拿三十條了？對面那個歐老板，還是歐老板？

劇本不太對啊，今天！

趙正端著酒杯，敬面前的三人。談生意就是這樣，爾虞我詐，花樣迭出。酒桌上談生意的好處，就是你把人灌醉了，摁了手印了，別人不會賴賬。

而且還能蹭頓飯吃。

趙正借口還有事，飯也沒吃，敬完酒后提著袋子就下樓去了。直到趙正的身影消失在了包間里，歐陽亮山才覺得真正的如釋重負。不知道怎么的，他總感覺和趙正打交道，有一股被抓住了蛋的錯覺，想使勁，卻怎么也使不上來。

幾人從樓上下來，到了總臺，歐陽亮山掏出皮夾子準備埋單，服務員卻道，剛才有個客人已經買過了，還開了一張兩千四百塊錢的發票。

不過菜金和酒水，總共不到一千二。

歐陽亮山拿著一疊鈔票有些愣神，良久他才搖了搖頭，看著大堂門外的方向，真的不太理解，剛才和他一起吃飯喝酒的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身旁的女人有些不齒，“果然是臨時工，什么時候都想著占便宜。”

趙正回到“好吃再來”，從褲兜里掏出那張兩千四百塊錢的發票，撕碎里扔進了垃圾簍了。他始終認為，做一行愛一行，既然是做戲嘛，就應該做全套。有了最后的一筆畫龍點睛，他應該能讓歐陽亮山徹底相信他的身份。

但趙正卻沒想到，他這不是畫龍點睛，而是畫蛇添足。

你見過在這樣的飯局上主動掏錢的“臨時工”？

趙正躺在硬床板上吹電風扇，門卻突然響了起來，卓秋端著一個碗探了探頭，“吃不吃綠豆沙？冰鎮的。”

趙正喝得有點多，趴在床上只有喘氣的份，“能解酒嗎？”

卓秋搖頭，“能解暑。”

趙正從床上爬起來，兩個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卓秋嚇了一跳，“你喝了多少啊？”

“這么多！”趙正比劃了一下，感覺比劃地少了，于是從床頭拿起一個啤酒瓶，再比劃一下：大概這么多。

“想吐嗎？”

“想！”不說還好，一說趙正就低頭開始找垃圾桶，可這里沒有垃圾桶，趙正只好捂著嘴，往樓下跑。

歐老板的貨離得很近，第二天就派專人送到了“好吃再來”。趙正一早去電話亭里給甘俊華打電話，商量回家后的一些事情。打著打著，卻聽見飯店里有人在吵嘴，掛了電話以后，就見卓秋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一問才知道，有個女人上了二樓，還進了趙正的房間。

趙正心說多大事啊，看卓秋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他跑到二樓一看，原來是歐老板的“貼身秘書”，昨天在一起吃飯喝酒的那個女人。

“你好，麻煩你親自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趙正見她化了妝，穿了一身黑色帶蕾絲邊的超短裙，這在92年的內地，絕對是異端。趙正心里想，大概卓秋是看不得這樣的打扮。

但不至于吧？

卓秋氣呼呼地在樓下喊：“趙正，你不是有對象了嗎？”

趙正伸出個頭，“怎么了，秋姐？”

卓秋指著跟著出來的那女人，“那你帶他回去想干嘛呀？”

“什么情況？”趙正一轉頭，背后那女的笑得很燦爛，“還沒介紹呢，我叫周佳云。對不起啊，我沒跟她說清楚，但是我確實很想和你一起去宜城。”

“去宜城干嘛？”

“因為我是宜城人啊！”周佳云道：“這邊的事忙完了，我想回家一趟，家里也快要農忙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走，我想我們一起回家，也能有個照應。”

趙正聽完之后不禁捂臉，歐陽亮山啊，原來你還是個老狐貍啊！

但表面上，趙正還是很開心的樣子：“是嗎？真沒聽出來，你的國語說的太好了。”

周佳云笑笑，“哪里！不過在外面飄久了，沒有那么濃的宜城味道才是真的。”

趙正點點頭，好嘛！這真的是個棘手的事情。歐陽亮山犯不上因為三十條煙派個尾巴跟著他，他這是想要上雙保險，確認一下趙正的實力和身份呢。

趙正的腦袋瞬間上了七八千的轉速，但一時半會之間根本就找不到應對的辦法。

他能怎么說？

不行？

鬧呢吧！

“要是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周佳云倒是像一個睿智的長者，以退為進道：“不過我回去了忙完農忙，也可以去濱江找你啊！”

趙正心說別欺負我不懂農務了好嗎？農忙？七月底才農忙，大姐！現在才五月份啊，五月份啊！

趙正看著她，心說這女人長得挺漂亮，怎么還這么聰明呢？跟著趙正回宜城，估計大概率不是歐陽亮山能想出來的。那貨雖然是個黑商，但不奸！不僅不奸，而且還有一絲哥們義氣的味道。這在后世，趙正和許多老板打過交道，很少見到歐陽亮山這類的人物。

也就面前這個女人，讓人防不勝防。

趙正心想不行，得提前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