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理替夏澤搬酒去了，五壇子酒在沒有載具的情況下搬運起來還是頗為費勁的。

“總算是清靜了。”

數了數自己手里這一千八百兩銀票，陸鳴自房內走出，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感覺少了點什么東西，而后大抵是想起來了那個騎著白馬來的丫鬟不見了的緣故，搖了搖頭，帶著幾分自說自話的意思感慨：“人啊，還是要多出去走走，多受點苦難，不然根本就不知道一個人宅在家里究竟能有多舒服！”

心中卻是忍不住開始揣摩夏月芙跟那夏澤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聯系，同姓，同樣是白馬，同樣都往自己身上貼，如果要用巧合來推脫的話，陸鳴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先前囑咐過阿理送完酒就當下班，不用再回來的陸鳴眺望了一眼逐漸西下的太陽，前走幾步準備將院門掩上，卻聽見了一陣略有幾分急促的馬蹄聲，將腦袋探出門后，循聲望去，便發現那個驅趕馬車的馬夫有點眼熟，可這一時半會的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里見過他，便立在門前等了一會，看看這人究竟是不是來尋自己的。

而后這輛帶著蘇家記號的馬車就當真停在了他的眼前，于是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慢慢涌現，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這個馬夫就是蘇家的人，

“陸少爺，老爺差我請您回去。”

弓著身子低頭，馬夫的姿態放得極低，言語中帶著幾分忐忑與不安。

“回去？”陸鳴面無表情：“回哪里去？”

“難不成他以為在那般事情之后，憑著這么一句不咸不淡話，就能讓我回去？”

“這……小人……”

馬夫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將目光轉移到后方的馬車上，見此模樣，陸鳴微微皺眉，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道：“還有誰來了？都不陌生，既然來了，不妨出來見見。”

卷簾被人拉起，那張白皙且精致的面龐出現在陸鳴的視線當中，使得他的目光生出了幾分異樣。

本以為應該是那日親自與自己言語的蘇母來尋自己，卻不曾想如今來的人卻是蘇婉兒，著實有些意外。

“父親讓我來請你回去，”

并未下車，蘇婉兒直接迎上了陸鳴的目光，簡單干脆的說完話后，又補充道：“這些時候未曾見你，他有些想念，請你來家里吃飯。”

“只是吃飯？”

陸鳴微微頷首：“那倒是可以。”

見陸鳴答應，蘇婉兒放下卷簾，不再言語。

如同平日展露在所有人目光中的一樣，安靜，美麗，端莊之際帶著那分點到為止的善意。

馬車的顛簸讓陸鳴有些不適，以至于車內的他甚至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好好打量一下對面蘇婉兒的模樣，雖然這個女人在記憶中出現了很多次，但是這確實是他第一次面對面的與其接觸。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很漂亮，雖然一言不發，卻給了一種恬靜如同春風拂面的舒適感，這一點，讓陸鳴頗為奇怪，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被別人身上的修養而渲染，影響自己的行為。

只是蘇婉兒終究沒有陸鳴看去的那般平靜，再一次與這個厭惡了十余年的男子對坐，她心中的厭惡不曾消減，卻被新生的疑惑完全壓抑了下去，以至于在極長的時間里，她都在組織語言，想要讓自己和陸鳴的第一句話顯得不那么唐突。

然后，她終于想到了，于是她將視線重新轉移到陸鳴的身上，問道：“我記得你自小就不喜求學，父親與陸伯父替你尋遍了清河郡的名師，皆被你一一氣走，以至于后來清河郡內已經沒有先生愿意再來教你了，聽聞前幾日你在“醉花樓”寫出了一首樂府詩，題為“將進酒，”倒是讓我好生詫異。”

顯然是沒有想到蘇婉兒與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陸鳴與其對視，笑了一下：“興致到了，自然也就寫出來了，誰也沒有規定過寫詩的人必須要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之人世上雖是不多，卻也不少，若當真只有他們才能寫詩，普天之下又如何來這么多膾炙人口的詞句？”

“這話……沒有道理。”

蘇婉兒不愚，且陸鳴這種搪塞的話也不可能糊弄的到她，因此她搖頭否認：“若是厚積薄發，倒也情有所原諒，可你以往……”

話到這里，她也是意識到自己的言語有些不合適，及時止住。

陸鳴沒有在意，卻也沒有繼續接她的話，而是將話題轉開：“你爹應該不是今日剛剛回府的吧？”

倒是沒有遮掩，蘇婉兒點了點頭：“父親昨日便已經回來了。”

而后見陸鳴沒有什么情緒波動，再說：“只是這幾日酒坊生了一些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因此有所耽擱，沒有差人尋你，而后知曉你昨夜被人擄了去，所以……”

陸鳴同樣干脆直接，不打算給她迂回繞開話題的機會，直接問道：“是因為薛虎的緣故？”

蘇婉兒怔了一下，目光略微有些復雜：“薛公子今早帶人闖入門來，揚言是我們差人綁了你，還說若是你回不來，與我蘇家沾親帶故的，一個都別想逃。”

“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吧？”

四目相對，陸鳴看著她的眼睛：“你爹讓你來找我，是想知道我和清河郡的士子關系如何，更想知道我一個滿大街隨處可見的庶民是如何讓這些望族公子哥如此在意重視。”

蘇婉兒沉默，除了對于眼前這個往日只知對自己露出貪婪之意的人如今展示出來的智慧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對于自己在其面前說的言語都被點破產生的不安，因此她搖了搖頭，否認：“前幾日徐自明徐大人親自上門來尋過你。”

“徐自明？”

陸鳴微微疑惑，而后恍然大悟：“是與他有過言語，那日入城與他留了一句，若是他解不開題，可以到蘇家酒坊來尋我，只是沒有想到那日我反倒是從蘇家出來了。”

提到這件事，車內當即陷入一陣極長的安靜。

若是有可能的話，蘇婉兒一點也不希望那日的事情發生，雖然那日的事確確實實是因為她而發生的，可在如今的情況下，陸鳴顯露出來的東西足以改變一些原本不能改變的東西。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若是這個原因變了，結果當然也會發生變化。

只不過蘇婉兒很清楚，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臆想是沒用的，如何改變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壞事，讓壞事變成好事，才是眼下最應該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