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王榮恩嗎！”

望著手里捧著的錦盒里的人頭，朱云霆心情復雜，江湖事江湖斷，大仇須得自己親手解決，此人如此行事實為多事，煩悶之余對身在春暉谷的妙言的安危亦有擔憂。

“看來此人知曉我與王榮恩的恩怨，只是不知他為何要替我報仇。”朱云霆小心翼翼地走進一個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山洞，然后將人頭帶著錦盒一起埋進土里。“去會會那個人吧，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朱云霆又風塵仆仆地從君山西邊渡口趕到了東邊渡口，乘船前往巴陵西郊。“或許此人是出于好心要幫我報仇，只是這樣一來，我和妙言可沒有太平日子過了。”旭日初升，天氣晴好，湖光山色，亭臺樓閣，朱云霆心事重重，卻也無那些游客般賞玩的心思，只坐在船頭暗自苦悶。

約莫半個時辰，船靠岸了，望湖客棧就挨著洞庭湖，離渡口不遠，又靠著官道，因而這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是往來客商和江湖俠客常來的落腳地。

走進望湖客棧，望著來來往往的酒客，朱云霆有點懵，“鬧了半天，這人也沒和我說他在哪兒長啥樣啊！”

忽然間有個店小二走來，給朱云霆塞了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頂樓，春柳間”。這望湖客棧樓層間不封頂，往上便能看到頂樓，于是朱云霆往上一瞧，果然有雙蔚藍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是她！？”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在襄陽奮力救下又一時心軟放走的高昌女子藍小米！

朱云霆飛快地跑上了樓，來到了春柳間，一推開門，只見這間雅間雖不大，但格調(diào)精致，整整香氣撲鼻，應是點了熏香，藍小米正坐在對著門的主座望著自己。

“藍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蹤？你又怎么知道我和王榮恩的恩怨？”朱云霆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哎喲，朱百總還是那么不解風情呢，剛見面不問聲好就問這問那的。”藍小米倒了杯茶，示意朱云霆坐下。“來來來，先喝杯茶，這是洞庭碧螺春，可香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朱云霆合上了門，坐到了藍小米對面。“藍姑娘好久不見，你最近在忙什么呢？為何來了巴陵？”

“我想你了，來找你啊。”藍小米直勾勾的盯著朱云霆，含情脈脈的說道。

“藍姑娘不要說笑……”朱云霆竟一下羞紅了臉，緩緩地低下了頭。

“我剛到巴陵就聽說那王榮恩買兇屠殺了你家村子的事，你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幫你把他一家老小殺個干凈。”藍小米口吐狠話，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這禮物，你可喜歡？”

朱云霆陷入沉默，只默默喝茶。

“不說話，那就是喜歡咯。”藍小米道，“這兩天我等你等的好苦，終于聽說你回君山了，就趕緊找人幫我把那王榮恩的人頭送給你，看你猜不猜得到是我。”

說罷，藍小米湊近朱云霆，“朱百總，告訴人家，來這里找人家之前，你以為這事是誰做的呀？”

一股暗香也隨著藍小米襲來，望著藍小米美艷動人的臉龐，朱云霆想起了還在春暉谷等他的朱妙言。于是，他把自己心中，那剎那間的心動和一瞬間的曖昧壓下了。

“藍姑娘，我已被開除軍籍，不要再喚我朱百總了。”朱云霆不敢和藍小米湊得太近，往后退了退，語氣也是刻意的嚴肅。

“我知道啊，你因為偷偷放走人家被罷免了，人家心里感動的緊！”藍小米更加湊近朱云霆道，“那我叫你云霆可好？”

“隨便。”朱云霆站起了身，眼神躲避著藍小米。

“對了云霆。”藍小米見朱云霆一直往后退，只得坐下，說道，“人家殺完王榮恩全家的時候，沾了血在他家墻上留了字。”

“什……什么字？”朱云霆暗感不對。

藍小米走了過來，嘴巴湊到朱云霆耳朵跟前小聲道，“殺人者，君山朱云霆也。”

“所以我勸你最近就不要進那巴陵縣城了，那些捕快正到處抓你呢，搞不好六扇門的人也來了！”藍小米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你！”朱云霆站了起來，怒地指向藍小米。

“哎喲你還兇人家！”藍小米楚楚可憐道，“人家可是不顧危險幫你報了大仇的呢！”

“藍姑娘，報仇須得親自動手，況且你這樣做，豈不是將我姐姐和丐幫置入險境！”朱云霆坐了下來，放輕了語氣說道。

“哎呀，還真是出力不討好呢，你這心心念念的姐姐，是你親姐姐，還是你情姐姐呀？”

“與你無關。”

“那看來就是情姐姐了。”藍小米撇了撇嘴，“想不到云霆也和那些喜歡沾花惹草的臭男人一樣，在漂亮姑娘面前，情娘就成了姐姐。”

“我！”朱云霆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哼！”藍小米轉(zhuǎn)過頭去。

“既然你要這樣說，那我就直說了，我方才說的姐姐，朱妙言，是我養(yǎng)父母的女兒，是我青梅竹馬的伙伴。”朱云霆停頓了片刻，“亦是我的未婚妻。”

藍小米拉下了臉，似乎很是不悅，“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聽你剛才的意思，若不是我動手殺了王榮恩，你似乎不是很想報仇？”

“殺了他簡單，可是屆時我又該如何護得妙言的周全？所以我得有個周密的計劃，而不是不報仇。”

“一言一行都是為了你的妙言，”藍小米輕聲道，“還真是羨煞旁人呢。”

“云霆，上次你問我，明教為何要投奔奚人，今天我就告訴你。”藍小米一改之前的輕佻，嚴肅了起來。

“高昌國建國之初，明教立下汗馬功勞，所以高昌開國大汗力克敦將明教立為高昌國的國教。明教的宗旨是皈依明尊，奉行諸善，救國救民，因而明教弟子在高昌國多有行俠仗義之舉，殺掉的貪官奸商地痞惡霸不計其數(shù)。”藍小米頓了頓道，“只可惜，高昌后來的大汗一個不如一個，昏汗輩出！貪官得罪多了，官官相護，最終終于得罪到最大的貪官——大汗那兒，那明教的日子可就到頭了。正巧，高昌民間又興起了一個藍月教。這個藍月教可厲害了，他們擅長用迷香把人勾入夢境，讓人們在夢里盡情享樂。這樣有趣的藍月教自然更受大汗喜歡。終于，明教被罷黜，藍月教被立為高昌國教。大汗在藍月教的蠱惑下，不，也不是蠱惑，應該是大汗自己想的，他們找借口剿滅了明教，明教弟子只好逃到了大燕，投奔了奚人。大燕皇帝承諾，只要我們?nèi)o佐大燕，他就幫我們討伐高昌，殺昏汗，誅邪教，重建光明頂！”

“奚人的鬼話你們也信？”朱云霆終于按捺不住，“就算他們真的幫你們討伐高昌，那時戰(zhàn)亂又起，苦的不還是老百姓！虧你還口口聲聲說救國救民！”

“我當然不信，可人在屋檐下，我們又有什么辦法？”藍小米緊皺眉頭，歇斯底里道。

“抱歉，是朱某沒有設身處地的替你們想了。”

“我只想說，貪官奸商，不配茍活！”藍小米一字一頓道。

朱云霆再次陷入沉默，其實他很想干脆把徐興業(yè)也殺了，只是考慮到妙言，他還是猶豫到底何時動手。

“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藍小米眼神輕蔑，轉(zhuǎn)過頭說道，“你以為像王榮恩這等惡人得罪的只有你和你情姐姐嗎？”

“莫非他也與你結(jié)怨？”

“我與那藍月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藍小米緊握茶杯，茶杯竟被她握的嘎吱作響，“想當年，我爹娘也被藍月教的迷香蠱惑，他們吸香上了癮，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竟雙雙跳崖！因此于公于私，我都要除了那害人的藍月教！”

“那這和王榮恩又有什么關系？”

“你以為藍月教的迷香是誰產(chǎn)的？”藍小米又望向朱云霆道。

“王榮恩？”

“王榮恩這個人，有錢就會去搶著賺，才不管是不是傷天害理。”藍小米啪的一聲

捏碎了茶杯，鮮血沿著被子的碎渣流了下來。

“藍姑娘你的手……”朱云霆起身欲為藍小米止血。

“無妨。”不過藍小米仍是伸出了手接受療傷，“你放心，我雖然確實沾血留了字，但我是用高昌文寫的。”

這樣一來，王榮恩被殺一事就和這兩個人都脫不了干系了。若是朱云霆被抓到了官府，即便大家相信王榮恩不是自己殺的，徐興業(yè)知他是桃花村人士與他亦有仇怨，也決計容不下他和他姐姐，定會找了借口判他們斬立決。

“你就非要把我和你拉上一條船？”聽到此處，朱云霆包扎的時候刻意稍稍用力。

“啊！你輕點，懂不懂憐香惜玉啊！”藍小米抽出左手拍打著朱云霆。

“朱云霆，你再幫我殺一個人，我就幫你把徐興業(yè)也殺了好不好？”藍小米死死地注視著朱云霆道。

朱云霆沉默良久，思慮再三。既然已經(jīng)上了船，船已駛到湖心，再想要下去，可就難了。

況且，他并不想下去。

快意恩仇，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