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傷大雅的小甜點(2)
- 絕望的女人啊
- 徐徐不染
- 1690字
- 2019-11-28 20:06:08
到家的時候,是夜里9點38分,錢塘江邊的路燈已經一排排地亮透了,夜晚第一批升空的星星也在各自的崗位上發出了光芒。
我因為長時間在夜色里低著頭走路,加上手上抱著瓷器重物,此刻我整個身子、加上雙眼都有些疲倦。
我想人來這世間就是來受罰的。愛情是罰,婚姻是罰,家境是罰,工作職場學業交際,一切的歷練都是罰……
我們要贖我們上一世的罪,贖不清,就一世又一世的輪回。
自由如豆紅那樣的人兒,長著長著,總算長到了霧靄靄的現實里。生活毫不留情地揚起它的鞭子,一鞭一鞭、沾了鹽水地往你身上抽,叫你嚼清它真正的滋味。
不是天真么?不是高傲么?不是眼高于頂么?
數不清道不明的現實,一鞭一鞭下來,總有你跪在它腳下的那天。人啊,不過都是命的奴,大家都是一樣的螻蟻,哪來高低貴賤之分?當年越是隨心所欲,現實就拷打你越是殘酷。
于是眼淚就雨水一樣淌下來,我發覺自己抱著魚缸的身子,一步一步、在沉甸甸地彎下去。我有時搞不懂自己,喜悲無常,憂樂參半,烏云一樣的愁思仿佛魔氣一樣一天一天、毫無征兆地在我身上匯集。
我滿腦子里都裝著豆紅以及自己,那些難看的、憤怒的、委屈的瞬間,周遭人喋喋不休地嘴臉以及姿態。原來,人的苦雖各有不同,但驚人地相似在——我們都被給予了一種荊棘叢生、無法反抗的人生。
不知不覺間,一切都沉默下來,夜晚變得寂靜無聲,錢塘江也仿佛同手里的魚缸一樣成了死物一個。我單只手抱著缸,回到了懷希的公寓。
半年過去,春花伴著冬雪掃過錢塘江的水面,斑駁的暖陽卸了冬葉,留下南山路上枯黑色的懸鈴木。西湖邊的銀杏葉子落了秋黃,等到新的綠油油再隴上枝頭的時候,夏天的高陽已經火辣辣地升起了。
父親在這半年里逐漸回到正軌,周末回家的時候,我不再聽他提起夢里,小兒子,或是其他那些糟心的事。
他回到了他的工作,同時也重新接納了我。每個周末在老房子里一起烹煮一餐細致的飯,成了我們不言而喻的習慣。
他有時會說起準備受理離婚,但也只是淡淡一提,小小的一筆瞥過去,交待一般地通知我,好讓我放心。他在緩慢且理智地解決他自己的問題。
我還是沒有跟他說起我同懷希的關系,就像他也不知道我早就被趕出公寓的事實。
年輕時候的父親,歇斯底里的母親,很多時候我會想起過去,想起那些陳舊泛黃的記憶,這時候,就吃驚地發現懷希的面容也在里面,他還擁有一項與我的父親相同的特質:
在任何情況下,他們始終記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該為之奮斗的企圖心,而在女人身上灌注的風流,不過是他們對自己閑余時間的一點成全罷了。
當我這樣說給懷希聽的時候,懷希笑說我看待事情太過偏激、太過極端。人任何時候都需要擁有自己的空間和喜好,不是嗎?即使我們在一起了,我們也還是自己。
我望著他冷靜淡然的微笑,心中大叫不好。
他明明說過,明明說過我們是同個世界的人,在這個世界里我只望著他,他只望著我。可我忘了他言懷希同時還是很多個其他世界的人,五顏六色的,千奇百怪的,欲望的平淡的酒色的商業的……
那大千個世界所組成的一整個宇宙,才是他的終極目標。他此刻張揚而又平靜地對著我笑,用他得意的眼神告訴我,不必驚慌,我依然對待你如初。
原來,這個世界沒多少公平的事情。任何一份感情,都不存在完美平衡的天秤。
懷希緊接著勸我,別老悶著,多用點心在工作上啊。多走出去,學著去交流,去接納旁人。生活就會多姿起來。
暖黃色的床頭燈罩上印出我慘淡的笑容。
可惜啊,在認識你言懷希之前,我就是這樣一個無頭無腦、無所謂的人了。認識你之后,我也覺得世間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有你陪著我、我陪著你、就這樣快快樂樂地一世就夠了。是我想多了?
懷希不說話了,夾著他的煙頭抬起頭看看我,察覺到我眼神里那一份執著和認真之后,他的頭就低下去了。低到無限低,低到我恍然大悟自己又犯了一個多大多蠢的錯誤。
他啪嗒啪嗒地抽起煙,適才閱讀的合同也扔到一邊,我一下子把“終身”這兩個字壓到他身上,他此刻什么心情也沒了。
黑夜里死一樣的寂靜蔓延開來,他對我沒什么話好說,我亦被他的反應嚇得不知所措,心里無端升起各種猜忌。
這是我同懷希之間最大的一點矛盾——
我將他看作我的一生,而他卻只是將我當做生命里一款無傷大雅的小甜點。兩人也許如膠似漆,但那又如何,現實由理性而冷酷的通行規則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