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午夜一點剛過,我被一個電話吵醒了。
寂靜無聲的夜里,案桌上電話滋滋滋地持續震個不停。困意倦擾,我沒有立即去接,它卻像一個不厭其煩拍打門窗的推銷員一樣粗暴,且并不理會深夜安眠人的感受。
腦袋里迷糊轉了一圈,怎么也不覺得自己有這樣被急切需要的時候。奈何電話還是在反復地震動中,我按亮燈,接起了電話。
“文星?”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年輕,且富有磁性。
也許是被這樣一個嗓音直呼名字,我那繚亂的睡意在一個瞬間跑得精光。
“是啊……是我。”我困惑地說。
電話那頭緊接著傳出一陣竊竊的笑聲,我一下子毛骨悚然。
“你白天說的話真有意思。”他說。
“白天?”
“在電梯口說的話啊。”
我的思緒在茫茫的夜里撞來撞去,一下子撞到白天與阿男在電梯口交談的畫面,隨后,畫面停滯在一張帶著笑眼盯著我瞧的白襯衫臉上。
是他?我的困惑又加深了幾分。
“想起來了嗎?”男人在那頭發出饒有趣味的笑聲。
我好像聞見一股濃重的酒意。
“不知道我?”他又說。
“你……你有什么事嗎?”我尷尬地問道。
“唔,看來是想起來了。”他又笑了幾聲,“我覺得你在這個年紀,就擁有那些古怪的想法很有趣啊。”
“古怪?”我皺眉道。
“哈哈,是啊。人不都是這樣活著嗎?好也罷,壞也罷,所謂二八定律,不就是說明,這世上真正成功的不過20%,難道就不允許剩下的80%像你所描述的那樣活著嗎?”
短暫的沉默。
當時的我,無法理清一個深夜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以及男人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分別都寓意著什么。
出于禮貌,也帶有某種好奇,我全然沒有爭辯的意思。只是對我寂寂無聲的夜中突然殺出來的男人,感到幽幽的向往和期待。
我不禁想,他到底要與我說些什么呢。我眼前回想起頂樓天臺邊上他插著手吧嗒吧嗒吸煙的樣子。
后來回想起來的時候,我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孤獨才愛上懷希,還是因為懷希才不想再沾染孤獨。總之那段時間,我瘋了似的渴求他的陪伴。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望著公寓里那幕灰白的窗簾遙想,究竟是他的出現讓自己更加孤獨了?還是某種決裂的孤獨讓我意識到自己勢必要把握住這個男人的愛?
這里頭的前后和因果關系在那一年我完全不清,我只知道,豆紅懷孕芭蕉晉升之后,我的生活多了無數格茫茫的空白無法填充。望著她們分別建立起自己的系統,我告訴自己,我勢必,也要在短時間內建立自己的一個。
家庭也好,職場也好,在懷希出現之后我突然覺得無論哪個都行,我也想要像普通的每個女人一樣,拿到擁有屬于自己的什么。而這個什么顯然就是懷希,職場又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相當長一段時間里的每個周末,他都陪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聊些有的沒的怪異的道理。
他陪我呼吸這個城市染有渾濁塵埃的空氣。
陪我體驗晚高峰的霓虹和荒涼。
陪我度過每個幸福和孤獨的時刻。
陪我看西湖,陪我遙望北上高峰。
他說只有體驗過一整個杭州城的荒涼,才明白建立親密關系的必要性。
……
江河,26歲的我對于愛這個字眼還有很多的迷惘,其他人提到愛時,都能說出細細長長的一大籮筐,而我,談到愛情確實只想到陪伴這一個詞。
陪伴即是愛啊,我這么想。
相處不久,我便勾畫了無數次與懷希相伴余生的畫面。錢塘江邊的高樓里每晚都亮著無數盞鱗次櫛比的暖黃色燈光。每束光都代表一戶人家,代表家里頭兩個、三個、四個大人、小人、老人。他們圍在一起,吃飯,看劇,聊天,嬉笑,以一個“家”的形式共同擁抱著瑣碎的生活。
那即是愛的結果。于是,我也想同屬于擁有屬于我們自己的一戶燈光。彼此陪伴,彼此珍愛,彼此心意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