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將軍，不知今天何故到此啊……”

眼前的馬援，正出任隴西太守，嚴格地說已經不再是將軍。好在他戎馬一生，郭弘先前稱他將軍倒也沒什么毛病，索性就繼續這么叫著。

不過鎮守隴西的太守，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朱櫻里，郭弘倒很是奇怪。

回到住處后，郭弘終于道出了心中疑惑。

“我腿上舊疾最近復發，陛下召我回洛陽調養。皇后更是一番盛情，讓我來采些杏子，順便多走動走動，對腿腳恢復有好處……”

原來如此。

郭弘頓時想起，史書上確有過記載。

馬援上任隴西太守后，在一次鎮壓羌人動亂的戰斗中，被射穿了小腿……

“還真是巧了，眼下第一批熟的杏子正好能吃。”

“不急不急……郭賢侄啊，我現在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將軍不妨直說。”

“先前在田間，我聽到賢侄在唱歌，旋律動人唱詞鏗鏘……”

馬援此言一出，郭弘不禁對他高看了一眼。

可以的。

人長的帥不說，還很識貨。

單憑這曲藝鑒賞能力，即便是不去從軍，改在天橋拉二胡，也能比同行掙的多啊。

不過對方現在溜須拍馬，夸自己的歌唱的好聽，這是想要干什么……

難道是，要自己唱歌給他聽嗎？

郭弘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畢竟這個時代娛樂活動匱乏，加之他常年久居靠近羌人的邊陲之地，什么時候聽過自己先前唱的后世天籟。

行。

郭弘狠狠地下定決心。

只要你開口，別說是唱歌，就是鋼管舞我都能現場給你跳……

權當是軍民大聯歡，慰問大漢戍邊將士了。

與此同時。

郭弘也終于明白。

皇后把馬援叫來朱櫻里，其實說什么采摘杏子，那都只是個托詞罷了。眼下是杏子成熟的時節，哪里不能買到？

皇后的真正用意，恐怕也是想讓自己結識一下對方。

馬援可是朝堂之上，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雖然這顆新星的年紀，稍微大了那么一丟丟。

當初追隨劉秀，一起征戰四方的那幫老哥們，如今死的死亡得亡，更有不少的辭官歸田，所剩的早已寥寥無幾。

即便是剩下的，也是拉幫結派各自為營，為了各自利益明爭暗斗……

這也算人之常情。

江山都替皇帝打下了，那接下來還不該為自己的利益，盡可能的爭取一下么。加官晉爵這只是最基本的，為子孫后代的榮華富貴多爭取，那才是這些爭斗的真正目的。

而這類爭斗，輕則會把各自的觸角伸向朝堂，直接左右朝廷的決策導向，干預擇后立儲這些皇帝的家務事。重則禍國殃民，危及國家命運……

歷朝歷代莫不如是。

東漢自然也不會例外。

眼下的東漢，雖然還未出現顯赫的世家氏族，但各自為營的端倪卻已初現。

而這種各自為營的勢力，以南陽、潁川、河北和隴西四大派系，最具代表性……

南陽就不用說了，那是劉秀的發跡之地。劉秀早期的追隨者和劉氏宗親，其根基大多集中在這里，這也是所有派系中勢力最為強大的。

潁川，劉秀最終打敗王莽的地方。原屬于王莽政權的潁川勢力，也就此加入到劉秀陣營。這些本屬于上一個皇帝的舊臣們，和劉秀那幫根正苗紅的臣子，自然會有諸多猜疑和內斗。

而河北一系，郭弘最為清楚。

這里曾是郭家的發祥地，也是當年一方諸侯真定王劉揚的屬地。劉秀當年初入河北身無一兵一卒，正是借助河北勢力，才最終打敗更始帝劉玄登上了皇位。

只可惜，隨著劉植和劉揚相繼離世，河北派系早已是名存實亡。

如今的虎牙大將軍蓋延，雖然也是出自河北，奈何垂暮之年的他，朝堂之事已是甚少過問。

而以大司空竇融為代表的隴西官員，多年致力于經營河西，對其他派系的爭斗幾乎不參與。特別是竇融，活脫脫的一個悶油瓶，左右都不得罪的老好人。

因此，這個時期的東漢朝堂，派系間的格局還算明朗。遠沒有這個王朝中后期，外戚世家那般盤根錯節……

劉秀洞若觀火。

郭弘都能看明白的朝堂格局，他作為皇帝又豈會不知。

不過劉秀是個仁厚的君主，自然不屑去做殺伐功臣這種事。他只是步步為營，暗地里啟用一些沒有派系背景的人，以此分化緩和派系間的矛盾。

而馬援正是這樣的人。

他是隴右割據勢力隗囂的舊將，中途帶著門客投奔劉秀而來。在他的身后，沒有任何派系的蹤跡。

因此。

劉秀對他可以說是大膽啟用，更是把與羌人接壤的隴西之地，全權交由他去鎮守和治理……

郭弘有時候，特別欣賞郭圣通。

這是一個頗具政治頭腦的女人，能把朝堂上的局勢看的一清二白。她很明白，要穩固自己皇后和太子的地位，就需要拉攏各方勢力。

自己的娘家人，那個軟蛋弟弟指望不上，就只能再去發現更合適的人。

比如這次的馬援，很顯然是她刻意安排與自己結識。

無奈自己對政治沒絲毫興趣……

郭弘內心一陣苦笑。

只怕這次，又要辜負姑母的一片苦心了。

“將軍是想再聽我唱嗎？”郭弘已經料到，馬援說了一堆奉承話，應該是想再聽剛才的歌。

對于唱歌這件事，郭弘前世也算是澡堂領軍級人物，堪稱車間澡堂小麥霸。

只是穿到這里以后，表現的機會實在是沒有。

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

對眼前這個能說出“馬革裹尸還”，最后死在征戰途中，還被人誣陷的悲慘將軍，郭弘是打心眼里尊敬和佩服的。

雖然他的女兒們還太年幼，無緣做對方的女婿。

但郭弘一點也不介意，單獨再為馬援獻唱一次。

“哈哈哈哈……賢侄誤會了，我是想讓你傳授這首歌曲。”

WTF！

弄啥咧。

將軍也學唱歌？

大漢才安寧幾天啊。

我大漢的將士們，都吃飽飯沒事做到這程度了？

你還是劉秀帶出來的兵嗎，可以上奏參你一本嗎？

……

郭弘怎么也想不到。

書本上的忠臣良將，現實中居然是個貪圖享樂的兵痞。

見郭弘眉頭緊鎖，馬援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賢侄不要誤會，這首曲子節奏輕快朗朗上口，很適合用來操練兵士……”

“練兵？”

郭弘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馬援還是馬援，依然還是那個好同志，先前倒是自己想的太多。

史書上說，馬援治軍嚴厲、帶兵有方，看來也是所言非虛了。

“將軍，你要這樣說的話，我這倒是還有個更好的歌……”

“還，還有更好的……賢侄，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