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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安固:我長安官人譜,也想當主角

  • 囚唐
  • 形骸
  • 2632字
  • 2019-05-24 15:39:59

對方吃痛的表情嚇了閆寸一跳。

閆寸扶在他肩上的手也的確感覺到了一塊不自然的凸起,他的肩膀腫了。

閆寸趕忙撒手,那少年跌倒,但人還算鎮定,抬起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閆寸,并問道:“你是官老爺?”

他一開口,一滴口水落了下來,滴在斑駁的衣襟上。

這時,兩名仆役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他們口中還叫嚷著“小郎君”“休跑”“小心挨揍”。

見小郎君沖撞了主人的貴客,仆役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一個勁兒求饒。

盧員外既羞憤又無奈,只好解釋道:“此乃府中小兒,生來癡傻,沖撞了縣尉,請縣尉恕罪。”

府中小兒,好像這孩子是盧府隨便哪個仆役、婢女所生,而非他盧從簡的。只一個詞,閆寸便聽出了盧員外對這孩子的嫌惡之意。

“可憐之人,何罪之有。”閆寸道。

癡傻小郎君裸露在外的小臂覆著一層污垢,若不仔細看,便無法注意污垢下方青紫的痕跡,那些痕跡有新有舊,顯然是長期遭受毒打虐待留下的。這讓閆寸起了惻隱之心。

他正式向小郎君回答道:“我是縣尉,就是你說的官老爺,你呢?”

“我是我。”小郎君傻笑道。

盧員外只想這一刻快點結束,勸道:“縣尉公務繁忙,莫在這癡兒身上浪費時間。”

安固也催促道:“快走吧,等下他發起狂來,莫傷了咱們。”

安固自小體胖,走路都費勁,別說與人起肢體沖突了,他準得吃虧,見到橫沖直撞的瘋子,他必定膽怯繞行。

閆寸卻不理二人,繼續對那小郎君道:“你身上的傷哪兒來的?”

對方擼起袖子,展示榮譽一般。

“添了顏色好看!赤、靛、紫、玄……玄色不好,玄色疼……”

這么說著,他自己動手向手臂上的一處烏黑戳了一下,并疼得“嘶”了一聲。

閆寸忙拉開他的手,問道:“你自己添的顏色嗎?”

小郎君搖頭,又點頭,大聲嚷著:“他們說好看!好看!”

盧員外沖兩名仆役罵道:“還不快把癡貨拖下去?!”

他又沖兒子做了個打的手勢,口中嘟囔著“挨千刀的”“討債鬼”“閻羅何時肯收你”。

仆役上前按住小郎君,四只手鐵箍一般,箍住他就向后拖,閆寸能想象,只消幾下,這副瘦弱的身板上又要添一層青紫。

“住手。”

他上前,抬腳踹翻了兩名仆役,蹲下,看著小郎君道:“你可愿意跟我走一趟縣衙?”

小郎君轉著烏溜溜的眼睛,問道:“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嗎?”

“萬萬不可啊,犬子沒個人形,怎能……”盧員外大聲嚷嚷著。

但沒人在意他的話。

“好玩?”閆寸想了想,“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郎君又思考了挺長時間,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抉擇。

終于,他輕輕點了點頭。

閆寸伸手,想要將他扶起,可小郎君的右腳踝彎成了一個奇異的角度,顯然被仆役拽傷了。

閆寸沒好氣地又各給了那兩名仆役一腳,命令道:“好生抬著,莫再傷了他。”

他又對盧員外吩咐道:“備輛穩妥的馬車。”

盧員外已經不再試圖猜測閆寸的下一步行為了,反正猜不到。讓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官府要是真肯“處理”了這個累贅,盧員外倒求之不得。他恭恭敬敬將閆縣尉送到大門口。

剛拐出盧府大門所在的街巷,閆寸便召來四名同行的不良人,低聲吩咐道:“去盯好盧府的前后門,現在開始,有什么人出入,尤其出門的都去干了什么,見了誰,要盯仔細,發現異常立即來報。”

“是。”

閆寸之所以壓低了聲音,是因為同行的還有盧府一名車夫。

車夫趕著車,車上是癡傻的盧小郎君。

那是一輛既不漂亮也不穩當的驢車,兩個輪子一副平板而已。事實上,在盧府,這輛車只用來拉喂牲口的草料,是不坐人的。盧員外有著仗義疏財的名聲,卻不愿意讓這個腳踝受傷的兒子坐一輛舒服些的車。

安固抽了胯下的馬兩鞭子,故意催促馬兒走快些。閆寸明白這位同僚的意思,驅馬跟上,兩人與盧府的驢車拉開了些距離。

安固開口,低聲問道:“你真要把這小祖宗帶回縣衙?”

“對啊,查案。”

“查案?”

“盧員外長子被蟄蟲咬傷,明顯是被害,這案子得查啊。”

安固咂咂嘴,好像有點道理。

很快,胖子回過味兒來:姓閆的小子剛才是不是打了個馬虎眼?

閆寸適時轉移話題道:“你剛才一見盧傾月,就沖我擠眉弄眼,可是有什么發現?”

“跟盧傾月無關,”安固道:“是那醫師。”

“醫師?”

“我認得為盧傾月治傷的醫師,東宮的人,不是誰都能請動的。”

閆寸一愣,兩條劍眉皺了起來,“你沒看錯?”

安固指著自己的一雙眼睛,“你當我’長安官人譜’的名號白來的?錯不了,錯了眼睛賠給你。”

閆寸湊近看了看安固的眼睛,“不要,太小,冬瓜上掐了兩條縫兒似的。”

安固氣得直接縮回了脖子。

閆寸雖調侃他,卻也明白,安固不會認錯人。他湊上去,道:“東宮的醫師怎么就到了盧府?……安兄,您見多識廣,分析分析唄。”

安固擺擺手,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道:“兩種可能,要么盧員外跟東宮有某種關系,藏得深,咱們不知道,要么就是朋友的朋友,相互托委,最后還真讓他托上了東宮的人。

我覺得后者可能性大一些,聽說這位盧員外頗擅交際,生意又做得大,跟長安許多官員——尤其是官員家眷——都有往來。”

“不可憑猜測辦案啊……安兄可否幫忙打探一下?”

“包在我身上。”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終于回到了萬年縣衙。

閆寸差人請來的醫師見到盧小郎君后,臉色不太好。

那是一位與閆寸相熟的金創醫,少說有六十歲,精神矍鑠。他忙活了整整一個時辰——這還是有學徒打下手的情況下。小郎君身上新傷舊傷重重疊疊,有些地方的傷口已經潰爛,須得先將腐肉挖掉,才能上藥。

整個過程中,他勉力隱忍,嘴唇咬成了紫色,一聲沒吭。

直至將擰了近九十度的腳踝掰正,又上了夾板,醫師的工作告一段落。他洗過手,拿學徒遞來的濕帕擦手,又吩咐學徒盯著小郎君喝下藥湯,自己則急匆匆趕到閆寸面前,氣鼓鼓地坐下,拉開了“好好談一談”的架勢。

“他怎么樣?”閆寸問道。

“殺人不過頭點地,”金創醫道:“即便是個囚犯,也不必如此折磨,難不成你要做義縱那樣的酷吏?”

閆寸哭笑不得,將來龍去脈向這倔老頭講一遍實在費時,他干脆道:“您誤會了,他并非我的囚犯,而是被救下的苦主。”

“哪有將苦主安置在監牢的?”金創醫不依不饒。

“是我思慮不周。”閆寸拱手,態度極好。

那金創醫錯怪了閆寸,卻倚老賣老地不肯認錯,只丟下一句“那也得照付診金”。

閆寸樂意就此揭過,他還有正事要問。

“傷者的右肩,您可注意到了?是否有蟄蟲叮咬的傷痕?”

“不止肩膀,上臂還有兩處,可憐啊……”

閆寸已問出了想要的信息,他起身,沖金創醫一拱手,“今日公務繁忙,晚輩就不送了。”

“閆縣尉。”

閆寸抬腿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那后生的腳,從前脫過臼,沒醫治,隨便掰扯幾下,自己長起來的,落下了毛病,稍受外力,就容易脫臼……哎!叫他好生將養吧,莫做習武、苦力的差事……老啦老啦,見不得人受苦啦……”

閆寸本已走到了門口,思忖片刻,又退了回來。讓那小郎君多休息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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