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與媚兒的相會后，小喬去醫(yī)院，就再沒能從醫(yī)院走了出來。

我也給媚兒設計了多種方案，假設媚兒堅定地要跟小喬走，或離開小城，在媚兒會是什么情形。

當然，世上本就不可能有假設。而這些假設，在小喬的生命都即將終止的前提下，再提，也根本沒有意義。

小喬與媚兒的悲劇，是該歸咎于宿命呢？還是媚兒媽卝的橫加干涉？

從情感上講，我是憎恨媚兒媽卝的，媚兒背負著壓抑著，又無以排解，對前景深深失望，以至于把神智大門都關閉了，媚兒媽就是一個沉重壓抑媚兒的最大卝法碼。

現在想來，媚兒從被禁錮看守，到送樊老師家準備成婚，媚兒放任著自己在精神的迷途上越走越遠。玻璃心已碎，也許是什么都不想，才能不用去感受心破碎著的疼痛吧。

她打給小喬的那個電話，是她在黑暗迷霧中最后的掙扎。

不知道小喬與媚兒的相會，倆人對于他們的苦戀，有過怎樣的互訴，兩顆心熱切地相吸引，又被現實隔開了千山萬水，咫尺天涯，這一別，竟是一世。

是不是小喬對于自己的身體狀況有著他人所不知的預感，他知道再不能給媚兒他想給予的一切，故意驅離了媚兒？

媚兒仍然回到了樊老師家。反正她早已是神魂不守，身體在哪里，已不重要。

陸陸哭著給我和郭天星打電話。她陪著小喬上醫(yī)院體檢。做完彩超，醫(yī)生委婉地讓小喬回避，找借口留下陸陸談話。陸陸過去會醉酒打架逃學，天不怕地不怕小太妹橫慣了，就是沒經歷過如此嚴重的事，陸陸真沒有這個能力承受親近的人，被告知大概率得了絕癥。醫(yī)生告訴陸陸，小喬的B超影像顯示，小喬胰腺癌已是晚期，要立即做進一步檢查，確定是否轉移。

那個醫(yī)生的臉，嚴肅得如生XI判官，那醫(yī)生的聲音，是世上最無情最可惡的聲音，那張B超單，畫著如同鬼魅般的陰影，正吞噬著代表希望，愛，與溫暖的所有美好。那個寒冷的冬天，冷酷得就要凍掉陸陸的愛情了，陸陸自認為僅有的即是愛情又是親情的全部依戀，全部美好的感知。

現實人生，你真的太殘忍。

陸陸手足無措，也不肯相信醫(yī)生的話。這一切不該這么發(fā)生的，讓時間倒回去吧，要不，就讓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吧。

我和郭天星先后趕到醫(yī)院，在醫(yī)院沿河的小花園，找到了坐在長椅上的小喬。小喬看到我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裹緊身上的舊羽絨服，他瘦凹下去的眼睛望向河邊的水杉林，沉默著。

小喬，年輕俊朗而有才華的神采飛揚的小喬，人生的劇目才開始，愛情也才奏響序章，后面還有無限精彩美好的可能，你怎么就要告別舞臺了呢？

水杉的葉子早已落光，干枯的枝干向天空挺直著褐色的身軀。即使干枯了，身軀也要挺直。

郭天星去打理小喬住院所需的一切物品，我去陪陸陸。

有其他醫(yī)生認識陸陸，早給陸教授打了電話。陸教授電話來先找人幫忙，給小喬立刻安排了主治醫(yī)生，和特護病床，也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趕到了醫(yī)院。

陸陸正坐在醫(yī)生休息室哭，她甩掉陸教授試圖擁抱她的胳膊。陸教授自我解嘲地向其他人笑笑。

陸教授墊付了住院費用，又與主治醫(yī)生一起看B超影像，商量著做核磁共振等系列檢查事宜。

醫(yī)生們看到陸陸痛哭，和陸教授父女間斗氣的架勢，自覺認為生病的小喬無疑是陸教授的未來女婿，都替陸教授惋惜，也都更盡心盡力起來。

其實，陸教授一開始也是竭力反對陸陸跟隨小喬的，好好的考上的大學都不讀了，天天跟個年輕男人混一塊，同起同卝居，這像什么話。陸陸對她爸發(fā)了一通火：“你們都不要我了，我跟誰你們管得著嗎？我跟著小喬過得是正人君子的生活，你們假惺惺地擔心，我泡夜店時早就不是處卝女了，也沒見你們擔心過嘛。”陸陸爸媽離婚后都各自新組建了家庭，管不住，也實在沒有精力再管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兒。后來，陸教授觀察了解了小喬，覺得小喬確實是個品學兼優(yōu)的不錯小伙子，陸陸追隨小喬后，不再去不好的場合惹事生非，也在改著喝酒抽煙什么的壞毛病，還每天學著燒飯做菜，陸教授倒還希望著小喬，真能把陸陸引到正道上，最好還能由小喬勸說陸陸回到學校繼續(xù)學習，也就默認了陸陸與小喬的關系。只是陸教授不知道，陸陸和小喬之間，其實還隔著媚兒。

那之前，我已見過數次陸陸。第一次是在商場，媚兒來取走她的物品，小喬來與媚兒會面，陸陸緊跟著小喬來，把媚兒的心意卡還給媚兒，那時的陸陸是蠻橫的。后來又見過她兩次，一次是我參加集團組織的活動去郊區(qū)果園摘了水果蔬菜，多帶了些給陸陸小喬，還有一次是去小喬家送路民多釣了的魚。那時，陸陸極像個家庭主婦，安然又自我陶醉地打理著小喬的起居飲食。陸陸到我以前住的小區(qū)轉，我倒從沒有遇見過，只是聽鄰居們說的。

陸陸的生活費方面，陸教授是從不節(jié)儉的，陸教授只能用錢來彌補他們做父母的對陸陸的虧欠。但是小喬從來都不肯用陸陸的錢，平常小喬一個人，他打工攢的最后一點錢，留在考公務員期間用的，泡面什么的都好打發(fā)，有陸陸一起生活，經濟上不免有些捉襟見肘。郭天星也常常不著痕跡地幫襯一點。陸陸很快學會精打細算料理生活。

這會兒，陸陸哭成了淚人。

我覺得，陸陸傷心著小喬這么年輕就得了絕癥，也在傷感她自己的身世。遇到小喬后的這半年，雖然小喬始終與陸陸君子相交，但陸陸早當小喬是親人，她和小喬的那個貧瘠的小家，是她從前無以著落的心，最安全的歸屬地。

我更替媚兒悲哀。媚兒再怎么等，都等不到小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