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到公司的，老錢頭已經到了。我正做著準備工作，老錢頭過來說：“景薇，跟我去王總那兒一趟。對了，拿上筆記本和筆，以后啊要養成習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凡事都要多看多聽多記多想，特別是開會啊領導找談話啊，認真聽和記，不錯的，知道了嗎？”

我吐了吐舌頭，使勁點頭：“知道了。”老錢頭老夫子，話碎一點，但特別婆婆心。

老錢頭敲敲門，人力資源部的小沈開的門，王總正在她辦公室的會客區與小沈他們人力資源部的老總說著什么。王總招呼老錢頭和我也坐過去。

會客區正對臨街的大落地玻璃窗，因為老城區之后限建高樓了，所以，窗外空曠高遠，能極目看到南邊很遠處水云間的幾座朦朧小山。背靠玻璃窗，一組米色真皮沙發擺成U字型，圍住一只胡桃木色實木茶幾，茶幾前面擺著一排熱帶綠植，長得生機盎然，做了與王總辦公室的隔斷，一側有書架博物架組合柜，將進門過道與會客區隔離開來，柜里放了好些大厚本書和工藝品。另一側靠墻，擺了一個大型魚缸，魚缸里，兩條極大黑色大尾巴金魚舒展著綢緞般的大尾巴，在冒著氣泡的綠水中悠閑自在地游著。這兩黑金魚，和郭董事長辦公室里的兩條紅色龍魚，在集團一直是就個很神的傳說，它們是集團風水財旺運旺正氣旺的代言魚。

王總拿出一疊資料，分發給兩個部門老總，自己坐在一側單人沙發上，說：“今天叫你們四個人來，是這樣一個重要事情。這是昨晚董事長召集開會的會議紀要。”王總停了下，用手指彈了彈她的大筆記本，語氣慎重地接著說：“集團即將披露上半年業績預增公告，大家都知道，今年以來，經過大家努力，集團業績預增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如果按照客觀財務情況，預增數據還是很可喜的。但是……”王總又停了一下，表情更嚴肅地說：“但是，全國乃至全球經濟都面臨下行的巨大壓力，各行各業勢必都將受到影響。我們集團現有的幾大塊業務，首當其沖地會受到波及。影響一個是國家政策的影響，對于房價，國家是下定了決心要抑制的，房價沒有再上漲的預期，炒房就會很快收斂，今年以來，二手房已經是有價無市，我們房地產公司的期房雖然已經預售一空，后期會不會有毀約的，現在看來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形勢已經顯現出相當嚴峻的事態了。另一個是市場影響。我們傳統業務現在雖然已經從單純實體零售轉向了與網絡結合，并拓展了旅游餐飲租賃等多種業務，但是，我們不能不考慮，經濟下行會造成消費人群數量的下降，和消費水平的下降，下半年還能不能有上半年那么靚麗的業績，不能不從壞處著想。因此，董事會決定，以保守的指導思想，重新測算上半年的經濟業績，為全年的主要業務指標做一點預留。你們兩個部門，要根據會議紀要指示做一些新增成本費用的估算，今天下班前報給我。還有，工資性費用支出，需要你們兩個部門配合，我讓小沈小景你們倆個一起來，就是想讓你們用科學的方法快速地計算出整個集團不同收入級別分攤到每個人頭上的費用，和稅款。明白嗎？”

這樣啊，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集團比較高深層次的事物，不由凝神地聽，飛快地記錄。

“按照制度規定，今天說的必須保密。我相信大家的紀律性和職業素養，這里強調一下，也是慣例。如果這些被泄露出去，會反映到我們集團的股價走勢。有什么問題現在就提，我過會兒還要與資本管理團隊開個會。”

人力資源總經理問小沈，咱們要提供的有現成清單和數據吧？小沈答是，我這就去提取出來交給小景。

“景薇，你這邊有什么問題嗎？”

我腦子里快速遞構思了下excel框架，覺得數據都可以用匹配，篩選if表達式運算，就明確地點點頭道：“沒問題。”

王總又看看老錢頭，老錢頭還在筆記本上寫著沒說話。王總讓人力資源部倆人先下去。

“王總。”老錢頭抬起頭來，從眼鏡上方看著王總：“你是要憑空增加一塊工資支出，實際是不發給大家的是吧，應付未付工資，下半年減少工資計提是吧，這個樣子實際上大家錢沒到手，這個月度工資賬面收入是多的，超過個人所得稅標準，是要多交稅的。”

“師傅，為了公司利益，員工做出點犧牲，想必員工都能理解，為了集團穩定，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會議紀要里也寫了，這件事必須保密。”王總身體傾向老錢頭方向，態度誠懇地說。原來老錢頭還是王總的師傅。

老錢頭還是據理力爭地道：“這個樣子做，什么制度規定的當然不違反，審計方面問題也不大，就是情義上說不過去。不如就真的給員工發掉。”

“董事會通過的事，不好自說自話地不執行的。”

“我知道，我就是有意見。還有，光這些人員應付未付工資攤即使每個人兩萬，那也沒多少。”

“六月份的銷售收入能推遲進帳的推遲到下個月進帳。銀行那邊貸款的利息支出，部分以財務顧問費形式提前列支，下半年少一些分攤，還有其他的就是請師傅寫個方案，師傅對帳務方面還能有誰比您更清楚的？”

“唉，也還是不誠實，我做會計那么多年，就公司上市后，盡是搞歪門邪道。景薇我們走。”老錢頭氣呼呼地收拾了筆記本，帶著我離開王總辦公室。

電梯已經下去了，我們站著門口等。

“錢總，是不是要我做弄虛作假的事？”聯想到外勤補貼的事，我心里很是打鼓，看看沒人，鼓起勇氣問。

“那倒沒有，你就是算一下，董事會需要在工資這塊支出里虛加總共多少金額，每個人工資不是都不同嗎？按照不同的工資，攤到每個人要假裝計提多少工資放到帳上，不發的，有的人金額多了的還要交所得稅，你就是用計算機算，人力資源過來的表上，每個人的這一塊金額，懂了吧？算好了呢，人力資源部做表，各層各個領導在表上簽字，你按規定審核簽字權限，符合做到帳里就成了。”

“哦，明白了。”我松了口氣。這外勤補貼還真不好拿，挺燙手的呢。

“對了錢總，您還是王總的師傅哪？”

“小王進步快啊，我都不敢說是她師傅啦。你看她的那些本事，哪是我能教的。”

“王總業務上基礎很扎實，錢總給教導出來的吧，看得出，王總對錢總是很尊敬的。”

“她在閔雯和矍紅后面來的。那時公司改制，好多老員工老財務對新體制不了解，選擇了下崗安置，我被頂到財務領導位置，否則，我也做不到閔雯她們和小王的師傅。”

“我也很有幸能跟著錢總學呢。”

“我已經老了，以后就是你這樣年輕人的世界了。”

電梯到了，我讓錢總先進。

“這么大的集團，這么復雜的賬務，真離不開錢總您呢。”我真心誠意地說。

“你說說看，一樣教的做會計，不知道怎的，財務上的誠實啦嚴謹啦，到小王那里就變成了那個樣子。唉。”老錢頭不住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