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要求廢除葉星的武功，葉星肯定不愿意，但最終的決定權在達摩手中，兩者同時緊張地看著達摩。

達摩胡須一顫一顫的，似乎也在猶豫，他將目光望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慧可。

“慧可，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慧可原本在撥弄手里的佛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突然聽到師尊把問題拋給自己，他有些驚訝。

這時，伏虎連忙勸說道：“慧可師兄，這只老虎嗜殺成性。他若繼續練武，日后肯定會造成更大的危害，師兄一定要謹慎思考。”

大家心知肚明，謹慎思考？其實就是廢掉葉星的武功。

不過，慧可壓根兒不為所動。

他想了想，道：“師尊，我們一直在討論如何處置阿虎師弟，但師弟似乎還沒說話呢。他心里應該有話想說，我們不妨聽一聽再做決定。”

達摩點點頭。

“阿虎，你可有話要說？”

“師尊，阿虎的確有話說。”

“嗯。”達摩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葉星一邊組織語言，一邊大膽地說道：“啟稟師尊，弟子的確殺了覺通，也知道這么做不對，但阿虎不后悔。”

前面半句話沒什么，但后面半句話卻讓伏虎徹底火了，“師尊，這只孽虎毫無悔意，您干脆廢了他的武功，豈不是一了百了？”

事實上，伏虎的表現完全在葉星意料之中。葉星不是沒想過說點好聽的話，暫時糊弄過去，但那不是他的風格。

老虎向來站著死，從來不肯違心活。

葉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深深地低下頭幾乎要挨到地面：“師尊，阿虎知道這話會讓您生氣，但阿虎還是想說實話，因為我不想騙你。”

“覺通要騎老虎，這是對我尊嚴的侮辱，若是讓人騎在頭上拉屎，我還是老虎嗎？師尊，阿虎無悔，請師尊責罰！”

饒是如此，達摩還是很生氣，重重地說道：“阿虎，我對你的解釋不滿意，重新說！”

“師尊，這就是弟子的真實想法，我愿以詩為誓。”

達摩真的火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出了智興這等無情無義的徒弟，如今連他一向看重的阿虎也這般不懂事。他達摩好歹也是宗師境武者，教徒弟真的有這么差嗎？

他怒極反笑，冷聲道：“阿虎，念你的詩！我若是不滿意，一切照伏虎的方法來。”

伏虎的方法，廢除武功。

“是，師尊。”葉星昂首挺立，直視著暴怒的達摩，一字一句地念道，“禪杖劈開生死路，戒刀殺盡不平人。雷霆滅魔三千萬，誰人安知佛非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皆為外魔。

佛有怒目金剛，心有不平則佛焰焚天，滅盡世間黑暗，豈容外魔囂張？

“師尊，縱使要成佛，我也要成為怒火紅蓮中誕生的惡佛，而非螻蟻不忍傷的善佛。因此，阿虎不后悔偷學武功，更不后悔怒殺覺通！”

阻道者皆為外魔，皆無不可殺之人；雷霆滅魔三千萬，詩中的殺意幾乎要沖天而起。

大殿內的鍍金佛像面前，一首韻律不齊的歪詩橫空出世，它既沖散了少林祥和寧靜的禪意，又讓眾人徹底失態。

達摩一時間忘記了生氣，慧可撥弄佛珠的動作頓了一下，伏虎則是震驚地看著葉星，那只他從來不肯用正眼看的孽虎。

等伏虎緩過神來，他焦急地勸道：“師尊，這只老虎絕對不能留啊！”

葉星沒有反駁，出奇地安靜，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心道：“達摩師尊，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阿虎絕無怨言。”

武功是少林武功，即使還回去，他也沒有憤怒的理由。

該說的話已經說了，該做的事也做了，他盡力了，剩下的便是等一個結果。

半晌之后，達摩撥開袈裟，竟然雙手合十朝葉星行了一次佛禮。

那首歪詩不入正統，甚至說得上是邪魔外道，但其中的立意不落俗套，的確是言簡意賅的上佳佛偈。達摩是赤誠高僧，他覺得這首詩的確是一種道，所以對葉星執佛友禮。

但達摩并不認同詩中的觀點。

“阿虎，你的道太偏激了。即使滅魔三千萬，你也未必能成佛，反而可能墮入魔道，你明白嗎？”

“師尊，弟子明白您的意思，凝視深淵的人，深淵也在凝視他，您擔心我在滅魔的過程中反而成魔，對嗎？”

達摩點頭。

“師尊，阿虎對自己有信心。蓮花能夠出淤泥而不染，弟子也能，絕不會誤入歧途，！”

達摩閉上眼睛，起伏不定的胸口說明他并不平靜，他真的很想將眼前這個特殊（老虎）徒弟的腦袋挖開，然后用佛法狠狠地洗一遍。

剎那后，他再度睜開眼睛。

“阿虎，你殺死同門師兄覺通，過錯不小，我決定罰你去后山石洞面壁三年。面壁期間，寺內會送水和食物，但只有瓜果菜蔬等素食，你可愿意？”

讓一只老虎吃素三年，這簡直慘無虎道，但比起伏虎的處理方法，這已經是寬宏大量。

葉星恭謹地跪在地上，叩首道：“師尊，阿虎領命！”

伏虎急了：“師尊，您三思……”

然而，慧可突然拉一把伏虎，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接著，達摩說出對伏虎的安排。

“伏虎吾徒，智興的出現給我提了醒，寺內的弟子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為師現在任命你為少林監寺，專門負責管教眾弟子的德行問題，你愿意嗎？”

“師尊，弟子愿意，但那只孽虎……”

慧可再次拉一下伏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了。

“若是沒有其他事，伏虎，你先下去吧。還有慧可，你將阿虎帶去面壁的地方”

“是，師尊！”

……

等到所有人離去，大雄寶殿內響起一聲嘆息：“滅魔三千萬？這殺氣太重了，佛祖啊，我真的能度此子嗎？”

但下一秒，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斗志：“縱然困難重重，但我達摩何懼之有？阿彌陀佛！”

意志堅硬似鐵，心氣可比天高，這才是宗師，這才是達摩。

……

走出大雄寶殿，葉星在慧可的帶領下前往面壁的后山石洞。

一路之上，慧可妙語連珠，葉星與他相處頗為愉快。

快到后山的時候，葉星突然鄭重地說道：“慧可師兄，謝謝你！今天你如果沒有擋住伏虎的千葉指，我可能是一只死老虎。”

慧可撥弄著手里的佛珠，不以為意地說道：“阿虎師弟，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況且，師尊也希望我這么做。

這和師尊有什么關系？葉星一頭霧水。

慧可沒有直接解釋，反而問了一個貌似無關的問題。

“阿虎師弟，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少林寺的山腳下，對吧？”

“是的，慧可師兄，”葉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說來慚愧，師弟當時沒能認出師兄呢。”

慧可斟酌片刻，輕聲道：“阿虎，那次見面，我一眼便看出你身上有練武的痕跡。”

葉星渾身一振，臉上全是震驚之色，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用求證的目光看向慧可，問道：“師兄，您的意思是？”

“呵，師弟不是已經猜到了么？我初入一流，師尊卻是資深的絕代宗師，兩者間的差距堪稱天壤之別。我能看出來的東西，師尊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慧可接著補充道：“七天前，師尊突然下山找回一本《腹語術》。阿虎師弟，我們少林寺似乎沒有啞巴吧？”

葉星默然。

他只能沉默，然后默默地朝后方的大雄寶殿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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