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嫌棄的劉老四一點沒有被嫌棄的自覺，一直到出了洗澡堂，他們都準備各自回家，他還是非常熱情地非要留下了老張同學家的地址，還一再表示過年會去拜訪云云。

絲毫沒有注意到老張同學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回答的也是含含糊糊。

洗了澡仿佛就像是去掉了一身的累贅，劉老四甚至覺得似乎自己的身體都輕盈了許多。

剛剛才認識了一個“新朋友”，而且還是一個學習特別好的學生，這讓他感覺非常歡喜。

他當然和大多數人一樣，也喜歡和比較優秀的同學交朋友，而今天中午又能天隨人愿，洗個澡都能交到朋友，怎么能不美呢？

（他就是一廂情愿地認為別人和他會有相同的想法，而沒有注意到人家一臉的不耐煩。）

一路回家，一路破敗的廠景也不怎么影響他的好心情，就像夢里學過的那篇課文里所描述的一樣。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是啊！

迎著凍人的冬季寒風刺骨中，他感覺到得更多的是冬日午后的明媚燦爛陽光。

“劉士德，你怎么來山上了？”

迎著燦爛陽光，劉老四沒有看到對面的人，可對面的甘秀琴卻一下子就發現了他。

“我是到澡堂子廠子里洗澡去了，這不是快過年了嗎？剛剛才收拾好家里的衛生，就趕緊清理一下個人衛生。你這是……”

劉老四邊回答邊觀察著這個坐在他對面不遠處的女生，她身邊擺放著不少東西，一大袋子的瓜子，一大袋子的酸棗，都是敞開了上面，從口子可以看到里面還有不少。

“我媽在這里擺攤賣點東西，她中午回家吃飯，我出來替她一陣子。”

甘秀琴略微有些臉紅地解釋說，似乎對自己媽媽出來擺攤子還是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劉老四覺得確實非常正常，沒錢的人不就應該想著怎么掙錢嗎？難道還非要顧及別人的眼光嗎？

做人里子都一點沒有了，為什么還非要保留最后的那一點面子呢？

天大地大，都不如掙錢吃飽肚子實在啊！

別說如今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可也要看看是吃什么吃飽的啊！

就像劉老四家，因為孩子多又都在上學，一點不敢多攢錢得大部分花在吃飯上，可以依舊是缺肉少油，不僅僅是滋味兒不好，而且還非常地不頂餓。

而想要多吃點肉，或者炒菜多放點油，那就必須要去買“議價”的，議價糧、議價油、議價肉議價的……

反正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議價”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多，而隨著“議價”的越多，人們發現了錢越多，個人的物質生活那就真得會“得到很大的提高！”

前提是，一定要有錢！

不管是什么東西，一旦議價了，那就意味著購買價格至少都是翻倍地往上漲！

這個時候，很多人都發現自己似乎真得缺錢了，而且還是那種非常非常地缺！

所有東西都需要供應票據的年代里，即使是有錢但沒有票，照樣也買不到多少東西。

吃飯要糧票，還得需要和戶口本配合著才能從糧店里買到固定比例的糧食，有細糧自然就必須有粗糧！

肉和油更是精細到一個人一年幾兩！這也是那個年代不多的用兩做單位的限購品。

就是未來因為血脂偏高，號稱很少吃肉，又害怕多油的劉老四，如今也是非常地缺肉缺油，萬一要是逮到了吃肉吃油的機會那也是玩命地吃。

什么叫玩命？那就是，生命誠可貴，健康價更高！若為美食故，兩者皆可拋！

不過這樣的機會，也許就只能是在做美夢時候才有的事。

既然錢如此重要，大家又何必如此羞于掙錢呢？

“擺攤挺好的啊！前幾天我也去擺攤了，過年的零花錢肯定是掙夠了！”

甘秀情的不好意思一時間竟然消散了不少，臉上也浮起了一絲被認同的開心笑容，讓劉老四難得看到了一絲少女純真的美！

“是嗎？我也就是能著家里偶爾擺攤子，能多掙點，日子過得寬松一點就夠不錯了……”

甘秀琴臉紅紅地邊說邊低下了頭，只是為什么看著她耳朵邊都有些紅了？

劉老四剛剛有點發呆，這個時候就是再笨，他也發現了似乎有點不太對勁，說錯話了？

趕緊解釋一下？還是趕緊地撤退？

可這是為什么呢？自己好像沒有做什么事情吧？就是發了一個呆，都能惹到她？

回頭再仔細想想，太復雜了。

“那我先走了，回家還有不少活干呢！”

劉老四有些急匆匆地離開了，甚至連頭都不敢回。

“這人怎么能這樣呢？離人這么近，還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和他說話都聽不見，想什么呢？怎么能這么熱切地看人啊？多虧剛剛周邊沒人，要不就太丟人了。”

稍許，甘秀琴才又抬起頭，臉上依舊是紅紅的，有些輕聲抱怨地說，眼睛卻看著劉老四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想看也不能這么看吧？大白天地就在馬路邊上，就這么直勾勾地看？這也太……，他似乎也沒有原來想得那么笨啊！”

想著想著甘秀琴的臉更紅了。

……

“女孩子太麻煩了！我不就是表揚了一下她，順便說了一下我也擺攤了，她的臉怎么就紅得那么厲害啊？

太奇怪了。難道我發呆的時候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女孩子們太復雜了，搞不懂啊！”

已經離去的劉老四則是一臉懵逼地內心吐槽著。他更加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先有幾個男同學做朋友，否則和人打交道這么復雜的事情，他肯定做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笨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這個女孩子為什么臉紅得那么厲害呢？不可思議，不可琢磨，不可理喻，不……，不過至少應該不是發燒了吧？”

劉老四感覺自己就是做賊心虛地逃離了，這都是下意識去做的，究竟是為什么要離開，他其實還沒有想明白呢！

不過這不影響他對甘秀琴又多了一些好的認識，這個年頭能替母親出來擺攤子，至少也說明了她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好孩子，即使是她非常不好意思，也依舊還是做了，也很有擔當。

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正是最重視面子問題的時候，哪一個不想像“公舉”一樣被家人寵著愛著，而能主動出來替父母親承擔起一些責任的，就都應該被認為是好孩子！

不僅僅是甘秀琴，包括劉老四自己他也認為都是非常不錯的“好孩子”！

雖然自己表揚自己有那么一點不好意思，可厚顏無恥一點不才能在這個世界活得更好嗎？

那就從自我表揚、自我陶醉開始吧！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誠不我欺！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只要能出來闖蕩，起碼比只知道抱怨、埋怨、牢騷滿腹強得多吧？

劉老四對自己目前的表現越發地滿意了，尤其是臉皮厚度！

努力超過城墻，勇敢追求地球一般的厚度！

又耐風吹又能保暖！人還能顯得更富態一些，一看就知道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誰讓這個時代，瘦子滿街跑，胖子需要眾里尋他千百度呢？

就像前面那個正在顯擺的胖子，走路都是一扭一扭的，那不就是招人嫉妒嗎？

長得如此“富裕”不是錯，可如果出來顯擺那就很不對了！

沒看到周邊一大群瘦子們熱辣辣的羨慕嫉妒嗎？

“臭顯！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