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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故城時光
  • 羅小衛主編
  • 3138字
  • 2019-06-03 18:22:24

開篇
穿越百年重慶

建國銀行 何智亞攝

穿越百年的回憶

劉大有 一〇后

重慶沙坪壩童家橋 企業職員


我叫劉大有,生于1918年。我一生的經歷,見證了重慶一百年來的風風雨雨,如今想來還歷歷在目。


軍閥混戰的童年

我的童年正值四川軍閥混戰的年代。混戰,成了我童年很重要的一段記憶。童年時家住軍閥爭奪之地——磁器口,大小軍閥為爭奪地盤,不顧百姓死活,帶來無窮的災難。

一天上午,在我就讀的磁器口小學的操場,集合了滿場士兵,在那里打逃兵。我跑去偷看:兩個人把逃兵摁倒,一個摁頭,一個摁腳,把逃兵的褲子脫光了,讓兵士輪流用扁擔打光屁股,打得逃兵喊叫著:“長官啊,我錯了,再不敢跑了。”這樣的求饒是無效的,扁擔的敲打久久不停,逃兵的嘶喊由沉悶而呻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呻吟也沒有了,扁擔聲也慢慢停了下來。訓話的長官站在較高點的地方,挺起肚皮向著士兵吼來吼去。我只聽到其中兩句:敢有逃跑的,就是這個下場。

隊伍離開后,剩下被打的逃兵躺在操場一動不動。有兩個同情者或者是他的同鄉,把逃兵抬到學校后面的官山坡,用雞蛋清和黃表紙,燃起燒酒為他提瘀血。已被打得骨肉粉碎的屁股,牽連的還有已被傷害的內臟,怎么努力也救不活他,最后還是死了。在掩埋逃兵的土堆上插塊大竹片,寫上姓名×××,28歲,蓬溪人。

有個兵營伙夫,看到逃兵的死,同情地嘆息道:“上頭層層克扣他們的錢,一兩個月不關餉,還要挨打受氣,啷個不跑嘛。”

荒涼的官山坡少有人去,我只不時看到野狗在土堆前后嗅來嗅去。

記得我在黃桷坪女子學校讀初一的某天上午,班主任謝老師正在講課,突然校長進來,在她耳邊低聲幾句后離開。謝老師一臉緊張地告訴大家:橋那邊部隊又在戰爭,馬上要打過來了,快把桌椅移到教室兩邊。

小什字建國銀行 戴前鋒攝

說話間,其他老師抱來席子和鋪蓋,又一起搬移了桌椅,把席子鋪在教室中間,30來個同學擠坐在席子上面,用被子遮蓋著同學的身體,以防流彈的傷害。遮蓋的事情還沒有停當,學校外邊的巷子已經響起了砰砰槍聲。這條巷道與教室僅一墻之隔。

沖進巷子的人們,先是躲避的居民老百姓,接著是潰敗撤退的兵丁,后面是追殺的部隊,整個巷子一時間人潮涌動,人們爭先恐后,擁擠踐踏。呼兒喊娘、抱怨叫苦的聲音,砰砰的亂槍聲,金屬的碰撞聲,喊殺聲,謾罵聲等響徹整個巷道,一片混亂恐怖。

教室的墻屋地面受到頻頻震動,要是隔巷的磚墻被亂兵摧垮,我們這一堆人就暴露在亂兵腳下,必然會發生災難。我們緊張極了,害怕的情緒讓一名女同學突然掀開被子站起來哭鬧,老師不顧一切,一把把她抱住,摁入鋪蓋中……好不容易熬過一個多小時,巷子里漸漸平靜了下來,我們又算躲過一關。


生死之間——親歷重慶大轟炸

1938年10月以來,空襲重慶的敵機從武漢飛來。因距離近,空襲特別頻繁,市民難以安寧。為防敵機來襲擊,敵機進入奉節的信息一到,城市的高處,即懸掛一只紅球,表示預行警報,提醒市民注意。如信息告知敵機已過萬縣,即掛兩個紅球,告知市民即應開始疏散、躲避。如果紅球升到三個,即為緊急警報,敵機即將臨空,市民要停止各種活動,街巷禁止通行。敵機轟炸后離開,紅球就落下,拉長長的一聲解除警報響聲。

防空襲是有血的教訓的。最初,挖一個壕溝,上邊覆橫木、樓梯之類,再蓋上掩土,人躲在下面就認為安全。結果,一輪轟炸后,連人帶掩體被炸得飛濺滿坡,慘不忍睹。大家總結事故教訓,就開始提前準備。有條件的疏散市外,輪船載人四散或跑躲到市郊掩蔽,同時緊急開鑿防空洞。

聚興誠銀行 戴前鋒攝

大溪溝發電廠旁邊就有這樣的一個防空洞,警報一來,擠滿了躲避敵機空襲的男女老幼,許多是發電廠職工及家屬。爆炸使防空洞震動,沉重聲浪,撞擊著洞內的人們。人們站立不穩,東倒西斜,洞里的老人孩子,耳朵、眼睛被震出血來,記得我當時總是努力鼓起肚皮,使勁用咳嗽聲抵抗爆炸聲浪。一些人因驚嚇,解除警報后都走不回家。

1941年8月19日、20日兩天,日寇兩次連續大規模轟炸。19日,精神堡壘以東,小梁子、小什字一帶街道全被炸毀燒光。我躲在南岸涂山腳下土坡樹叢,眼見小什字教堂鐘樓燃燒,火舌掀天,門窗紅紅烈火,整個下午未熄滅。被燒死炸死的人,無可計數。8月20日,精神堡壘以西,關廟街、較場口、和平路,大面積被炸被燒。和平路的木板房和吊腳樓全垮塌,屋子里死尸成堆,被炸的人戶全家老小死盡。

消防隊員紀念碑 戴前鋒攝

當時我在電力公司工作,電廠管煤的,跑警報是生活中重要的部分。每次轟炸后,急忙下河邊察看煤船的情況。有的煤船炸沉,有的炸爛,有的被燒。在一條船上,一名船工一只腳跨出船舷,另一只腳還站在船舷內,被燒夷彈削去了腦袋,身體手腳燒焦,頸項布滿了黃紅色的泡,僵硬地立在船舷邊。船的后艙,床底一個被震扁的船工尸體,口鼻出血已經凝固。一個剩口氣但不能說話的船工,滿身是血,身上濺滿木屑,血肉模糊難分。河邊飄浮著很多的爛船和炸死的尸體……

川鹽銀行(國民政府經濟部)舊址 何智亞攝

磁器口 戴前鋒攝

我乘輪渡時,曾經遇上空襲,當時輪渡船正準備駛往唐家沱銅鑼峽躲避。

那次我趕到躉船上,敵機已經臨空,輪渡早已開走,扔入水中的炸彈激起高高的水柱,躉船也隨水柱拋上落下,我爬在船板上,任船顛簸,死活全憑運氣,九死一生吶!

每次敵機轟炸后,城市生活完全陷入混亂。多處房屋燃燒、停電。消防人員無數次救火,犧牲巨大。現在人民公園,還聳立著抗戰時期消防人員殉難的紀念碑。我永遠記得大溪溝發電廠的主任工程師歐陽鑒,公司的總工程師吳錫瀛,在極端困難條件下,費盡心機保存了一個完好的發電廠。在頻繁的空襲下,不顧生命危險,抓緊發電。他們與全廠職工付出的努力,功不可沒,我們不能忘記他們。也正是重慶人的團結才讓我們挺過來了呀!

日寇轟炸重慶的滔天罪行,罄竹難書。我是僥幸活下來的一個。在歡呼勝利的同時,也未能忘懷死于空襲的千萬同胞。


黎明前的黑暗

1949年11月前的半年,重慶最不安定,社會混亂,白色恐怖。較場口的“育德”“升平”兩個電影院,一場電影賣座僅10來個觀眾。“永遠長”豆花館吃燒白肉食的人也少了,有人在當鋪門前,脫長衫遞上柜臺,電線桿倚著杖竹棍的乞討老婦。

會仙橋“皇后”餐廳,已不見過去的輝煌,大堂燈光昏暗,勾肩搭背在舞池里跳舞的人也少了。“心心”咖啡館,品茗聊天的俊男靚女,對于孔二小姐的風流韻事,也不像過去那樣感興趣。留真照相館玻櫥前,駐足欣賞明星照的名媛,討厭乞丐們向她伸手,轉身而去。

小什字的銀行大廈,豪華的門墻如鏡,鏡里經常出現乞丐們的身影,在美豐、川鹽、川殖、交通、聚興誠諸銀行,進出來去的達官貴胄,有背景的富商大賈,操縱著市面的棉花、棉紗、布匹、大米等價格的漲跌。

朝天門的輪船輪渡,嘟嘟嘟的汽笛聲,叫不散人們對于物價飛漲的憂慮,人頭山映在長江水面上的白塔倒影,蕩漾不去人們對金圓券、銀圓劵飛快貶值的怨恨。長長石梯坎,進城出城人群的神色,有一種生活艱難的不安。一股蕭索的冷風,從中央公園的大門,經蒼平街,繞過紀功碑,吹向國泰,大眾游藝園,魁星樓,轉向臨江門。窮街冷巷的風雨,蕩滌不去窮苦居民的生活煩愁,出通遠門的喪葬與時俱增。

解放前夕,謠傳眾多。最怕國民黨軍隊放火毀城。長安兵工廠那邊發生大爆炸,聲震全城。事后才知是特務預埋炸藥破壞兵工廠,湊巧一個團的潰逃兵路過此處傷亡不少。電力公司也接到電話,說特務炸了鵝公巖發電廠。后來經分析,特務不懂電廠,逃跑慌亂之際,只炸壞了鍋爐車間部分設備,核心的發電機及汽輪機完好無損。

某天天亮后,解放軍進城。都郵街建起松柏牌坊,腰鼓隊、獅子龍燈和群眾夾道歡迎解放軍。解放軍司令員王近山的安民告示,已貼在抗戰勝利紀功碑上;軍管會主任張際春,市長陳錫聯,布告城管措施……

現在繁華的解放碑、熱鬧的磁器口、安寧的大溪溝、平靜的長江水……我這個普通的百歲老人能看到百年之后的重慶,心里只有滿足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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