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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面對孫立人蔣介石心情矛盾

1.蔣介石送給孫立人毛澤東名著

一艘軍艦抵達高雄港碼頭。孫立人、彭孟輯、張佛千等臺灣駐軍將領在岸邊恭候。

軍艦泊在海面上,久無動靜。

張佛千壓著嗓子對身旁的孫立人道:“領袖不就近在臺北登岸而有意遠道繞到由你控制的南臺灣,這明顯是因為對美國人欲用陳誠主政臺灣而引起領袖對陳誠的猜疑。可到了高雄卻遲遲不肯登岸,看來,今年2月間麥克阿瑟背著總裁派專機來鳳山接你去東京訪問一事,雖然你處理不無失當,但因事情實在過于敏感,也同樣難免在生性多疑的總裁心里,留下或深或淺的陰影啊。”

孫立人思忖片刻,大聲道:“師長以上軍官,隨我登輪恭迎總裁登岸。”

孫立人與張佛千、彭孟輯等將領乘快艇抵達軍艦,沿舷梯而上,由侍從官導引進入大廳。

蔣介石驚魂未定,面對進入大廳向自己敬禮的以孫立人為首的幾名將領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立人同志,我來臺灣有沒有人講話?安全有無問題?”

孫立人慨然道:“臺灣是中國的領土,我奉命在此負責軍事,總裁的安全由我負全責,誰人敢說什么?”

這話讓陪同在側的蔣經國微微一怔,不動聲色地與侍從室主任俞濟時交換了一個眼色。

彭孟輯注意到了這個一閃即逝的細節。

蔣介石說:“我只是一個下野的總統,論理不應再問國事,一切均需由李代總統來處置才符合規制。但想起總理生前的囑托,勉以‘安危他日終須仗,甘苦來時要共嘗’的遺言,現在是我黨危難關頭,所以我有責任以黨的總裁地位來領導大家同共產黨作殊死之戰。”

孫立人說:“無論蔣先生是國家總統還是黨的總裁,都是我們的最高領袖,立人與眾將領愿唯總裁馬首是瞻。”

蔣介石道:“好,好!立人同志一到臺灣,不但在訓練新軍上成績斐然,金門大捷,也全虧了剛從鳳山基地完成訓練任務的201師。金門及登步島兩次勝利,對于振奮國軍士氣,民眾人心,改變國防觀感與確保臺灣安全,都有著極為重大的貢獻。須知沒有這兩次勝利,就不可能有臺灣今后的長治久安。處絕地也可以生,只要有了臺灣,共產黨就其奈我何,就算是整個大陸被共產黨奪去了,只要保住臺灣,我就可以以它為基地,來恢復大陸。臺灣者,乃留華夏一脈而作承祧之挪亞方舟也!”

孫立人謙虛地說:“卑職不敢爭功,古寧頭大捷乃駐防金門的國軍各部協同作戰所致。”

蔣介石擺擺手,滿臉輕蔑地說:“各部?這次要不是靠著201師以堅強戰力抵擋數倍中共兵力達兩天之久,直到增援部隊抵達金門,古寧頭戰役的歷史完全可能改寫。我們在金門的兵力,難道我還不清楚?”

“總裁對戰場的情況自然了如指掌。”

“除了從臺灣開上去的201師,不就是高魁元、李良榮、胡璉從大陸撤下去的部隊嗎?一路上只顧逃命,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士氣盡失,除了逃跑,他們還能做什么?難道一登上金門島,就天神附體,人人一下子有了萬夫不當之勇,就能把共軍殺得干干凈凈片甲不存?同樣的國軍,為什么經過你的訓練,就能成為鋼鐵勁旅?我要讓所有國軍高級將領,分期分批都到鳳山來,接受孫將軍的短期培訓,讓他們全都親眼看看,你是怎樣練兵的?”

身裝戎裝的蔣介石在孫立人的陪同下登上敞篷閱兵車檢閱鳳山新軍,儀容威嚴地向整齊列隊的官兵們還以軍禮。

受閱官兵武器精良,清一色頭戴斗笠,身體黝黑強壯,精神面貌顯得虎虎有生氣。

蔣介石大受觸動,不禁流下了兩行老淚。

孫立人愕然:“總裁……”

蔣介石強笑道:“立人同志,我要代表黨國感謝你呀。你讓我回到了黃埔軍校,重新看到了一支英氣勃勃的北伐軍!我沒有想到,國軍在大陸一敗涂地,損兵折將幾百萬的時候,你竟然不聲不響地為我在臺灣訓練出了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

鳳山行轅,蔣介石雙手拄著拐杖,眼睛落到收音機上面。收音機里傳出鏗鏘有力的聲音:“我們絕對不能容忍國民黨反動派把臺灣作為最后掙扎的根據地。中國人民解放斗爭的任務,就是解放全中國,直到解放臺灣、海南島和屬于中國的最后一寸土地為止!”

蔣經國緊張地注視著父親的背影。

蔣介石上前“嗒”地關掉收音機,驀地回頭問道:“經國,你是指——”

蔣經國上前一步:“我說的是我們內部。”

蔣介石繼續背著手在屋里踱了兩個圈才說:“大陸的情形就不用提了,臺灣,除了陳誠和孫立人具備這個實力,我想其他人即便是有賊心,也無賊膽吧?”

蔣經國說:“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美國方面,我們退守到臺灣,好像把軍隊開到了美國的土地上一樣,讓他們一直不開心,甚至說臺灣還不能肯定已經屬于中國!”

蔣介石嘆了口氣道:“杜魯門這個脾氣倔強的密蘇里老農,還在忌恨兩黨競選時,我以金錢支援他的對手杜威,現在他這么做,不過是在泄私憤罷了。不過此人也實在可惡至極,他除了對我個人進行惡毒攻擊外,還想來個釜底抽薪,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父親,美國一再公然表示不歡迎國府遷臺灣,竭力宣傳臺灣目前不是中國正式領土,竟說是暫時給我們統治罷了。又夸張散布說大多數臺灣人都不愿接受中國政府——包括本黨和共產黨在內的統治謠言,想拿來造成臺灣的特殊局面。美國人這種手法,也未免太令我們寒心了。”

蔣介石走到沙發前坐下,對兒子說:“美國政客的言而無信,背信棄義,我早就有所領教了。可是,如果現在同他們鬧翻臉,那是非常愚蠢的,完全聽他們的呢?又實在不成體統。譬如臺灣省主席的問題,華府就通過鄭介民,明白向我表示,希望我盡快撤掉陳誠。今年2月間麥克阿瑟派專機到鳳山接孫立人去東京談臺灣局勢,事前事后根本不通知陳誠一個字,就把陳誠氣得要死。”

蔣經國也在旁邊坐下了:“如果要控制一個政府,最重要的就是錢與劍。作為臺灣省主席,陳誠手里捏著中華民國眼下唯一還在正常運作的銀行——臺灣銀行。如今撤到臺灣的軍隊,又大都是陳誠的老部下,直接護衛著中樞,孫立人雖然手握3個軍的所謂鳳山新軍,卻又大都分布在臺灣南部各地。”

“我已經放出風去,準備免去陳誠臺灣省主席的職務,給他帶上行政院院長的帽子,既給了美國人面子,又奪了陳誠的錢袋子。在重慶時,我打電話向陳誠要300萬,他竟然以種種理由拒絕了。我撤到臺灣之前,專門給他打電話向他征求意見,直到24個小時后,他才復電歡迎我到臺灣,我停駐馬公島時,他又遲遲不來見我,我想在這么長的時間里,他的內心大概是很糾結的吧?”

“陳誠當然不是傻子,他已經在多個場合表示,他是非常不愿意去做沒有實權的行政院院長的。為了爭取美援,我認為做出一些妥協是明智之舉。父親的意思,誰是陳誠的繼任者呢?”

“拿資歷來說,夠得上做臺灣省主席的黨國大員起碼在一兩打以上;但拿微妙的關系來說,這事情極不簡單,不能輕易派人。你看吳國幀怎么樣?”

蔣經國一怔,苦澀地笑了笑,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吳國幀……啊啊,這個人在抗戰時期,勝利前后,同美國人的關系弄得很好,漢口市長和重慶市長任內更甚,做上海市長時,表現得更是有聲有色。”

“你不用支支吾吾,言不由衷,我知道你在上海打老虎時和吳國幀有過過節。我告訴你吧,美國人通過鄭介民訪美時明確向我表示,要我盡快撤掉陳誠,讓吳國幀接任。美國人甚至還允諾,只要我讓吳國幀接替陳誠擔任臺灣省主席,他們可以很快恢復對臺灣的經濟援助。”

蔣經國氣憤不已:“美國人的手也伸得太長了!在他們眼里,我們丟掉了大陸,好像就已經喪失了作為一個主權國家的資格。”

“關鍵是,吳國幀同美國人熟,對本黨也還忠貞,夫人對他印象也不壞。”

“不過,不過……這個人,有人罵他是政治蝙蝠,說他以前同孔、宋、政學系都有幾手。”

“你別扯得太遠了,牽扯到黨內派系的事,不是那么簡單的。我問你,如果吳國幀主臺,會怎么樣?”

蔣經國字斟句酌:“如果我們用他,就還得防他。外面有這么一個說法,美國人眼里,臺灣文有吳國幀,武有孫立人,一旦姓吳的上了臺,同時卻吃里爬外的話,我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如果沒有比吳國幀更恰當的人,那就只能是他了。為了爭取美援,我們首先從改組臺灣省政府著手。假定吳國幀出任新的省主席,你認為省府委員該有那些人?”

“第一名省委委員兼保安副司令,恐怕非彭孟緝不可。這個人首先是對臺灣情形最熟,‘二·二八’開始時他在高雄當要塞司令,出過不少力,殺了很多人,對本黨的忠貞不必懷疑。魏道明接陳儀后他平亂有功,升為臺省保安司令,后來陳誠自兼保安司令,他就改任副司令,但不能不防他一件事。”

蔣介石身子往前一傾:“防彭孟緝?他絕對不會出賣我們的。孟輯我是信得過的,他出自黃埔,20年代的東征、北伐,一直呆在我的侍衛大隊里,后來是我親自把他和21名青年軍官挑選出來,送到日本學軍事的。他初到臺灣時還僅是個上校團長,平地一聲雷,從高雄要塞司令升到臺灣保安副司令,他有實權很過癮,除了我能滿足他,還能投靠誰?”

“話是這樣說,但大陸的教訓讓經國不敢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對手握兵權的大員,我們更不能不防。”

俞濟時進來:“總裁,毛局長來了。”

蔣介石:“請他進來。”

俞濟時回到門邊:“請吧,毛局長。”

毛人鳳送來了壞消息:“報告總裁,美國人終于公開和我們翻臉了!就在兩個小時以前,杜魯門在華盛頓舉行記者招待會,公開宣布美國政府的對臺新政策。”

蔣介石與兒子對視一眼:“該來的遲早會來,你說吧,杜魯門又放了些什么屁?”

毛人鳳說:“杜魯門無異于公開宣布美國政府從現在起拋棄了臺灣。”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展開念道,“杜魯門說,美國對臺灣或中國其他領土沒有野心。美國無意在臺灣謀求特權優惠或建立軍事基地,也無意利用其軍事力量干預現狀。美國政府不采取導致卷入中國內戰的方針。同樣,美國政府不對臺灣的國民黨軍隊提供軍事援助或意見。美國政府認為臺灣的資源足以使國軍獲得保衛該島所必需的物資。這個可惡的老東西同時還宣布,美國已決定從臺灣撤出僑民,美國留駐臺灣的,只剩一位領事級的代表。最高級的武官,不過是位中校。”

蔣介石突地一巴掌摑在自己臉上,把蔣經國和毛人鳳嚇了一大跳。

蔣介石咬牙切齒:“鳳山的蚊子,真是可惡透頂!”

蔣經國勸道:“父親不必氣憤,美國人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的行徑早就在去年8月5日,由國務院發表的《中美關系白皮書》里就已經暴露無遺了。他們在全世界攻擊污蔑我們腐敗、昏庸、專制、無能,以此表明國民黨的失敗是咎由自取,并不是美國政府支持不力。而現在美國政府又來這么一個聲明,說得難聽一點,杜魯門無疑是宣布中華民國政府的死亡證書,同時暗示如何辦理后事。”

蔣介石盯著蔣經國與毛人鳳:“嚴格新聞控制,杜魯門1月5日的聲明。不得在臺灣報紙上登載片紙只字。”

蔣介石親手泡了一杯茶,放到孫立人面前。

孫立人趕緊站起:“卑職怎敢勞動總裁?”

“你和彭孟輯一樣,過去都做過我的侍衛總隊的負責人。你知道的,自從提倡新生活運動以后,這么多年來,我是一直只喝白開水的。”

孫立人猜不透蔣介石葫蘆里究竟裝的是什么藥,試探地問:“總裁找我……”

蔣介石道:“我這人難得作詩,可是,當飛機離開成都鳳凰山機場時,我禁不住心潮澎湃,吟出了一句‘艱難革命成孤憤,揮劍長空淚縱橫’的感慨。立人同志,你是一個敢說真話的人,這些年來,我被那些說假話的騙子坑害得不淺,丟了江山社稷,來到這個小小的臺灣島上,現在,我很想聽聽真話,哪怕半句也行。”

孫立人受寵若驚,再次從沙發上彈起來,“叭”地一個立正,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蔣介石親切地拍拍孫立人的肩膀:“以你之見,這臺灣島還能否守住?”

孫立人慨然道:“總裁既然信得過我,那我只好直說了。以立人之愚見,我軍雖然退守臺灣孤島,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孤島與大陸相比,也自有其長處。”

蔣介石鼓勵道:“說,說下去。”

“共軍與我軍作戰,大量采用人海戰術,可謂屢戰屢勝。可這一套若是用來攻打臺灣,就絕對不靈了。共軍雖然戰力驚人,但目前只不過是一支單一兵種,既無飛機,又無軍艦,若是用木船載人渡海前來攻打,我們的海軍和空軍占有絕對優勢,沒有制空權和制海權,一道窄窄的臺灣海峽,就算把全部數百萬共軍填進去也無濟于事,不過……”

孫立人突然收住話,用眼睛的余光瞟了蔣介石一眼。

蔣介石催促道:“說吧,你在我面前,什么話都可以說的。”

孫立人清了清嗓子說道:“現在,臺澎以及浙東諸島仍然為我軍掌握,這些大大小小的島嶼,今后既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根據地,同時又是反攻大陸的基地。有了這些島嶼,丟掉的國土就不愁奪不回來。只是目下撤到臺灣的部隊編制太混亂,缺乏統一而有效的指揮,恐怕后果堪憂啊!”

蔣介石:“知我者立人也。此次各地軍隊蜂擁而入,如若處置不當,必成致亂之源。要維護臺灣的穩定,整編軍隊,至為關鍵。”

“總裁高屋建瓴,剛剛登岸就一眼看到了臺灣眼下最重要的癥結所在。的確,眼下大量國軍擁入臺灣,軍心渙散,軍紀彌廢,官兵為非作歹,無法無天。據保安司令部報告,僅是高雄、屏東、鳳山、臺南等地,搶劫打人調戲婦女等禍害民眾之事,一日就多達百余起。”

“為能順利實施這一工作,我不得不鞭打快牛,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去辦吧。”

“卑職愿意擔此重任,對已成一盤散沙的各地軍隊嚴格整訓,使其盡快脫胎換骨,成為一支全新的軍隊。”

“立人同志這番豪言壯語,讓我放心多了。”

“卑職練兵多年,再加上有總裁大力支持,此次整編改造國軍,并非難事。不過,有一要求,卑職必須面呈委員長批準。”

“請講。”

“卑職認為,國軍中歷來未能徹底根除的派系爭斗與地域矛盾,對國軍戰斗力影響甚巨,大陸淪喪,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卑職以為,正可以此為契機,命令所有撤臺國軍官兵,首先要放下武器,按照指令進行登記,然后方可登陸,使每一支到臺部隊都經過準確人數核準,然后按人頭發給薪餉,一改長期以來國民黨部隊吃空額的風氣。然后再不分親疏,無論地域,一律統一整編,把國軍建設成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軍隊,而非帶有濃厚個人色彩的武裝力量。此外,還需以嚴厲手段整肅失職將領,非如此,不足以以振紀綱而挽頹風。”

“立人同志一針見血,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中正作為中華民國的三軍最高統帥,在長達近20年的戡亂剿匪作戰進程中,沒有一分一秒有效地指揮過我的部隊。甚至可以說,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三軍總司令。”

孫立人驚愕:“總裁何出此言?”

“原因很簡單,正是你剛才說到的國軍內部,派系林立,鉤心斗角。而這,也正是影響我這個三軍統帥的軍事思想貫徹下去的根本原因。只有丟掉了大陸,踏上臺灣這片土地,我才會有如此痛切的認識啊!”

“總裁痛定思痛,自我針砭,讓立人也感觸良深,受益匪淺。”

蔣介石有感而發,越說越有精神:“禍兮福所倚,眼下也正是消除派系,翦除山頭的最佳時機,非痛下狠手,國軍絕不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們要堅決地消除宗派之間以及黨內個人之間的沖突,再也不能容忍那些導致我們在大陸遭到失敗的個人主義的行為和思想的存在,如果不堅決制止,那也必將導致我們在臺灣的滅亡。”

孫立人說:“有總裁的堅決支持,我干起來就有信心了。”

蔣介石則繼續給孫立人打氣:“只要能夠盡快恢復國軍戰力,穩定臺灣局勢,你就盡管放心去做,倘遇阻力,我蔣中正就是你的靠山!”

說罷,蔣介石去辦公桌上拿起一張條子和一本打開的書,遞給孫立人:“過幾天我就要去臺北了,這次我在鳳山住了將近1個月,你辛苦不少,這20萬元新臺幣,就算我給你個人的特殊獎勵吧。”

孫立人接過書和條子:“謝謝總裁,這筆錢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官校的幼童兵總隊沒有列入國防部預算,為了不讓孩子們餓肚子,我是厚著臉皮四處化緣,差不多快成丐幫幫主了。”高興地將條子揣進口袋里。

蔣介石愣了一下,又說道:“這本書,你拿去好好看一看。我要求國軍的每一位將軍,都必須認真地對這本書進行研究。”

孫立人一看書名不由一怔:“《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毛澤東寫的。”

“對,在我這位對手想必不少的讀者之中,我肯定是最特殊而且讀了最有體會的一位。因為毛澤東此書所寫的,就是如何打敗我的戰略問題。當年我就翻過這本書,無奈,那時我正忙于跟毛澤東打仗,靜不下心來。如今大敗之后,我正在作沉痛的反思,重讀毛澤東此書,更使我感慨萬分。我這才明白,我的對手確實是一位熟知戰爭規律的戰略家,他也正是用這些別具一格的戰略,戰勝了蔣某人。”

2.吳國幀御前獨對

一輛小轎車馳入臺北吳國幀家的庭院,車上下來身著戎裝的三星上將鄭介民。

吳國幀熱情招呼:“介民老兄,聽說你到美國去了,幾時回來的。”

“剛回來兩天,就馬上趕來看看你,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嘍。”

吳國幀手一攤:“請。”

落座后,吳國幀說:“臺灣眼下一團混亂,老兄主掌的國安局,恐怕是眼下最忙的單位之一,今日大駕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鄭介民道:“不瞞老弟,我今天登門,是負有一項特殊使命。我本不應當給你看文件的,可是,為了讓你能更好地處理問題,我就不得不破一次例了。”言畢從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并解釋道,“總裁應司徒雷登大使之邀派我去美國,我到華盛頓時,美國大員正在進行一場美國對臺灣究竟應持何種政策的討論,國防部長約翰遜在司徒大使和你的老友,現任國務院顧問奧斯卡·白吉爾海軍上將的支持下,主張給臺灣以全力支持,而國務卿艾奇遜則強烈表示反對。但是在國家安全會議上,約翰遜和白吉爾的觀點卻占了上風。會后,白吉爾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并向我宣讀一份聲明,要我和我的秘書皮宗敢上校逐字逐句記錄下來,而拒絕將他手中的聲明稿給我們。現在我給你看的就是我們的記錄稿。”

吳國幀趕緊說道:“打住,打住。關于這份聲明的事,你到我這里來之前向蔣先生匯報過嗎?”

“總裁人在鳳山,我只是在電話上和他談過。”

“你向蔣先生談到要到我家里來,向我當面宣讀美國人的這份聲明嗎?”

鄭介民一怔:“這倒沒有。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本來是無權給你看這份聲明的,但是,我們畢竟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想讓你……”

吳國幀將手有力地一擺:“不用再說了。”站起身來,一把將文件從鄭介民手中奪過,根本不看,放進鄭介民的公文包里,“老兄,有關這份聲明的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就當什么也沒有聽到過,什么也沒有看見過。現在,我們還是來談談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的大事吧。”

鄭介民尷尬地笑了起來:“說實話,我也感到美國人弄出這么個聲明很不正常,它明確表示美國政府希望看到你吳國幀出任臺灣省主席,如果總裁照辦,那么美國會恢復為臺灣提供經濟援助。你不看不聽也好,反正,我想總裁會很快召見你的。”

蔣介石在鳳山行轅單獨召見吳國幀。

“吳博士,我已經通知陳誠,讓他去做行政院院長,把臺灣省主席一職交給你來做。”

吳國幀吃了一驚:“陳主席干得好好的,讓我去接替他,這不妥吧?再說,陳誠是我的好朋友,我絕對沒有取代他的意思。”

蔣介石:“沒有什么不妥的,我對你的能力還不了解嗎?你從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拿了政治學博士回來,進侍從室做我的英文秘書,剛干了3天就掛冠而去,恃才傲物,天下無人能及。還記得你向我辭職時,我們之間的對話嗎?”

吳國幀:“那樣的對話,國幀當然不會忘記。你說,年輕人,你還不夠成熟。”

蔣介石:“而你的回答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說,根據年齡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成熟,這本身就顯得不夠成熟。”

吳國幀:“這或許算得上中國政壇上一則黨和國家的最高領袖禮賢下士的佳話了。”

蔣介石:“即便如此,我仍然無以為隙,一如既往地重用你。29歲做漢口市長,36歲做重慶市長、中宣部長,抗戰勝利后又做上海特別市的市長,怎么就不能做臺灣省主席?記得我在重慶的一次高干會上就公開說過,你們這些當部長的要都像吳國楨這樣認真辦事就好了。”

“蔣先生鼓勵,國幀深銘心底,隨時自勉自勵。”

“吳博士,知道我為什么堅持重用你嗎?”

“不認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知人易,知己難,還請蔣先生明示。”

“你是我們的高級干部中,少有能在我面前說真話的人之一。諍友的話雖然有時候很難聽,卻能讓人清心明目。”

“先生這樣認為,讓國幀非常慚愧。因為此前在許多重要的問題上,我對你的誠實并沒有更多地超過你身邊的其他干部,在許多情況下我也曾支支吾吾,也曾有過故意取悅于你的想法。但此時我的想法已經大有改變,因為大陸已經丟掉了,我決定從此必須講實話,我尤其希望能夠在你面前做到直言不諱。”

“能聽到你如此坦率直爽的談話,我非常欣慰,這足以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這么多年來,如果說國幀還多少做了一點實實在在的事,盡了一些逆耳忠言,主要是得益于蔣先生對我的寬容。國幀更希望先生能將這種寬容也同樣地惠及于更多的干部。”

“吳博士,我現在又要倚重你了,希望你不要推辭。”

“我以為陳誠將軍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萬一陳誠將軍不能兼顧,最好是由俞大維來挑這副重擔,他和陳將軍私交最好,合作一定會很默契的。”

“我告訴你,讓你當臺灣省主席不僅是我蔣某人的意見,同時也是美國人的建議。美國政府通過鄭介民向我傳話,說他們希望看到臺灣省主席是個文官,而不是一名軍人。”

“臺灣有很多不錯的文官,他們中有很多人可以同陳誠將軍共事得更好,為什么你非要選我不可呢?”

“因為我認為只有你才是最恰當的人選。而且我充分肯定你擔任上海市長時的政績。其實早在美國人建議之前,至少在今年7月份,我就打算讓你當臺灣省主席了。對你來說,現在接任這個職務,是你對這個正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的國家應盡的義務和責任,一定不能使我失望。而且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決定給你這個臺灣省政府主席以全權,不允許任何人干涉臺灣省政府的任何事務。”

吳國幀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血性被蔣介石激發出來了,他慨然言道:“既然如此,那國幀就只能惟國家安危所寄,悉力以赴,做一枚過河卒子,拼命往前拱了。”

“吳博士,在你上任之際,我送你一句話:反共戰爭,乃一長期之奮斗,其勝負不在疆場上之一時得失,而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總體上之最后勝利。”

“國幀明白先生的重托。”

“你上任后,面臨的當務之急一是爭取美援,有了美援,我們才能在臺灣站穩腳跟。二是設法解決撤臺國軍官兵的軍費……”

“你打算讓省政府每月提供多少軍費?”

“臺灣現在對中華民國的作用已經遠非過去可比,從1月份開始,你必須每月給我提供4200萬元,而不是陳誠時期的每月1500萬元。”

“這副擔子太重了,我擔心挑不起。”

“每月4200萬元,倘若這筆軍費不能保證,我們的軍隊就會崩潰的。國幀,這是我當下最感棘手的事——你甚至可以理解為我給你的唯一使命。”

“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負重托。不過,既然如此,我也必須向蔣先生提出3條要求。”

“請講。”

“第1,省政府負擔中央軍費,但要點名發餉,補給到團,杜絕吃空缺的多年積弊。”

“吳博士似乎言有所指。”

“好,那我就直言吧,我說的就是湯恩伯。今年初,負責上海防衛的湯總司令找到我,要求我這個市長給他手下的士兵加餉,否則無法保衛上海。我好不容易從商界募得一筆款項,組成一個專門委員會,對士兵正式點名,按人頭供應食品和燃料。不曾想幾天后,我去一個寺廟參加集會,關系熟稔的方丈告訴我,委員會檢查士兵人數時,警備區的軍官竟然事先讓廟里的300多名和尚穿上軍裝,點名時冒充士兵。”

“我再三向高級干部們強調,軍隊紀綱敗壞是我們在大陸軍事崩潰的首要因素。過去北洋軍閥被打敗是他們本身腐朽,但在北伐后,所有北洋軍閥的毛病,我們的軍隊都已習染,不論在精神上、在行動上,都漸次趨于腐化墮落。如果再不徹底覺悟,那這樣的軍隊非自取滅亡不可。”

“蔣先生也用不著過于生氣,我知道吃空額已成國軍多年積弊,又豈止是一個湯恩伯的問題?”

“自從抗戰末期到現在,我們的軍隊所表現出的貪污、腐敗內容和實情,真是光怪陸離,簡直令人不能想象。好在眼下你在清華的老同學孫立人,正在對撤臺部隊進行實名登記,禍兮福所倚,我相信這次我們能夠抓住機遇,徹底地消除這一丑惡現象。”

吳國幀繼續說下去:“第2條是要嚴懲走私,防止商人逃稅,尤其絕對不能允許軍隊依仗權勢走私。”

“唔,唔。第3呢?”

“我知道現在很多情治系統的人員都在活動,像國防部保密局、國民黨調查局、內政部調查局還有憲兵情報局。如果各個部門繼續像在大陸時一樣,都有權隨意抓人,臺灣的社會秩序必然會造成很大的混亂,我建議應當訂個規定,抓人必須通過省政府警務處。并必須持有警務處出具的逮捕證。”

“吳博士指出的3個問題,均系旋乾轉坤之大事。而這,又恰恰是多年來中正難以根除的頑疾。你就從臺灣開始,放開手腳去辦吧,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蔣介石送吳國幀上了庭院,二人邊走邊談。

蔣介石問道:“在你的心目中,誰是最偉大的人?”

吳國幀說:“我認為在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應當是喬治·華盛頓。”

“為什么?”

“在美國革命戰爭之后,華盛頓完全有條件使自己成為終身總統,如果他愿意的話,甚至還能夠成為國王。但是,華盛頓當了兩屆總統以后,不僅拒絕再次競選,甚至發表告別演說,建議不允許任何人連任3屆總統,這樣就奠定了美國民主的基礎。我真誠地希望閣下能夠成為中國的喬治·華盛頓。”

“中國的國情不同,有些事,講起來很好,做起來就難以上青天了。”蔣介石話鋒一轉,“令尊大人身體還好嗎?今年高壽幾何啊?”

吳國幀回道:“我父親身體還不錯,今年就滿80了。”

“令尊華誕是什么日子?請屆時一定通知一聲,中正自當親往府上祝壽。”

“不敢當,不敢當。”

“令尊曾任保定軍校教官,我乃保定軍校學生,中正執弟子禮以敬師尊,有何不當?”

吳國幀感激不已,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先生關懷,無微不至,山高海深。國幀不才,也知士為知己者死。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同你講,但猶豫不定,因為不知道你是否贊同我的想法,但我必須對你忠誠,所以,考慮再三,國幀決定冒死犯險,竭智盡忠,以圖報效。”

蔣介石道:“中正洗耳恭聽,國幀但請直言。”

“我想現在是國民黨鼓勵組織反對黨的時候了,這對于你來說只有百利,它可以使你成為比現在更為偉大的人物。”

蔣介石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不悅,點點頭說:“與其說是共產黨奪去了大陸,還不如說是國民黨不爭氣,我們自己把大陸弄丟了。尤其自抗戰勝利以來,我們一般同志精神墮落,氣節喪失,把本黨的革命道德精神摧毀無余。甚至毀法亂紀,敗德亂行,蒙上欺下,忍心害理。黨和團的組織復雜、散漫、松懈、遲鈍,黨部成了衙門,黨員成了官僚,在社會上不僅不能發揮領導作用,反而成了民眾譏笑侮辱的對象。”

吳國幀大為感動:“蔣先生對大陸失敗認識之深切,遠出國幀預料啊!”

蔣介石仍在反省:“自戡亂作戰以來,本黨在社會上的信譽一落千丈,我們的革命工作茍且因循,毫無進展。老實說,古今中外,任何革命黨都沒有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沒有精神,沒有紀律,更沒有是非標準。這樣的黨,早就應該被消滅淘汰了。”

“國民黨的確只有脫胎換骨、浴火重生,才有希望啊!”

“你說,我們應該怎樣來組織一個反對黨呢?最好的人才都在國民黨內,上哪兒去找能人、好人來組織一個反對黨?”

“如果我們找不到,那么你為什么不能讓國民黨自己分成兩個黨?就像土耳其的凱末爾做的那樣呢?國民黨一直分成許多派,直到現在,有分歧時還只在黨內談,而未延伸到黨外。如果你能將一黨分成兩黨,兩黨都承認你的領導,但只有一個黨執政,另一個作為反對黨,這樣就可以公開批評,我們就能逐漸發展成為真正的民主政府。不管哪邊掌權,你仍然是最高領袖。”

蔣介石遲疑了一下:“唔,好,好,我會仔細考慮這個大問題的。”

3.孫立人當面頂撞蔣介石

一輛轎車馳到屏東孫立人行館主樓前停下。

孫立人張開雙臂與從車上下來的吳國幀來了一個熱烈的擁抱。

孫立人說:“我本來在臺東視察,知道你到了鳳山,馬上就趕回來恭候你的大駕。”

吳國幀說:“到了南臺灣,不到屏東來看看我的老同學,以后還不得被罵死呀。我離開臺北時,實秋也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孫立人:“請,進屋慢慢說。”

星光燦爛,花影扶疏,孫立人與吳國幀在花園里品茗夜談。

吳國幀說:“立人,你還記得民國37年4月,東北剛剛淪陷后,在南京召開的國民代表大會上轟轟烈烈上演的那一幕嗎?”

孫立人說:“怎么能不記得?國大代表們聽說陳誠要到美國去治病,在白祟禧向大會做軍事報告時,全體代表一起鼓噪,不約而同地大喊:‘強烈要求總統揮淚斬馬謖,殺陳誠以謝國人’,‘不準陳誠逃往美國’、‘到上海把陳誠抓起來解京法辦’。”

吳國幀說:“那時的陳誠,簡直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孫立人說:“其實每一個代表心里都明白,馬謖失街亭當斬,而陳誠卻不應當為丟失東北承擔責任。因為道理很簡單,失街亭是馬謖自作主張的錯誤,責任在己,而丟失東北乃陳誠執行蔣先生命令之故,該斬的應當是蔣介石自己。”

吳國幀說:“當時的場面我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蔣先生坐在主席臺上,臉色極為難看。”

孫立人說:“國大代表們不敢直接向蔣介石開炮,只得把矛頭對準了既任參謀總長,又在東北主持過5個月軍政大事的陳誠。蔣介石聽到滿場高呼殺陳誠,能不感同身受,怒形于色嗎?他能殺一個替他背黑鍋的人嗎?所以,當一位東北代表當面促請蔣介石效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時,蔣介石的回答也十分巧妙。他說:‘我不是諸葛亮,陳誠也不是馬謖。’”

“世事輪回,此一時彼一時矣。現在的事實卻恰恰證明,無論蔣先生在他的一生中做錯了多少事情,甚至最終丟掉了整個大陸,但是他卻做對了一件事,就是未雨綢繆,派陳誠提前經營臺灣。若非如此,老同學,我們今天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美國人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想用陳誠來取代總裁,這在高層已不是秘密。總裁對陳誠有所顧忌,自然也是情理中之事。這次總裁召你御前獨對,讓你出任臺灣省主席,看來也不單單是重新起用你吳國幀去挾制陳誠這么簡單。畢竟國家弄到了眼下這步田地,他的確也想臥薪嘗膽,盡快地中興黨國,光復大陸。”

“的確如此,蔣先生對丟失大陸,痛定思痛,他的肺腑之言,讓我五內如毀,他甚至說,本黨在社會上的信譽一落千丈,古今中外任何革命黨都沒有像我們今天這樣的沒有精神,沒有紀律,更沒有是非標準。這樣的黨,早就應該被消滅淘汰了。”

“這話是出自總裁之口,成了振聾發聵的警世之言,若是換一個人,那肯定會被扣上紅帽子,押赴刑場開刀問斬了。”

“我們從美國回來,兄武弟文,彼此在官場沉浮這么多年,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本事可以說還是無師自通的,如果不是蔣先生的一腔苦心打動了我,我這次也絕對不會對他進一番逆耳忠言。”

“盡了什么逆耳忠言啊?你把我的胃口勾起來了,對我打埋伏可不行。”

“我讓他效仿美國,成立一個合法的反對黨,首先在黨內實行民主,然后再逐步推至黨外,組成一個真正的民主政府。”

“這可是天大的事,總裁怎么說?”

“總裁肯定了我的建議,他說他會仔細考慮這個問題。”

孫立人擺著手說:“你面諫的這個問題太大,不單涉及黨國根本,還直接決定著由誰坐江山的問題。我想,總裁恐怕僅僅是口頭上敷衍你罷了。他現在年事已高,我絕對不相信他心中考慮的接班人除了他兒子,還會有其他人。包括現在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看上去如日中天的陳誠。偏偏,你又與這位日后必登大寶的太子有著難以化解的過節。”

吳國幀大聲抱屈:“這能怪我嗎?去年底他到上海來打老虎,一副欽差大臣的模樣,頤指氣使,神氣活現,大事小事一點也不征求我這個市長的意見,完全把我晾到一邊,我就是想幫他的忙,也插不上手啊。”

“可他最后鎩羽而歸,弄得下不來臺,不也怪你從中對他進行掣肘嗎?”

吳國幀點頭道:“是啊,他要把這筆賬記在心里,對我早遲也是個麻煩。”

身著戎裝的孫立人陪同穿著長衫,手執拐杖的蔣介石在訓練基地里散步。

蔣經國與俞濟時、尹侍從官等尾隨其后,亦步亦趨。

孫立人向蔣介石匯報:“我們用相當大的精力對部隊進行登記整編,凡是到臺部隊,首先要放下武器,按照指令進行登記,然后方可登陸,使每一支到臺部隊都經過準確的人數核準,然后才按人頭發給薪餉,一改長期以來國民黨部隊吃空額的風氣。”

蔣介石頷首道:“好好,不過,這還不夠,下一步就要抓緊削減指揮機構,消除疊床架屋的現象,然后開始擴充部隊的工作。”

“是。總裁提到的,也正是我們下一步要重點解決的問題。”

二人邊走邊談,蔣介石看到基地里到處雜花斑斕,綠草茵茵,山色湖光,美不勝收,不禁感嘆道:“能把兵營建得來像公園一樣漂亮,這也足以證明日本軍人的素質遠在我軍官兵之上啊!”

孫立人關心地問:“總裁這些日子在鳳山休息得還可以嗎?”

“啊,不錯,相當不錯,不是還可以,是太好……唉,國事危艱,夜不成眠,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像在鳳山一樣,睡過一次安穩覺了。”

“我聽領袖專機的飛行官依復恩大隊長說,大陸各地,戰事均告失利,總裁為力挽狂瀾,頻繁奔走各地。在重慶白市驛機場,總裁歷經了一場大險。專機起飛時,共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涌入機場,專機在槍林彈雨中剛一起飛,衣復恩看到地上幾架來不及起飛的飛機,已經籠罩在共軍的炮火之中了。”

“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江山易主之際,蔣某深有體會,所歷之險,又豈止白市驛機場一樁?戴笠早就向我報告,說馮玉祥的大公子馮洪國在日本士官學校求學時就參加了日本共產黨,回國后又轉為中共黨員,礙于他父親的關系,我一直未允戴笠對他下手,還將他調到重慶陸大任少將教官。可就是這個馮洪國,竟然糾集陸大的一幫通共分子,在重慶市區到白市鐸機場的半道上設伏,準備劫持我去向共黨邀功。”

孫立人正色道:“豈有此理,竟然有這等貳臣?”

“我若不是突然決定提前到專機上過夜,恐怕就到不了白市驛,更到不了臺灣了。”

“領袖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黨國事業,也定會因此轉危為安,日趨昌盛。”

“立人吶,有個事情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總裁不用客氣,有什么事,吩咐一句就成,卑職不遺余力,馬上去辦。”

蔣介石說:“我在鳳山基地呆了這么多日子,看到當年日本人留下的各種設施相當完好,隨行人員,對鳳山也贊不絕口。中央陸軍官校已從成都撤到臺灣,正在擇地復校,我看,無須另起爐灶,就讓他們搬到這里來吧。”

孫立人大包大攬:“國府入臺,百廢待興,方方面面都要用錢,新建一所官校,不知要花費多少巨資,能省就盡量省才是,陸軍官校搬到鳳山絕對沒有問題,卑職毛遂自薦,復校之事,就交給我來負責落實好了。”

俞濟時帶著桂永清來到。

俞濟時說:“桂總司令有要事向領袖稟報。”

匆匆趕來的桂永清未及開口,蔣介石便急不可耐地開口問道:“是‘靈甫’號軍艦的事情辦得不順利嗎?”

桂永清說:“正是。這幾天我為‘靈甫號’的事忙了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蔣介石臉色一板:“我不想聽你叫苦,更不想聽你解釋原因,我只要結果,無論如何,也要把‘靈甫’號給我保留下來!”

桂永清說:“能做的我已經全做了,我這個中華民國的海軍總司令甚至主動紆尊降貴,親自趕到淡水拜見一個小小的英國領事,但對方表示這是英國政府的決定,他只能不折不扣地執行。”

蔣介石用手杖狠狠地撞擊地面,怒氣沖沖地嚷道:“落井下石,墻倒眾人推,英國人簡直混賬透頂!‘靈甫’號是因為去年我們花重金向英國購買了‘重慶’號,他們才主動借給我們的,一見形勢不妙,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絕對不能還給他們,這不是一艘兵艦的問題,一旦交還‘靈甫’號,對軍心民氣、國際觀瞻都有大關系,桂永清,你要不惜一切代價,趕快想辦法挽回!”

桂永清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已經來不及了,昨天下午,英國駐香港的三軍總司令菲士廷將軍已經派出軍隊,強行將停泊在香港船塢里維修的‘靈甫’號收回去了。怪我,辦事不力。”

蔣介石一怔,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這不怪你,此非人力可為。英國人強行收回‘靈甫’號,給我的打擊,遠遠超過了鄧兆祥帶著‘重慶’號公然附逆。”

孫立人道:“對英國人的見風使舵,見利忘義,我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們的‘紫石英’號軍艦在長江上被共軍狠狠揍了一頓,英國出動了3艘軍艦趕去增援,共軍用大炮猛轟,4艘英艦上的8名正副艦長有5名傷亡,連‘紫石英’號艦長斯金勒中校也被打死了。全世界都瞪大眼睛盯著他們,以為倫敦為了自己的臉面無論怎樣也要報復一下共軍吧,沒想,他們居然夾著尾巴灰溜溜逃跑了。”

桂永清說:“現在愛德禮首相毫不顧及我們的感受強行收回‘靈甫’號,其實也是向毛澤東暗送秋波罷了。”

蔣介石說:“正因為如此,才使我擔心的是,我們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一艘軍艦,完全有可能失去的是英國這個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對中華民國的支持。而隨著美國、英國相繼變臉,我們今后的國際生存空間,將會變得越來越狹窄啊!”

高雄港,滿載國軍潰兵的數艘登陸艇向著碼頭緩緩馳來。

碼頭上的高音喇叭里不斷地播放著通告:“國軍官兵注意,根據臺灣防衛總司令部之規定,所有官兵均須人槍分離后,方能獲準進入臺灣。”

登陸艇絡繹抵達碼頭,艙門“嘎啦啦”放下,潰兵急不可耐正欲登岸。

柳丹青率領全副武裝的官兵涌了上來,將登陸隊伍堵在了船上。

柳丹青登上貨堆,居高臨下大聲喝道:“奉防衛總司令孫長官命令,來到臺灣的國軍部隊登岸時均須人槍分離,所有部隊打破原有編制與地域界限,重新統一整編。”

潰兵大嘩。

“媽的,這不是繳我們的械嗎?娘的,我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到了臺灣,你們竟敢繳我們的械!”

“只有共軍才想繳我們的槍,你們到底是自家人還是共匪?”

“弟兄們操家伙,不準文上我們就武上!”

柳丹青拔出手槍,對空連發數彈。

此時,頭發花白、領章上綴有3顆金星,身穿呢料軍裝的馬步芳從艙里出來,厲聲喝道:“誰開的槍?想干什么?”

一副官沖馬步芳嚷道:“馬司令,我們這樣的雜牌軍這些年能活得人五人六的,不就靠手里有幾桿破槍么?槍一繳,那就成了菜板上的魚肉,隨便別個咋個打整了!”

馬步芳猛然掏槍大吼:“我們好不容易從共軍槍口下逃了出來,你們竟然敢拿槍對準我們,我斃了你們這幫狗娘養的!”

郭廷亮從身邊士兵手中奪過沖鋒槍,沖馬步芳頭頂上放了一梭子,厲聲喝道:“軍令如山,違令者軍法從事!”

碼頭各個制高點上,早就架著無數挺輕重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登岸的官兵。

馬步芳強壓下怒氣:“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好不容易才從共軍的槍口下逃出來,要死在這里,那真是閉不上眼睛啊!”說罷,帶頭將槍往地下一扔。

其余官兵,也紛紛放下武器。

臺北。士林官邸。孫立人隨著尹侍從官進了蔣介石的辦公室:“卑職奉命前來,恭候總裁指示。”他看見屋里還有蔣經國與俞濟時。

蔣介石沉著臉說:“孫總司令,湯恩伯的部隊從廈門撤到臺灣來了,我不是特地叫你安排一下嗎?”

孫立人:“我已經安排好了呀,把幾所國民小學的校舍都騰出來,讓湯恩伯的部隊暫時住進去了。”

“那怎么可以?國小的條件比訓練營差多了。”

“總裁有所不知,眼下幾十萬軍隊涌入臺灣這個彈丸之地,哪有這么多現成的房子來安頓他們?萬般無奈,我才下令全臺灣的大中小學停課1月,用來臨時濟急,以作緩沖周轉。目前能夠住進國小,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你用不著向我解釋,我要你馬上把訓練營騰出來,讓你訓練的新軍去住國小,讓湯恩伯的部隊去住訓練營。”

孫立人怔了一下,壓住火氣道:“湯恩伯的部隊已經是破銅爛鐵一堆,沒有半年一載的整訓,根本形不成戰斗力了,你怎么能夠讓他們去住正在接受訓練的新軍的營房?”

蔣介石更生氣了,眼一瞪:“你口口聲聲國家利益至上,原來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想到你孫立人這么自私?”

孫立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孫立人自私?我看總裁你才自私,誰不知道湯恩伯是你的嫡系部隊,你今天把正在接受訓練的新軍調出訓練營,他們還怎么完成訓練任務?共軍要是一鼓作氣再接著打過來,你拿什么去抵擋?真要到了那樣的時候,你往哪里跑?我看你只有帶著一大幫文臣武將往太平洋里跳!”

蔣介石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俞濟時瞠目結舌。

蔣經國緊咬嘴唇,盯著孫立人一言不發。

此時此刻,蔣介石心情矛盾,孫立人在緬甸戰功卓著,是個帶兵的好將,今后反攻大陸是用得著的人,但孫立人又不是絕對聽話的指揮官,加之有美國背景,使蔣介石難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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