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版序言
- 日本第一:對美國的啟示
- (美)傅高義
- 2709字
- 2019-06-06 17:13:41
我在一九五八年獲得哈佛大學社會學博士學位。作為一個社會學者,我最初選定的研究題目是家庭關系與心理衛(wèi)生,希望通過國際比較,搞出一個概論。我選定日本為研究對象,并非自以為是日本專家。其實,我對日本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我只是覺得,在現(xiàn)代國家之中,日本別具一格,為了驗證有關現(xiàn)代社會的學說,日本是一個最能發(fā)人深思的國家。倘要就日本的家庭和心理衛(wèi)生問題得出有意義的結論,我認為先決條件是在生活上同日本人打成一片。于是我和妻子在日本人中間住了兩年,完全不同其他外國人來往,邊學日語邊研究,一頭栽進日本生活方式的懷抱里去。其結果,日本這個國家使我大感興趣,超出我要搞的社會學概論范圍。在這段期間,我從事一項專題研究,寫了《日本新中產階級》。在這本書中,我力求從內部深挖日本的家庭生活,而將概論讓給其他研究人員去做。有幾個日本家庭成了我的研究對象,直到現(xiàn)在,我同他們仍保持著親密的友誼。
從初次著手研究以來,已歷二十年,我對日本社會的好奇心,泉涌不息,從未枯竭。我每年都到日本訪問,同朋友們暢敘舊誼,并涉獵其他研究報告。我在哈佛大學教授關于日本社會的課程,每講一課,總要反復思考自己對日本的看法。日本那些令人驚奇、發(fā)人深思、隱而不露的部分,此去彼來,不斷出現(xiàn),而且光怪陸離,引人入勝,猶如發(fā)掘一個無盡的黃金寶藏一樣。
這些年來,我和其他美國人一樣,對于自己國家所發(fā)生的一系列問題,不能無動于衷。這就是,人民愈加不信任政府,犯罪,城市問題,失業(yè),通貨膨脹,國家的財政赤字,等等。一九六〇年,當我首次訪日歸來時,我仍未懷疑美國社會和制度總體上的優(yōu)越性。美國幾乎在所有領域都比日本先進。無論是研究水平,還是創(chuàng)造發(fā)明,日本望塵莫及。至于天然資源和人口,美國更是豐富得多了。然而十五年之后,當我一九七五年離日回國時,和我的日本朋友們一樣,我開始產生了疑問:美國究竟是怎么搞的?
就是在這段期間,我所研究的這個國家,驚人地飛躍發(fā)展起來了。當然,目前日本國民生產總值并不占世界第一位,在政治和文化方面,也不處于全球領先的地位。但是,只要仔細觀察日本在各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就可以確信,這個國家固然資源貧乏,但在處理一個后工業(yè)化社會[2]所面臨的基本問題上,卻是出類拔萃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相信日本是名列第一。
日本近年來的成就,使我大為驚異。得天不厚的日本,怎么能把美國人都束手無策的一大堆問題,處理得這樣頭頭是道呢!我想來想去,終于認為,日本確實具有值得其他國家學習的東西。我已經不能滿足于把日本當作一個獵奇的對象了,我想就具體問題去探索和理解日本的成功。
首先,我曾想去研究日本人引以為美德的特性,例如勤勞、耐心、克己、同情別人等。可是,經過深入探究日本人的現(xiàn)代組織、經濟團體和官僚制度等類結構后,我不得不相信,日本人之所以成功,并非來自所謂傳統(tǒng)的國民性、古已有之的美德,而是來自日本獨特的組織能力、措施和精心計劃。我于是用了幾年工夫來研究日本成功的原因,并寫成了這本書。
我總是覺得奇怪,美國人為什么從不大張旗鼓地介紹日本成功的全貌呢?熟悉日本的美國商人、政府官員、日本問題研究人員,差不多早就敏銳地看到這件事。不過,總的說來,答案倒是很簡單的。原來,日本人一般都是秉性自謙,往往低估自己的成就。有些日本人,可能為了鞏固國內的團結,或者為了轉移外來的壓力,時常有意強調日本將來的危機。另一方面,美國人常以西方文明的優(yōu)越性自豪,總想自己是世界第一,很難老老實實地承認東方在實際問題上有什么可學之處。但是,我相信,對于日本的一系列成就,應當認真對待,對于由此而出現(xiàn)的許多問題,應當周密研究,要為國家的利益著想,這是美國的當務之急。
從美國的傳統(tǒng)思想來看,我在本書中的論述,乃是離經叛道,將會受到許多指責。人們會說:你是戴了玫瑰色的眼鏡在看日本;你光看日本美滿和諧的一面,而不看矛盾沖突的另一面;你只是調查了日本的特權階級,而不接觸貧苦的老百姓;你是埋頭觀察那里的功利,卻把民主置諸腦后;你低估了一個文明社會是很難向另一個性質不同的文明社會學到什么的;而且,還會有人批評我是對美國失掉了信心。可是,本書的讀者當能感到,我并沒有故意隱瞞日本搞得不好的方面,本書的目的并不是面面俱到地描繪日本社會結構及其個體的形成。本書的目的在于從日本各種制度之中,選擇對美國有所裨益的幾個良好的側面,加以分析和論述。本書也將提到,日本還有不少制度,美國是決不想去仿效的。應當指出,日本的成功是付出了代價的,這一點有研究的必要。日本絕不是烏托邦。世界上現(xiàn)代國家還解決不了的種種問題,日本在某種程度上也還是存在的。這本書沒有把日本當作一個實際上矛盾重重的國家來描寫,可能有時使人感到是在塑造樣板。這并不是想把日本化為理想,而是想要強調這個樣板的重要部分,從中美國也許可以采而用之。日本各種制度的好處,有許多是從日本獨具一格的文化土壤中產生的,與美國風馬牛不相及,不是簡簡單單地就可以學到手的。然而,如果考慮到過去日本為了以西歐為借鑒,如何從體制上進行了變革,而且到頭來搞成功了,那么,我們不是也可以很好地向人家日本學習嗎?因此,本書首先是出于對美國滿懷信心之作。因為我深信,美國人遇到困難時,從不退卻,對于過去的缺陷,也不會因為那是“美國方式”而供奉起來,把它無休止地傳宗接代下去。如果必要的話,即使同自己的傳統(tǒng)知識背道而馳,或者即使尚未拜這些國家的人們?yōu)閹煟绹艘矊⑸朴谙蛩麄冾I受教誨。
本書在寫作過程中,承蒙以下人士指教,謹此致謝。沃爾特·L·埃姆斯、漢斯·貝爾沃德、大衛(wèi)·貝利、約翰·C·坎貝爾、羅伯特·E·科爾、艾伯特·M·克雷格、威廉·K·肯明斯、理查德·戴克、格倫·S·福島、威廉·L·古文斯、南森·格雷澤、安德魯·D·戈登、卡爾·格林、托馬斯·豪特、夏洛特·艾克爾斯、羅伯特·伊梅爾曼、艾倫·耶林、尤金·J·卡普蘭、苅田吉夫、唐納德·克萊因、托馬斯·里弗森、喬治·洛奇、大衛(wèi)·麥凱克倫、加里·馬克斯、泰瑞·E·麥克杜格爾、邁克爾·麥克馬倫、詹姆斯·W·莫利、理查德·諾—塔特、石黑糠沢、丹尼爾·I·奧奇馬特、T·J·潘佩爾、大衛(wèi)·普拉斯、李·雷恩沃特、馬丁·雷恩、賴世和、大衛(wèi)·里斯曼、托馬斯·羅倫、鹽田長秀、帕特麗夏·斯泰因霍夫、末次勝彥、武見敬三、雷·弗農、大衛(wèi)·沃格爾、約翰·惠勒。本人尤為感謝喬治·C·洛奇在美國商貿方面與我的啟發(fā)性討論,并感謝原學、船橋洋一、蘇珊娜·H·沃格爾、尼科爾·賽利格曼和安娜·羅索在該研究中參與合作。我在此特別致謝無數(shù)提供了幫助的日本朋友們,特別是大內勉、佐藤三郎和宮澤洋三人,并且感謝艾達·唐納德與蘇珊·華萊士在編輯方面提供的建議與協(xi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