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從午睡中醒來,看到我、寧天彩、單醫生、孔小寶和脫下頭盔但還穿著作戰服的安良中尉正圍著他,有些吃驚。安良單膝跪地,溫柔地撫摸著豆豆的臉蛋,像是在撫摸著一只貓兒。
安良眼睛濕潤了,但沒有哭出來,只是哽咽著問豆豆:“豆豆你還認識我嗎?我是安阿姨,你爸爸的朋友,以前你去找爸爸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豆豆搖著頭,輕輕拉起被子,把大半個頭藏在后面,只露出眼睛。
安良抹了一把臉,轉頭問單醫生:“單醫生,豆豆他在這兒還好嗎?政委以為他們母子倆都已經遇難,難過得都老了一圈。”
“好著呢,多虧了梁棟和單醫生,把豆豆照顧得很好,你就放心吧,現在我們需要解決的,是怎么讓他們父子團聚?!?
“是,單醫生,我剛才用車載電話和政委通過電話,他希望我在確認豆豆安全的情況下把他送到隔離區去。”
單醫生點點頭,說:“安隊長,小梁,天彩,我能和你們單獨聊聊嗎?”
我們幾個從豆豆的房間出來,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單醫生當著我們的面對安良說:“你送他回去,我們應該是放心的,但我希望能夠派一個人能夠跟著去,親眼看到豆豆交到他爸爸手里,不是不相信你,這也是希望我們能夠對豆豆負責?!闭f完,單醫生又拍著我的肩膀,說:“小梁,這件事交給你,可以嗎?”
單醫生說的和我的想法一致,我們無法把豆豆就交給安良,然后憑此消失在這荒蕪又危險的世界中,我理應相信她,但實在不能僅僅因為相信她,唯一正當的做法,就是讓我也陪著她去。
我向安良解釋了我們和豆豆這段時間已經建立了很深的感情,我們除了親手把他交到他父親手上,其他的選項都會讓我們感到不安。安良考慮了一下,表示理解,認為換做她也會一樣。
“天彩,你有什么看法嗎?”單醫生意味深長的問寧天彩。
天彩對豆豆的感情和我一樣深,她應該會為豆豆感到高興,但她這會臉色卻不太好。她看看單醫生,又看看我,說:“我認為我也要去?!?
“可是,在這里你還有工作…”單醫生說。
“朱醫生他們肯定可以替補我,我只是…就是,不放心梁棟一個人去!”寧天彩漲的臉通紅,向大家坦白一定耗費了她很多勇氣。
安良笑了:“沒事,我們車上有全副武裝,等豆豆到家了,我相信政委也會很樂意安排車送他回來?!?
“萬一是他不想回來了呢。”寧天彩直直的盯住我。
還沒等我表態,單醫生就搖著頭說:“我早就看出來你們不對勁了,寧天彩,你要記住,是你自己自愿留下的,你留下來是為了做科研的,我們現在的科研任務比你的兒女情長要重要,小梁不是那種人,不會說走就走了?!?
寧天彩氣得跺腳幾下,然后就匆匆走了,我想追上去,單醫生拉住我,說稍后會去安慰她,讓我和安良早點決定行程路線。
安良中尉打開地圖,介紹說從防疫中心到隔離區的公路有一段被堵死,需要繞路走一截,一共有差不多200公里路程,滿打滿算需要6個小時。如果即刻出發,可能要到晚上才會抵達,喪尸在晚上的靈敏度會增加,危險加倍,不如就明天早上一早出發更好。我覺得明早一早比較好,我也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準備,還要給馮如珺和孔小寶告別。雖然按道理說,我后天一早就能回來,但這外面的世界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了,世事難料。
幫安良和隨行的人員安排好房間之后,我去找孔小寶和馮如珺道別,他們聽說我要陪同豆豆去找他爸爸,都很擔心,馮如珺還說:“倒不如讓我替你去好了,我現在在這里當個動物園的擺設,我好想出去透透氣”,說完兩行淚水就刷得一下流下來,她用手背擦去,沒好氣的笑了:“我不想哭的,就是覺得有點不公平,怎么偏偏是我。當然不是說要換成你們就好了,怕是我的心也同樣受不了,應該說,為什么我偏偏落入了這個現實中?!?
馮如珺一番話說得孔小寶輕輕嘆氣,很輕,像是把氣從胸腔輕輕擠出,幾乎剛剛被我察覺的程度。我想,生病的人苦,但恐怕不如陪病的人,作為朋友的我看到馮如珺這個樣子都心疼得很,更何況是孔小寶呢。
見我們都默不作聲,馮如珺換了一副表情:“好啦,你們這是干嘛,還不讓我說幾句嘛,我知道我很幸運,不然我才不想變成滿身流油的喪尸。梁棟,你出去之后小心一點,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跟部隊的車去,好了之后就送我回來?!?
“單醫生怎么樣?”馮如珺問我,又補了一句:“她接受你去嗎?”
“接受得不是特別好,她怕我去了就不回來了?!蔽依蠈嵒卮?。
“也可以理解,梁棟,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拋棄朋友貪生怕死,但你要知道現在外面資源有限,你來回折騰著趟,可能中間會出紕漏。單醫生在這里說得好聽是科研,但其實就是冒險,賭著能攻克點什么。你走了,有可能兩個人就見不到面了?!?
馮如珺把局面看得很清楚,她并沒有勸我不去,但直擊要害地說出來我一直試圖躲避不去想的東西。
回房休息的時候,我和孔小寶一起,他從房里找出兩個手臺,把其中一個給了我,說這是從車上帶下來的,在高挑的地方用UV頻段,傳輸距離能達到上百公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通過手臺聯系。我謝過小寶,和他緊緊擁抱,并囑咐他照顧好馮如珺和寧天彩,還有其他人。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整齊,去叫豆豆起床,看見寧天彩正在和豆豆吃早餐。天彩沒有直視我,幫豆豆收拾完最后兩口米粥,像是對著房間中的空氣一樣在說話:“我是來給豆豆說道別的。”
我拉起天彩的手,告訴她,我很感激她這段時間對我們的幫助,我無法保證這次出去會遇到什么,但我想回來,要相信我。小寶給了我手臺,我們可以通過無線電聯系。
“沒關系,我會照顧好自己,你路上多小心。”天彩說完收拾好東西,準備走,我又拉回她,擁抱良久。豆豆發生哇的嬉笑聲,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為豆豆戴上防護口罩、眼罩和耳塞,準備了一個小枕頭讓他在車上可以抱著睡覺,我們登上了安良他們的武裝車輛的后排。安良坐在前排副駕駛座,問我都帶了什么,我指了指黑挎包,里面有天彩給我的雙管獵槍,沒有上膛,一些急救的醫藥用品,一支強光手電和換洗衣物。安良點點頭,指示駕駛員出發。
兩輛武裝車輛一前一后,空空的油罐車還是在中間,出了園區,沿著公路往西北方向快速前進。公路上隨處可見廢棄的車輛,有時看到一輛大卡車橫在路中間,后面緊跟著連環車禍現場,我們就從側邊空隙中穿梭。公路周圍沒有見到人,也沒有看見喪尸,飛鳥飛過時,成為難得的活物景觀。遠處有像是民房一樣的建筑已經燃盡,還飄著一縷一縷的煙霧。
我們的車窗緊閉著,但有時候還是能聞到一些難聞的氣味,病毒爆發之后,有機物開始大量腐敗,有些遇難者沒有活著完成喪尸的轉變,就直接橫尸野外。一想到這點,我感到喉嚨里一股酸氣上涌,只能靠喝水壓制。好在豆豆戴著眼罩睡在我的懷里,沒受到太多影響。
我們在車里幾乎不說話,每完成一段順利的路段,我們只能祈禱下一個路段也是順利的。安良不停的在地圖上標記和確認路線,好在昨天他們才剛剛過來,原路返回時路上情況基本沒有變化。
我正被車晃得難受,把頭輕輕靠著車窗閉眼休息,安良輕輕敲兩下窗,示意我往外看,提高警惕。我側過頭看見我們正路過一個小鎮,鎮上商場的前面有一個廣場,有上百個喪尸聚集在那里。我們車開過的時候,它們的頭慢慢抬起,像是反射弧延遲觸發,然后像是跑馬拉松那樣的速度拖著腿跟在車后,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抱緊了豆豆,他大概是感覺到了空氣中緊張的氣氛,掙扎著醒了過來。我一只手安撫著他,另外一只手放到了黑帆布挎包上。
我們的車頭在前面開陣,公路路過小鎮時變得越來越狹窄,路上隨處橫放著非機動車,行李箱和一些看不清楚的垃圾,車隊需要像游龍一樣前進。
駕駛員師傅口中罵了一聲冊那,然后叫我們坐好,隨即車就撞飛了一個什么東西,車窗上鋪滿了深紅色的組織液,師傅趕緊打開前擋風玻璃清洗噴頭,用雨刮掃清視線,猛然間,一輛大貨車出現在視野中,師傅干凈減速轉彎,從大貨車車頭側面繞了過去,但后方的油罐車反應不急,轉彎半徑過小,車直接側翻著撞上了大貨車。
還好油罐車是空車,車撞上去并沒有燃爆,撞擊力度也不大,但油罐車駕駛員師傅似乎卡在里面不能出來,我們剩余兩輛車只得在前方不遠處剎車停下。
我準備打開車門去幫助油罐車駕駛員,安良呵斥道:“你別動,在車上保護豆豆,我們去?!庇脤χv機通知另外一車的士兵聽從她的指示行動。
她打開車門,貓腰前進,找到有利的觀察地形,打開自動步槍的槍栓,擺出射擊作戰的姿勢,指示另外兩名士兵去救援油罐車駕駛員。
周圍有兩個喪尸聞聲從油罐車后面爬過來,安良果斷點擊,射中頸部和頭部,直接摧毀了它們唯一所剩的神經中心。士兵用斧頭砍開車門殘余的連接處,把駕駛員師傅從車里拖了出來。但是更多的喪尸正從我們車的一側過來,趴在我們的車窗上用頭和手擊打,還有些爬過車頂向安良他們幾個人襲擊。
安良確認了士兵正把駕駛員拖進車里,甩了一下頭發,把頭埋在瞄準器后面,不慌不忙地射殺喪尸,喪尸無規律地做著布朗運動,但她像是具有超時空預判能力一樣,幾乎不耗費第二顆子彈,射擊的部位永遠優先是最狹窄也是最脆弱的頸部,我看得連聲叫好,簡直忘了我們正處于多么危險的境地。
兩位士兵完成了工作之后,開始支援安良,在火力的優勢之下,消滅了周圍的喪尸,幾位英雄迅速回到車上,我們車的駕駛員師傅念叨一聲老卵,轟油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