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還真有】

他的兩道目光被畫作深深吸引，顯然一直在思考補救之策，這句“筆來”也是精神過于集中后下意識的呼喚。

旁邊，在眾人驚奇的注視下，高顥然毅然走到一旁，將楊青山剛才作畫用的那支羊豪筆取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他掌中。

眾人都看傻眼了。

這位楊公子真是好大的譜，高顥然居然親自為他取筆，這叫什么事？要知道，在座諸位公子小姐皆是城中富貴人家，高顥然更是堂堂昌陽縣令高頎家的公子，是眾人中身份最尊貴的一位！

拿到筆的楊青山剛要作畫，眼角余光掃過，見是高顥然為自己取筆，這才一驚，抱拳道：“真是有勞顥然兄了。”

“楊公子才氣逼人，顥然為之心折，為你拿一支筆罷了，算不得什么。楊公子請！”高顥然豁然說道，竟是絲毫不以為意。

見他如此豪爽，楊青山當下也不再客氣，剛要下筆，卻又猛的停下，轉過頭朝高雪菱說道：“高姑娘，這幅畫，可能會被楊某改得面目全非，我先與你知會一聲。你若是不喜，我這就停手，否則等會兒真動了筆，你便是拿著刀架在楊某脖子上，楊某也要改完。”

“楊公子盡管動筆，剛才劉公子那幅畫被你改得那般神妙，讓人嘆服，這會兒，倒叫雪菱滿心期待呢。”高雪菱莞爾笑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至此，楊青山心中再無顧慮，用力一蘸墨汁，便埋頭改了起來。

這幅《童子羨云圖》畫的是一位孩童于山間小徑抬頭觀云的場景，楊青山剛才那一摔，跌落的毛筆在童子身后畫了一道不粗不細的斜線，大煞風景，若是不改，整幅畫便算毀了。

改畫遠比作畫難，因為于空白紙上作一幅畫，可以隨自己的喜好設計場景，任意構思，自由構圖。

而改畫，大體的構圖卻已經確定下來，再在其中做細微調節，還要與此前畫風保持統一，難度遠勝于初次創作。

在場眾人都是丹青高手，這幅《童子羨云圖》只消看上一眼，便知其中難度。

對楊青山這次的補救，說實話，除了高雪菱，其余諸人并不看好，任谞和田星洲更是認定楊青山此次定然失敗。

眾人一時間全被他吸引過來，連唐掌柜也跟著擠在后面伸長脖子觀望。

奇怪的是，楊青山這回卻不從那污誤之處開始改起，反而在童子面前畫了起來。

他下筆迅疾，運筆如飛，皴、擦、點、染，幾筆下去，一個儒生模樣的人便已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畫中，那童子原本抬頭看天上之云，楊青山新畫的儒生正好俯身低頭看他，兩人遂成對話之勢。

“這……”

“怎的還加了一個人上去？”

“這改得也太大膽了吧？”

眾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剛才劉群升那幅畫，只是加了燕子和落花，可是這幅畫，楊青山連那污誤之處都未處理好，便已經硬生生地加了一個人上去，這是要干嘛？

“唉，童子孤身一人，獨自于山間羨云，原本多好的意境，恁是多出一個人來！”呂公子忍不住嘆息道。

“是啊，這下，原畫的韻味只怕蕩然無存了……可惜啊！”任谞也跟著嘆道。

他們兩人這么一嘆，眾人也是一陣惋惜。

唯獨高雪菱始終一語不發，一雙清澈如水的美眸緊緊地盯著眼前少年，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微小改動。

而那位楊公子，卻像是聾了一樣，對眾人此番言語充耳不聞，一心埋首畫作之上。

不知不覺，筆尖墨汁已干，楊青山又想蘸墨，卻發現硯中墨汁已經所余無多。

一雙纖纖玉手很快拿起墨條，加了清水，開始研墨。

旁邊，任谞、田星洲、劉群升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剛才是高顥然取筆，現在又是高雪菱研墨，高家兄妹兩人怎的對楊青山如此青眼有加？

尤其是此刻，佳人研墨，紅袖添香，真是讓旁人又羨又妒！

“有勞高姑娘了。”楊青山心中感激，沖著正在研墨的高雪菱粲然一笑。

研墨的這位女子向來從容素雅，可見了那笑容，心中卻是沒來由的一慌，嘴里胡亂回答一聲便馬上轉過頭去，假裝望向桌上那未改完的畫。

“楊公子，你改了這許久，那處污誤的地方卻還未作處理呢。”旁邊，陳青痕忍不住好心提醒道。

“多謝陳姑娘，快了，馬上改好。”

楊青山答應一句，轉頭見硯中已經研了少許墨汁，當下便蘸了，一鼓作氣，在童子身后快速幾筆，畫中便又多了一棵松樹。

眾人細看之下，才發現此前誤畫上去的那道筆劃，已然化作松樹的某段枝椏，再也尋不著了，楊青山的精湛畫功，再次顯露無遺。

畫完松樹，楊青山遂將羊毫筆放置于一旁，退后兩步，又看了一遍改好的畫作，輕輕點了點頭，顯然還算滿意。

時公子忽然驚訝地問：“這童子什么時候多了一只手出來？”

“畫松樹之前，那手便已經畫上去了，時公子剛才定是恍神了。”董柔柔笑著說道。

畫中，那童子本是側身站立，左手自然垂落，右手隱于紙后，不過剛才，楊青山已經為他加畫了右手，食指遙遙一指，指向那繞于峰間的悠悠白云。

剛才楊青山一直埋頭作畫，身體擋住了部分視線，此時他一退開，眾人終于將他所作的改動都看得清楚了——總的來說，楊青山在童子身后畫了一棵松樹，又新畫了一個儒生，儒生和童子之間明顯在說些什么。

“看不懂。”田星洲嘴里忽然蹦出一句，隨后環視一圈，大聲問：“諸位，請恕田某愚鈍，楊公子畫的什么，你們可有看得懂的？”

“看不出來。”

“看不懂。”

“這儒生是在問路嗎？如果是在問路，童子又為何指向云間呢？沒道理啊！”

眾人議論紛紛，不過，卻沒有人看得懂楊青山畫中之意。

便是聰慧如高雪菱，一時間也想不通。

“楊公子改了老半天，居然一個看懂的人都沒有，只能說，楊公子的畫意太高深了。”任谞忽然慢條斯理地說道，他剛才細細看了一遍，沒看出來什么太好的立意，因此忍不住出聲暗諷。

“任公子現在就說這話，未免為時過早，可莫要忘了，楊公子還未題詩呢！”劉群升忍不住開口頂了一句，說罷滿懷期待的望向楊青山。

見他神情無比熱切，楊青山忍不住失笑：“劉兄怎知我還要題詩？”

“這不是慣例嗎？”劉群升詫然反問道，剛才那首驚艷無比的《采蓮曲》，還有那句足可傳世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實在讓他印象太深刻了。

眾人一個個都望過來，顯然，他們也想知道，楊青山這次還會不會再題詩。

“楊兄，有詩要題嗎？”見楊青山沒有回答，劉群升有些心慌，忍不住又追問一句。

“還真有！”楊青山平靜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