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死馬】
- 重回大隋修仙
- 瓶蓋寄居蟹
- 3598字
- 2019-06-06 22:18:00
第020章、【死馬】
荷葉羅裙一色裁,
芙蓉向臉兩邊開。
亂入池中看不見,
聞歌始覺有人來。
一首用字極為普通的清新小詩。
可越品,呂公子便越覺得此詩不簡單。
首句的“荷葉羅裙一色裁”,點出畫中采蓮女衣裙顏色與荷葉相近,混雜在一處,像是用同一塊布料剪裁而出。第三句,一個“亂”字,初品是貶義,卻極為巧妙地將這種混雜寫出了濃濃的畫面感和動作感,其中宛轉(zhuǎn)變化,境界一下子便大為不同。
末句更是將這種畫面感再次提升到了一個新的等級。承接上一句的“看不見”,聞得歌聲,才驚覺有少女入池采蓮,歌聲棹影,再加上隱于荷葉之間那若有若無的少女身影,這無比美好、景趣天然的意境,仿佛就在眼前。
眾人一個個都驚呆了,本來對楊青山的畫技極為詬病的呂公子更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本以為配色是這幅《采蓮曲》最失敗也是最致命的缺陷,可是,此詩一出,這看似失敗的配色,反而成了這幅畫最為出彩的地方。
試想,若是沒有大片綠色混雜,又怎能有“亂入池中看不見”的景象,更加不會有“聞歌始覺有人來”的訝然。
“妙啊,太妙了!”劉群升越看越是歡喜,忍不住拍著手大叫,神情極為激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幅畫是他畫的。
“楊公子這詩一題上去,這畫……瞬間不一樣了?!备哳椚灰彩窃狡吩较矚g。
“呂兄時兄,田兄任兄,你們快看,意境,這就是意境?。 币妳喂拥热四徊徽Z,劉群升又是一陣聒噪。
“確實,田某之前……居然看走眼了。”田星洲面有窘態(tài)。
城中大戶班家的三小姐班傲晴一臉迷惑,忍不住說道:“田公子,我與柔柔都有些茫然了?!?
“怎么了?”
“田公子剛才不是說不能如此配色嗎?聽你剛才所言,怎么好像……又可以了?”
“這……”田星洲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片刻之前,他還拿楊青山這幅畫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給董、班兩位小姐說教,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狠狠打臉了。
他身旁的呂公子也顯得有些狹促,此前,他口口聲聲說楊公子是新手,可眼前這幅畫,哪里是新手能夠畫得出來的?
便是他自己,學(xué)畫多年,也沒有任何一幅作品能畫出如此意境……
真是見了鬼了。
呂公子想不明白,就是多題了一首詩,怎么這畫一下子就變得如此與眾不同了。
“昔日梁元帝曾作《碧玉詩》,有‘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一句,與楊公子此詩倒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們注意到?jīng)]有,采蓮女的臉色與蓮花也是一樣的,這種配色方法本來極不可取,可用在這里,卻有一種渾然天成之感。”高顥然不愧出身書香世家,很快旁征博引道。
陳青痕也點點頭說道:“楊公子雖然自謙說不擅作畫,但其實細(xì)看之下,他的畫功并不輸于在場任何一人。你們看這一大片荷葉,我剛才數(shù)了一下,竟達(dá)二十余片之多,可每一片的形態(tài)卻各不相同,一片都不曾重復(fù),單是這一點,少說也得五年以上功力?!?
眾人一看,果然如她所言。荷葉形態(tài)簡單,可越是簡單之物,想要畫出差異就越是難。
“是啊,剛才大家都只注意這幅畫的配色,其實楊公子這幅畫可取之處頗多,許多技法也頗為創(chuàng)新,獨具匠心,說不出來的妙?!备哐┝庖灿芍再澩痪?。
聞得此言,楊青山心中不禁再次對她生出欽佩之情,剛才作畫時他無意中用了許多后世的畫法,沒想到高雪菱一眼就辨別出來。
高雪菱忽然牽起陳青痕的手,指著桌上楊青山那畫笑言道:“青痕姐姐,我怎么覺得這畫中的采蓮女,畫的便是你?”
陳青痕微微一怔,凝目細(xì)看,那畫中之人果然與自己有幾分相象,只是被團(tuán)團(tuán)荷葉包圍掩映,所以并不引人注目。
“巧合罷了,陳姑娘清麗脫俗,又豈是楊某區(qū)區(qū)畫筆所能描繪得出!”楊青山連忙打個哈哈說道,高雪菱的眼睛還真是毒。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罷。不過話說回來,楊公子這首詩真是妙絕,少女入池,持棹輕歌,隔著畫紙,我仿佛都能聽見那婉轉(zhuǎn)的歌聲……這意境,比我的童子羨云美多了。”
聽高雪菱給出如此高的評價,呂、時等人皆是一臉艷羨,站在后頭的任谞和田星洲對看一眼,都覺得郁悶無比,他們今日可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在佳人面前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沒想到,卻被楊青山一首小詩給比下去了。
劉群升則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楊青山終于沒給洪老先生丟臉,真是險啊。
可是,他還是高興得早了。
因為,就在他長長出氣之時,突然變故陡生!
不知怎的,楊青山整個人突然一個踉蹌往前傾出,重心一時收不住,竟往方桌撞去。
“筆!”高顥然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駭然大叫出聲。
可這變故生得實在太快,他“筆”字剛出口,楊青山便已然撞上桌子,桌子被他撞得挪開幾步,上面放著的幾幅畫作頓時一片凌亂。
楊青山好不容易站穩(wěn)身子,高顥然卻已經(jīng)大步搶上,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幅畫一一復(fù)位放好。
可剛放好,他的臉色就變了。
變得無比難看。
“楊公子沒事吧?”
“剛才怎么回事?”
眾人都在急切詢問,楊青山回過頭往自己身后一看,卻沒有人。
奇怪,剛才明明有人推了他一把!
“楊公子怎么這么不小心?沒摔著吧?”任谞忽然上前問道。
“是啊,人沒事就好?!碧镄侵抟惭b作關(guān)切地說道。
“人雖然沒事,只是,這兩幅畫……卻是毀了!”那邊忽然傳來高顥然悲愴的聲音。
眾人一驚,連忙圍過去細(xì)看,一看之下,無不扼腕嘆息。
只見劉群升的《倚亭聽雨》和高雪菱的《童子羨云圖》之上,赫然已經(jīng)多了兩道黑色的筆劃,極為突兀。
畫作完成之后,最怕的便是這種不經(jīng)意之間的破壞,簡單一筆,往往就能毀滅一幅傳世之作。
“這……這是怎么回事?”任谞一副痛心且不解的模樣。
田星洲卻已然蹲下身子,從地上桌腳旁撿了一把毛筆起來。
“這好像……是楊公子剛才題詩的那把狼毫筆?!碧镄侵拚f著目光朝楊青山望過來。
這兩人惺惺作態(tài),一唱一和,楊青山看在眼里,瞬間便想明白了。
剛才那一推,必是出自他們中的哪一位。
“楊公子,這是你的筆嗎?”見楊青山?jīng)]作聲,任谞便又追問道。
“確實是我的筆。剛才我題完詩后,筆還未來得及收好,沒想到有人……”
“沒想到居然這么不小心,這下可好,高姑娘和劉公子這兩幅畫作只怕已經(jīng)毀了!”田星洲搶先說道,言辭間大有問責(zé)之意。
他這么一說,眾人望向楊青山的目光中頓時便多了幾分責(zé)怪的意味。
劉群升早已經(jīng)抱著自己的畫暗自傷神,便是豁達(dá)如高雪菱,此刻臉上也是一片陰云密布,精心畫成的畫作傾刻間被毀,任誰也開心不起來。
“唉,可惜啊?!?
“確實可惜了!”
“高姑娘這幅《童子羨云圖》本是傳世佳作,沒想到甫一問世,就遭此厄運,真是想不到啊?!眳喂訐u頭嘆息,嘆完望一眼楊青山,雖然沒再說什么,但臉上那副“都怪你”的表情,已經(jīng)呼之欲出。
“算了,楊公子也是無心之失,大家也不必責(zé)怪他了?!备哳椚灰姳娙嗣黠@都在怪責(zé)楊青山,一時間有些看不下去。
“是啊,菱妹妹,劉公子,你們也莫要再傷心了,來日方長,可以再畫嘛?!标惽嗪垡矂竦?。
“再畫?哪有那么容易?作畫也講求一時心境,要想再完完全全復(fù)制一張畫,便是畫者本人,也根本做不到?!碧镄侵尥谎蹢钋嗌?,冷冷說道。
“星洲說的是,此刻,就是讓我再畫一張一模一樣的《山間雉鳥圖》,只怕我也做不到?!比巫犚哺胶偷馈?
他們這么一挑一撥,劉群升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加沉重了,他那幅《倚亭聽雨》雖然眾人并不十分看好,可對他自己而言,卻是近期最好的作品了。
一旁,黯然神傷許久的高雪菱忽然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算了,正好我對這幅《童子羨云圖》也不是十分滿意,他日有興致了再畫一幅吧?!?
她像是怕楊青山自責(zé),說完很快又向楊青山道:“楊公子,你無心之失而已,不必太過掛懷。”
話雖然這么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心愛的畫作被毀,多多少少影響到了高雪菱的心情。
許久未曾說話,只是盯著那兩幅畫一直看的楊青山忽然抬起頭望她一眼,平靜說道:“高姑娘和劉公子這兩幅畫,雖然被楊某不小心劃了一筆,不過,好像也不至于到毀壞的程度?!?
話剛出口,便聽田星洲冷哼一聲:“楊公子說得輕巧,難不成,你還能將那墨跡從紙上平白抹去不成?”
“是啊,木已成舟,楊公子還說這樣的風(fēng)涼話,不僅于事無補,只怕還會令高姑娘和劉公子更加傷心?!比巫犚膊豢蜌獾爻庳?zé)道。
“兩位先別急,先聽聽楊公子的想法再責(zé)備也不遲?!币娙巫牶吞镄侵尢幪庒槍钋嗌?,高顥然有些看不過眼。
“高姑娘,劉兄,兩位的畫作既已如此,不如就讓我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可以嗎?”楊青山朝高雪菱和劉群升拱手道,他心中雖然已經(jīng)有了主意,但是,必須征得兩位原作者的同意。
“這,這……還能怎么醫(yī)?”劉群升黯然反問一句,目光掃過桌上自己的畫作,心中更加悲涼。
“想要恢復(fù)原樣那自然是不成了,不過,我另想了兩個法子,或許可行,如果兩位同意,那我這便試試,希望能彌補一二。”
這還能有什么法子?
聽他這么說,眾人不禁面面相覷起來,顯然,楊青山的話沒幾個人相信。
“罷了,這畫算是毀了,楊兄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吧?!眲⑷荷龜倲偸?,一副已經(jīng)無所謂的樣子。
“太好了,”楊青山臉上一喜,轉(zhuǎn)頭望向高雪菱,“高姑娘呢?”
高雪菱卻只是盯著桌上的畫作,沒有應(yīng)聲。
“高姑娘!”楊青山只好又叫了一聲。
高雪菱這才反應(yīng)過來,目光艱難地從劉群升那幅《倚亭聽雨》上收回來。
片刻前她還因為畫作被毀悶悶不樂,可此刻,那張絕美的臉上似乎重新恢復(fù)了生機。
“楊公子,我也沒問題,你盡管去試吧?!备哐┝馕⑿χ卮鸬?,聲音中竟有一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