枋湖舊亭臺。

楊絮守在竹林外煮茶，清香滿園。

柳飄葉在竹林里悟道，已經有半個月時間了。

時而風聲颯颯，竹葉微搖；時而狂風大作，翠竹折腰；時而寂靜無聲，清清蟬鳴。

楊絮品著茶，問身邊侍女，“他還沒出來嗎？”

侍女道：“還沒有，婢子一直守著呢。”

夏風潮熱，楊絮不耐熱氣，體表沁出一層水珠，輕紗下凝脂玉膚瑩潤，“扶本宮去沐浴，本宮要代陛下向那個賤人家人賜恩。”

楊絮剛起身，就感覺身體被蜜蜂蟄了一下，她回頭看又空無一物。

她說了幾聲奇怪就走了。

柳飄葉睜開眼望見她離開，眼中有幾分怨毒，如果不是楊絮從中作梗，那株梅花就不會凋謝。

他心里漸生殺意，才有楊絮感覺一蟄。他很快壓制下這種情緒，又恢復平靜。

飄葉意識到自己受建心草影響，變得易怒，冷漠，心態受到極大影響。他在竹林里休養，身體日漸好轉，但體內真氣已經散盡，沒有留住一絲。

驟然從高山之巔跌入低谷，挫敗感以及慌張的心理都是難免的。

他每日守在竹林中，以“格物之法”俯仰天地，尋悟劍法真髓，放下諸般事一心求劍，心境也變得如劍一般清明。

“她來自海外花朝庵，她的家人，那只能是蘇暖了。拿情天換白玉笛，不知她肯不肯？”

柳飄葉還念念不忘的白玉笛，不知何時能拿回？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這些，悄悄離開枋湖，去了正在議政的含涼殿。

含涼殿是華清宮為數不多的宮殿之一，臨事的政事堂就在這里，說是宰相們議政，其實就是猴子開會，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原來是楊荒初聞阿爾思起兵謀反，沒當成什么大事，抽調了左衛軍馬圍剿，結果大敗而歸，還丟了華州，叛軍直逼渭南而來。

現在兵臨城下，誰來向明皇帝報告，誰來抵擋敵軍成了難題。

向皇帝報告禍事，必會惹得龍顏大怒，必須找不是楊荒一系的的人。眼下不是楊荒一系的人，都沒有機會伴駕，這禍事推不出去，自己人沒有愿意頂雷。

這禍事沒人擔，統兵出戰的英雄事也沒人挑。

吵了半天沒有結論，報信官又來了。

渭南城丟了。

又沒了，丟了渭南，驪山就在面前。組織兵馬已經來不及了。

楊荒早已方寸大亂，“走，顧不得那么多了，保護陛下回長安，再發詔令征調天下兵馬勤王。”

他領著政事堂宰相們，直直往內宮走，架起正在聽曲的明皇帝，他一言，他一語，嘈嘈雜雜不停歇。

明皇帝已經聽出大概，推開眾臣，怒道：“朕的江山太平，怎么會有反賊，爾等意欲何為？”

眾臣慌忙道：“陛下，老臣忠心耿耿，天日可見。那叛軍已過渭南，直奔驪山而來。”

“陛下，再不走就遲了。先回長安，詔令天下勤王師。”

“臣等懇請陛下，即刻啟程。”

楊荒道：“陛下，這是前線戰報，再不走遲了。”

明皇帝接了戰報，頭腦一晃，天旋地轉，倒在了大殿。

楊荒道：“快抬著陛下走，號令六軍前往長安。向天下發出勤王詔，要各路人馬前來勤王師。”

“貴妃娘娘呢？”

楊荒道：“命都不保了，管什么貴妃。”

眾人離開內殿，留下滿目狼藉。

柳飄葉走進內殿，翻找半天不見金印虎符。他想到貴妃，心想：虎符會不會在貴妃手里。明皇帝不至于如此荒唐吧？

宮女太監在內宮慌作一團，如同熱鍋螞蟻，慌不擇路。

柳飄葉尋到最頂端的湯池，侍女都已經走空。戲水聲在里面傳來，還有輕盈的歌聲，玉石撞擊，環佩聲動。

他步過丹紗羅帷，腳下金鈴作響。

“三郎？”楊絮回身看到飄葉，微微一怔，“怎么是你？想通了嗎？”

柳飄葉坐在御座上，居高臨下俯視戲水的玉美人，“叛軍馬上就來，你啊，要完嘍。”

“叛軍？你是說阿爾思打過來了？”

“對啊。擺在你面前兩條路。第一跟我合作，或許能保命，第二你在這等那鬼方蠻子吧。那些蠻子可不講究，父死子繼，哦，你可能不在乎。那算我多事，走了。”柳飄葉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楊絮常聽人說鬼方蠻子如何兇悍：生吃人肉，一女多主，視人為羊等。

“你別走，喂，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江采萍有東西留給你。只要你救我，我就把東西交給你。喂！夜帝大人！”

“金印虎符在哪？”

“在我的寢宮，我帶你去找。”

“那請您快些，慢了叛軍就殺進來了。”

楊絮提起裙裳，聞到上面的汗味忍不住皺眉，還是忍著惡心穿上衣裙，領著飄葉前往她的寢宮。

一方龜鈕印，象征著大瑜最高的權利。柳飄葉仔細一看，知道是真的。

“你會模仿明皇帝的字跡嗎？”

楊絮心生警意，“你想矯詔？”

“很簡單，就下旨給雍王，命他奉詔討賊。”飄葉研好磨，將占了墨的雪錐放在楊絮手中，拍著她的肩笑容溫柔。

楊絮看到他的笑，為之膽寒，眼底淚下，“這是給雍王兵權，如果事成……你，你，如果雍王成了太子，那我……我不能寫。”

柳飄葉道：“沒事，雍王對你沒有任何威脅。聽我的，來，我教你寫。”他握住楊絮右手，提筆懸在紙上。

“大瑜皇帝令，曰：”

楊絮看著飄葉，“我必須寫嗎？”

“必須寫！”

楊絮頓覺身體寒涼，不由打了寒顫，顫巍巍在紙上寫下“大瑜皇帝令，曰”，她又看向飄葉，滿眼哀求，楚楚可憐，“求夜帝大人，施舍小女子一條命，來世愿為仆為婢報答公子。”

這般凄美姿態，足以使玉石生心。可惜柳飄葉的心，比玉石堅定。

柳飄葉道：“你放心，我不會害你。來，繼續寫。皇九子雍王頂穎慧明達，文成武德，……敕封討賊大元帥，督管兩都三輔，奉詔討賊安民，緝拿蠻囚阿爾思。欽此！”

皇帛加蓋寶印，沒有在掌璽官那里備案，沒有經過三省的審核，這不具備大瑜法律效應圣旨，依舊是搶手貨。

柳飄葉吹干墨跡，笑道：“其實我原本不想救你，現在想到你還有用處，勉為其難帶著你吧。”

一陣清風吹過，柳飄葉手里的圣旨沒了。

“誰？”

……

……

（狀態復蘇，一掃陰霾，繼續碼字，明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