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爺爺我，早就已經死了。在五年前。”

——奧托說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沒有錯，眼前的奧托其實并不能稱之為人類，戀戀從一開始就發覺了，但是她并沒有拆穿。

因為她，并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惡意。

更多的，反而是另一種東西。

在紫苑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奧托開始一點點的述說起當年的經歷。

他年青時的人生很精彩，憑借著一腔的熱血闖蕩四方，結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加入了還算強大的傭兵團，甚至與許多詭異的存在戰斗過。巔峰的時候，他曾經半只腳踏進了高階，成為了傭兵團的中堅力量。

多年的冒險生涯讓他獲得了一身還算不俗的實力，也收獲了愛情，可同時也留下了數不清的暗傷。最后那一次的重傷其實是眾多隱患同時爆發的結果，好在在同伴的拼死相護下，他還是活了下來，只是失去了繼續戰斗的能力。

最終他只能帶著妻兒回到了生養他的瑪莎村，過著雖然平靜但是安穩的生活。照理說，故事發展到這里也不算太壞的結局，可是命運往往反復無常。

首先是妻子身染重疾撒手而去，然后是一場意外奪走了兒子和兒媳的生命。痛失所愛，再加上白發人送黑發人，讓老人的身體一下子跨了下去。

多年的暗傷在這一刻如同噬人的螞蟻，一點點蠶食著他的生命，但是他無論如何也得撐下去。

因為他還有個孫女——年僅五歲的小紫苑。他唯一的，唯一的親人。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也離去，這個乖巧可愛又無比稚嫩的生命會怎么樣，何況她還有著如此高的天賦，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高的天賦——

她應該生活在陽光下，被呵護著長大，然后總有一天會成長為令人仰望的存在，中階、高階都不能束縛她，甚至圣階也僅僅是起步。

所以他絕不能就這樣倒下，至少在她長大之前……

可是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過于此。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做為半只腳踏進過五階的存在，他自然早早的凝聚了“命嬰”。他的命靈有點特殊，是強化系，能力是強化物品的“不易損壞”的狀態。

雖然不是直接的戰斗技能，但也給他和傭兵團帶來了巨大的幫助。有他在，很少會出現戰斗中兵器折斷的情況，防具的效果也會好上很多。要不是他的命力有限，傭兵團的戰斗力甚至可以翻上一番。

可惜的事，強化系的能力不能作用在生命體上，不然他的身體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而現在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乘著自己的生命力沒有完全的流逝，讓不是物品的東西變成“物品”，那么就可以賦予“不易損壞”的狀態。

沒錯——尸體也話，也是物品的一種。

于是在他幾乎花光所有積蓄的情況下，通過昔日傭兵團的關系，幾經周折買到了一種極其珍貴的秘藥。

這種秘藥可以將他的意識和生命力灌輸到“命嬰”體內，促使它快速成長為成熟的命靈，代價就是自己的死亡。

而這正好達成了他的目的。

死亡后，他的身體就成為了物品，而成熟的命靈勢必可以更好的發揮出“不易損壞”的效果，代替他照顧紫苑，只要能堅持到她長大，一切就沒有問題了。

于是在五年前的那個夜晚，無計可施的奧托，在與自己的命靈溝通過后，為了他唯一的寶貝孫女，毅然把自己成為了“物品”。

可是即便如此，也是有極限的。

因為命靈在成熟后，只能依靠天地間自然滋生的命力而生，如果一直待在人類身邊，壽命會大幅的減少，一般只有三年。

而它和他，已經整整堅持了將近五年。

如果不是瑪莎村地處偏僻有著較為濃郁的自然命力，如果不是堅定的意志和那無法舍棄的情懷，大概早就崩潰了吧。

但是到了現在，真的已經不行了。

聽完這一切，紫苑早已泣不成聲。

她從沒有想到，爺爺為了她，竟然早已付出了所有。

怪不得爺爺的身體總是冷冰冰的，她還經常嫌棄；怪不得爺爺很少和別人接觸，她還怪他不近人情；怪不得爺爺總是拿擔憂的眼神望著她，原來他早已知道時日無多。

“爺爺——！！！”紫苑哇一聲大哭起來，撲到奧托的身上，抽泣得不能自己。

“爺爺，爺爺，對不起，紫苑會乖，紫苑不要沒有爺爺，不要，紫苑只要爺爺好起來，只要和爺爺在一起——”

天空中，風卷起了一地的落葉，幼女的悲鳴響徹了整個院子，直顫人心。

奧托的手撫在紫苑起伏不已的背上，然后用另一只手，顫抖著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可是那淚水如同決堤了一般，抹了還有，抹了還有。

“沒有關系的，就算爺爺真的不在了，你還有戀戀和夕凌。我已經拜托他們了，他們會替我照顧你……”

“不要——我只要爺爺！”

紫苑死死的抱著奧托的身體，似乎只要不松手，自己的爺爺就不會離她而去。

“可是，爺爺已經很累了，它也很累了。紫苑最乖了，就讓爺爺好好休息一下好么？”

“放心吧，就算走了，爺爺也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現在不是有哥哥姐姐了嗎？他們會代替我陪著你的。”

“可是，可是……”紫苑啜泣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紫苑乖，好好的長大，你會是……爺爺的……驕傲。”

此時的奧托，已經油盡燈枯。

“真是對不起吶，老伙計。不過也好，一起上路的話，也不會寂寞了。”

奧托最后把眼神投向了戀戀，無聲的說了三個字：“拜托了。”

一只滄桑的手垂下，一道若有若無的意識消散。

兩個生命，同時逝去了。

……

戀戀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而一旁的夕凌，早已不能言語。

此時此刻，無論發出什么聲音，都是對這名長者的褻瀆。

奧托逝去時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不舍與憂傷——

如果可以，我多想守護在你身旁；如果可以，我多想看著你長大；如果可以，我多想再聽你叫一聲爺爺。

戀戀垂下頭，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酸楚涌上心頭，讓她的心情沉甸甸的。

奧托的做法，換成以前只是一名妖怪的她，肯定無法理解。但是現在，她似乎可以明白。

那就是瑪莎——

“守護”與“眷戀”。

也許這就是人類。

而我，現在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戀戀，你哭了。”

“不止是我的，還有他和它的淚水——”

戀戀擦去無意識流下的淚水，仰望著天空，對著那虛無的存在說道：

“再見，奧托——”

還有就是——

“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