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狡黠地一笑，吳明敏則抬手看了看表，借口時間差不多了，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飯就動身走出了廚房。

吳明學趕緊放下碗筷追了出去，悄聲對吳明敏說：“辣姐，不管你是怎么收來的，提成照算。”

吳明敏欣然一笑說：“等我好消息。”便歡快地跑了出去。

吳明學折返廚房，望著一臉凝重的陳蘭香，只道剩下的飯不吃了，便拎起書包，朝熊老拐家奔去，沒見著熊家兄妹，他便直奔學校而去。

走進教室，吳明學看到熊小寶的那一刻，就明白為什么熊小寶沒來找自己了。

看著熊小寶一頭整齊的板寸，吳明學道：“難怪呢，你一大早就去理發了，發型不錯，非常精神抖擻。”

熊小寶愁眉苦臉地說：“別笑話我了，郭富城頭的愿望又泡湯了。”

吳明學一本正經地道：“你還別說，你就適合這個板寸頭，如果你再把肌肉練結實些，看上去比特種兵還酷。”

“特種兵？”熊小寶數落道，“你在說什么？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詞。”

吳明學露出夸張的表情說：“特種兵很受歡迎的！你聽不懂也沒關系，總之就是夸你帥的意思。”

熊小寶撇嘴道：“拉倒吧！我都不想見人了。”

吳明學笑道：“那你還來學校？不知道學校人多嗎？”

熊小寶嫌棄地道：“去你的，趕緊滾回座位去，真是討厭。”

吳明學雖然起身離開，卻并非因為熊小寶的嫌棄，他身為學習委員，緊接著便宣布收家庭作業，讓本來就熱鬧的教室更加熱鬧起來，不過這時的熱鬧分明夾雜著幾分抱怨。

“有什么了不起的？”夏國雄和許偉并肩站在教室后面的窗戶旁，夏國雄羨慕妒忌恨地說，“不就是學習好一個特長嗎？”

許偉道：“就是嘛，要是打籃球，我晃倒他、蓋他帽……就像砍瓜切菜一樣。”

夏國雄道：“對了，上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不知道冷老師會不會安排我們練籃球？”

許偉自信道：“沒事，就算不打籃球也沒事，其它體育項目，他哪一樣比得了我？”

夏國雄欣喜道：“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媽的讀書讀不過他，就不相信不能在別的地方找回來。”

許偉得意地笑道：“待會兒上體育課，看我怎么羞辱他。”

幾次課間休息的時間，吳明學都陪在熊小寶身邊，好安慰他那顆因剃板寸頭而受傷的心，不過他又隱隱地期盼張鯤會來找自己，說不定張鯤再懇求幾次，他就會買下那枚“半兩”銅錢。

他是這樣想的，即便不是真的古董，但是五毛錢也不能說貴到哪里去，就當先交個朋友，以后說不定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更何況如果果真如張鯤所說，是秦朝流傳下來的古董，那自己可就賺大發了。

只是很遺憾，一直到最后一節課上課鈴聲響起之時，張鯤都沒有來找過自己，吳明學也只好收拾收拾心情，走上自己最不歡的操場了。

體育課是最受同學們歡迎的課程了，來自縣城的體育老師冷先云，順理成章地成為全班乃至全校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

不僅僅因為他承包了大多數班級的體育課，而且還因為他精通各種體育項目，值得大家的尊敬而愛戴。

又逢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冷老師安排同學們學習打籃球的基本技巧。

這讓夏國雄和許偉不禁大喜，以為可以心想事成地羞辱吳明學一番了。

冷老師講解完三步上籃的動作要領之后，先讓班上最擅長籃球運動的許偉給大家示范了一遍，見著有幾處需要強調的，冷老師親自上陣，隨著咚咚咚的拍球聲，籃球順利打板入筐。

冷老師托著籃球，走到同學們的隊列面前，擲地有聲地說：“籃球這項運動，在全世界都很受歡迎，全國各個機關單位都有籃球隊，同學們練好這項運動是很有好處的。

剛才的示范，大家都看清楚了吧！如果沒有問題，就一個個輪著練習三步上籃。”

為什么要一個個輪著來呢？還不是因為體育器材的短缺。

整個橫河中心完小，總共只有五個籃球，平均一個年級一個，然而老師們會占用其中一個最好的，這樣一來，籃球就更物以稀為貴了。

然而，反襯出自己身材矮小這個惱人短板的體育課，并非吳明學所熱愛，而最需要身高的籃球運動，更是為他所不喜。

往常他都是敷衍了事，混混時間，冷老師也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幾乎在所有人眼里，學習成績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次體育課很不尋常，夏國雄一上課就狠狠瞪了吳明學幾眼，吳明學頓覺暗流涌動。

吳明學警覺地發現，夏國雄在跟許偉竊竊私語之后，似乎有意要刁難他的意思，那不懷好意的挑釁的眼神就時不時往他身上瞟，仿佛醞釀著要給他一個當眾的羞辱。

但是他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地該干嘛干嘛，以避免不必要的沖突，畢竟這是人家的主戰場，一旦發生沖突，自己占不了半點便宜。

見吳明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夏國雄和許偉都看著很不爽，許偉更是按捺不住，決計好好教訓他一頓，好報掃廁所被耍之仇。

“哼，可憐的小矮子，看你能在籃球場上掀起什么風浪，等著小偉給你一點顏色看看吧！”夏國雄一邊想著，一邊期待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冷老師以身高從矮到高的秩序安排同學們輪流練習三步上籃，吳明學自然首當其沖。

當他拿球上籃之前，夏國雄故意率先鼓掌，并慫恿全班同學給吳明學加油，他還惺惺作態地說：“大家為全班第一的吳明學同學鼓掌加油！”

這一招不僅讓冷老師感到滿意，也受到了同學們的熱烈響應，伴隨著震撼的加油聲，掌聲經久不息地響起來。

吳明學深知，夏國雄那小子沒安好心，明明知道自己不擅籃球，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使勁加油，這是給自己戴高帽，想捧殺自己啊！

可是知道歸知道，形勢卻不容許他有絲毫退讓，就算很可能當眾出丑，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只見他回了夏國雄一個銳利的眼光，就開始拍動籃球。

加油聲越來越響，掌聲越來越密集，吳明學化身獨闖龍潭的勇士，籃球在他的拍動下不停地向前推動。

只見他一步、二步、三步、四步，望著天……

仰望天空的同時，必須記得腳踏實地。否則容易出問題。

果然，吳明學不僅多邁了一步，而且籃球彈框而出，他耷拉著腦袋，顯得羞愧而憂傷。

第一個同學就沒上進，冷老師也深深皺眉。

卻聽夏國雄的嘲笑聲如期而至，他一帶頭，許偉和經常圍著他轉的一幫同學都附和狂笑，不少女生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眼看紀律就要形同虛設了，冷老師厲喝一聲，待得眾人平靜下來，他提出給吳明學再來一次的機會。

可是吳明學并不這樣想，他只想盡快結束這一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

冷老師顯然看出了吳明學的小心思——與其說猶豫，不如說害怕失敗。

他鼓勵道：“吳明學，德智體美要全面發展，別怕失敗，在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吳明學抬頭望了一眼冷老師，冷老師點頭又說：“一次失敗不算什么，如果因為一次失敗就選擇放棄，才更丟人。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熊小寶見狀，跟著鼓勵道：“吳明學，我看好你！加油！”

漸漸地，不少同學也發出類似鼓勵的吶喊。

小公主沈紅霞此時正緊張地看著吳明學，嘴上雖然沒說，心里則在為他祈禱：“加油，吳明學，你一定要上進啊！”

她心里說完這句話，不禁臉色微微泛紅：“我為什么要給他加油？他學習那么厲害，現在挫挫他的威風不是更好嗎？可是我不能站在夏國雄那一邊，還是祝吳明學能夠成功吧！”

吳明學掃視了一圈圍觀的同學們，除了夏國雄、許偉和他們的幾個玩伴幸災樂禍的模樣，其他人都屬真心實意地盼著他上籃成功。

許偉大聲催促道：“吳明學，一節課很快的，不敢試就下場得了，別占用大家的時間，我們還沒開始玩呢。”

這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冷老師只好也跟著催促了一回。

吳明學更覺難為情：“一個簡單的三步上籃就把我嚇得畏縮不前了嗎？

不，人不是為失敗而生！我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敗。

但是確實不擅長籃球啊！就不允許學霸有缺點嗎？”

吳明學長舒了一口氣，矛盾心情卻難以排解。

看見吳明學躍躍欲試，卻又躊躇不前，沈紅霞莫名地非常著急起來，在同學們都靜靜地看著吳明學時，沈紅霞突然大喊道：“吳明學，加油！你是最棒的！”

同學們一片震驚，沈紅霞居然當眾示愛！？

是不是愛很難說，但是很明顯，這話猶如雨后彩虹，讓吳明學潮濕的心感到久違的溫暖，他終于下定決心再試一次。

重回三分線外，他輕輕地拍著籃球。

冷老師高興地鼓起掌來，提醒道：“用力點，籃球不怕被你打痛的。”

熊小寶緊握雙拳，振臂呼喊：“加油！吳明學，加油！”

群情再次躁動起來，吳明學哪怕是趕鴨子上架也再無退縮的理由，只見他驟然用力，籃球隨著他的步伐有節奏地向前移動，他在心里默數：“一、二、三，走起。”

他輕輕起跳，雙手拿住籃球，瞅準籃筐，使勁往籃板上拋去，動作雖然丑陋了點，但是好歹籃球“咚”地一聲打到了籃板，然后“哐”地一聲，籃球在籃筐鐵圈上轉了兩圈，有驚無險地落入籃筐。

“成功了！我成功了！”吳明學興奮地說，只覺渾身徹底放松了。

從一個失敗者轉變成成功者，獲得的贊譽有時候會比一直成功的人更多。

冷老師帶頭給吳明學鼓掌，同學們發出此起彼伏的贊嘆聲。

吳明學仿佛剛剛拿到奧運金牌的運動員，小跑著向大家揮手，享受這一刻帶來的榮光。

取笑計劃落空，許偉很不爽地抖著腿，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就好像狐貍到手的肉被狼給搶去了。

一旁的夏國雄建議道：“小偉，等下耍幾個難一點的動作，把他比下去。”

許偉一臉神氣地說：“放心，我都想好了。”

同學們接踵而至地練習著三步上籃，夏國雄看起來很胖，但是打起籃球來，動作倒是挺靈活的，他上進之后，遠遠地給吳明學拋去蔑視的眼光。

張輝輕輕松松地把籃球上進，特意走到吳明學面前，跟他擊掌示好，儼然一對好朋友。

熊小寶也首戰告捷，吳明學打心里為他高興。

待輪到許偉最后壓軸上場時，幾乎全部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冷老師同樣鼓勵了他，并把莫大的期望放在他身上，只聽冷老師說：“許偉，好好表現，等你上五年級了，我推薦你進縣少年隊。”

許偉受到這封官許愿的激勵，更加重視起來，提前做了熱身運動，準備來一招技驚四座的上籃。

夏國雄積極號召大家為許偉加油，加油聲鼓掌聲聲聲不息，比吳明學剛才那會兒有過之而無不及，許偉想完美表現的決心又陡加了三成。

臨運球之前，他特意給了吳明學一個敵視的眼神，好像在說：“破爛仔，給我看清楚了，看我如何華麗轉身！”

這時，許偉的構想更加明晰，他準備反身上籃，在籃筐的另一側來個半轉身，然后滯空打板上籃。

這動作難度系數雖然大了許多，可是一旦完成，必將收獲大家雷鳴般的掌聲，冷老師答應的推薦進入縣少年隊，想必也會因此板上釘釘了。

而最關鍵的，是能把吳明學完美地比下去，讓他剛才受到的贊譽相形見絀，甚至不值一提。

果然，許偉按構想行事，大家看著他飛快、靈動而又瀟灑的腳步，“哇哇”地驚嘆連連，好些女生的眼神都被驚呆了。

冷老師看著兆頭不錯，正準備迎接本節課中最具欣賞性的一次三步上籃之時，哪知許偉沒控制好力度，他鉚足了勁，卻用力過了頭，猛地沖到籃板后面去了，再轉身已是來不及。

這出乎意料的一幕，惹得大家唏噓不已，嘲諷聲悄悄地不知從人群中誰的嘴里吐出。

夏國雄感到非常遺憾，走到許偉面前責怪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握？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許偉感到很委屈，但是在失敗的事實面前，又無力反駁。

夏國雄提議道：“再試一次，人家可以，你為什么不可以？”

許偉同意道：“那我去跟沈老師說。”

他走到冷老師面前，正準備開口，冷老師已經先開口了。

原來冷老師并沒有打算就此放棄許偉，同樣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并勉勵道：“打籃球以投進為主旨，別太過追求一些華而不實的動作了。”

許偉點頭，重新開始。

這一回，他很好地控制了步伐，力度也掌控得恰到好處，并且如他所愿，把籃球運到籃筐另一側，再反身縱躍，滯空，手腕輕輕一壓，籃球應聲打板。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著實是個練家子。”吳明學看后，不禁暗嘆。

可是意外再次出現，還沒等許偉看清籃球是否入框，他就因失去平衡而倉皇落地，在踉踉蹌蹌地向后連退幾步之后，終于因無法保持平衡而一屁股重重落地。

而更令他惱恨的是，籃球竟然滑筐而出。

這惹得人群中議論聲悄然叢生，嘲笑的聲音再不是個把兩個了，任憑夏國雄怎么安撫，都無濟于事。

許偉自知大意失荊州，不應該那么著急看球有沒有進的，不管冷老師答應不答應，他就搶過籃球，準備加一招三分遠投，盡量挽回一些顏面。

接連兩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出丑，是他萬萬難以接受的，氣喘吁吁的他就像一頭被紅布戲耍的斗牛。

只見他率先在三分線外弧頂位置，投了一個三分球，可惜差了點勁兒，籃球彈框而出，他非常機警地迅速跑去接住籃球，再次運球，朝籃筐奔去。

一步，兩步，三步，他原想再試一次反身上籃，但是奈何興奮過了頭，他多跑了半個身位，如果還要強行反身上籃，失敗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這一回，在電光火石之間，他陡然轉變念想，準備求穩為主，可是正是由于他的稍微猶豫，他的動作變得非常笨拙，甚至比吳明學都遜色不少。

籃球雖然順利入框，但是預期目的遠未達到，如此丑陋的上籃動作，自然沒有引起預想中的全場歡呼。

許偉覺得這是自己籃球生涯的奇恥大辱，氣憤地三連罵：“Fuck！Fuck！Fuck！”

這句英語單詞，能聽懂的除了吳明學，還有冷老師。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許偉這性子太急躁了，進了縣隊，怕是要惹是生非，豈不是丟了我的臉面？更何況他的身板也太單薄了，真上場對抗，容易被人撞飛。”冷老師這樣想著，當下收回剛才的承諾，只勸許偉繼續加油，多多練習基本功。

許偉倍感失落，神情黯然地蹲在籃球場上。

夏國雄走上前去安慰許偉，許偉憤怒地捶打著地面，懊惱情緒顯露無疑。

夏國雄表情驟然嚴峻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細縫，一個陰謀也由此誕生：“破爛仔，你給我等著，我請小老板來對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