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沈老師家做客
- 逆流激蕩年華
- 無量元子
- 5211字
- 2020-10-04 21:01:32
吳明學立即拿起他媽當擋箭牌,推辭道:“可是我媽……”
沈老師一邊向吳明學走來,一邊說:“中午的時候跟她說好了,你放心就是。”
“啊!”吳明學吃驚了一聲。
沈老師輕拍他的肩膀說:“怎么?還不樂意?”
吳明學點了點頭,又連忙搖了搖頭,沈老師被逗得哈哈笑道:“哦,我知道了,你要回去收破爛,對吧?”
吳明學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熊小寶漸行漸遠的背影,還是鼓起勇氣請求道:“沈老師,給我五分鐘時間,我有事向熊小寶交代一下,可以嗎?”
沈老師通情達理地說:“去吧,我到宿舍樓等你。”
吳明學鞠了一躬,飛快地向熊小寶跑去,一邊喊住了他。
熊小寶停在乒乓球桌旁,興奮地回頭道:“元元,你可以回家了?”
吳明學道:“還不行,不過收破爛的事,我得跟你說說。”
熊小寶皺眉道:“可是我得去放牛啊。”
吳明學提議道:“你晚半個小時再去放牛,趕緊回我家里去,寫上一張‘暫停營業(yè)’的紙條,貼在大門口,這樣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了。”
熊小寶“哦”地答應(yīng)一聲,同時提了一個意見:“不可以讓小美麗在家里守著嗎?”
“小美麗對付小孩子還行,”吳明學道,“不過我們中午那樣大張旗鼓的,如果很多大人過來賣破爛,我怕她應(yīng)付不來。”
熊小寶點頭道:“那好吧,交給我吧!”
熊小寶與吳明學作別之后,奔跑著回到吳明學家,見著破爛安然無恙,便轉(zhuǎn)身去了趟自己家,找了張方形大紅紙,揮毫寫下橫排的“暫停營業(yè)”四個大字,來不及等墨水風干,就拖著走回吳家。
他并沒有找到膠水,便從廚房臊桶里尋得一團剩飯,胡亂地涂在紅紙背面,把紅紙下面插進門檻旁的石槽縫里,再用手掌盡量撫平。
與中午貼招牌時引起的轟動相比,這會兒只像一陣輕風吹過,泛不起半點漣漪。
而他坐在屋內(nèi)天井池旁,一邊寫作業(yè)一邊守株待兔,作業(yè)都做完了,卻沒見得一個來賣破爛的人,真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他思考著其中的原因,不免拍大腿嘆息道:“嗨,我應(yīng)該臨走的時候再貼那張紙的,貼早了,貼早了!”
他后悔不迭的想法搞得他情緒大糟,收拾起作業(yè)準備放牛去,俯首之間,突然看見吳明學落在硬紙殼上的那本無字舊書,他撿了起來,嘟囔道:“哦,這就是那本《小無量經(jīng)》。”
他沒有立即翻閱,而是塞進外套里袋,走回家把書包往房里床上一拋,就哼著劉德華的《一起走過的日子》向牛圈走去。
熊小寶的粵語很不標準,但是唱得很有情感,一邊唱一邊回憶著童年的點滴往事,那些和吳明學一起走過的日子,都像放電影般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他高興地想:“沒有什么能超過我們的友情,但愿我們以后越來越好。”
牛圈位于南街往東不遠處的一個小崗上,熊小寶趕到時,小黑已經(jīng)餓得哞哞叫了,他趕緊叩開門栓,一根根地拉開橫欄,又不慌不忙地解開纏繞在牛角上的牛繩。
熊小寶一手牽著牛繩,一邊念念有詞地對小黑說了好些解釋的話,就好像小黑能夠聽懂,只是他覺得如果不這樣做,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熊小寶牽著牛一路沿著橫河旁剛剛能過板車的小路往東走,來到一處春草茂盛的河床上,才把牛繩在牛角上繞了幾圈,放養(yǎng)了小黑。
無牛牽絆一身輕,熊小寶悠閑地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任落日余暉像條金色毛毯一樣覆蓋在自己身上。
他一會兒望了望天空,一會兒望了望河對岸橫河鎮(zhèn)初級中學修建在山坡上而顯得格外高聳的教學樓,一會兒又坐起身來,觀望河里跳躍的小魚兒。
百無聊賴之際,他最后抽出那本無字舊書,一頁頁迅速翻閱了一遍,沒見著一個文字,又單獨一頁頁地對著太陽照,希望能有所發(fā)現(xiàn),同樣空空如也。
他忍不住吐槽道:“哪門子《小無量經(jīng)》?無字天書吧!”
在暖陽微風的烘托下,熊小寶把書蓋在臉上,不知不覺地,竟然酣睡起來。
然而吳明學就沒這么好命了,他先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教師宿舍樓,踏進沈老師家的那一刻,就非常局促不安,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起不必要的麻煩,沈老師連勸幾次,才稍稍放松緊張的心情,漸漸適應(yīng)了客人的身份。
沈老師道明了這次邀請吳明學來的緣由,本來沈紅霞已經(jīng)明確表態(tài)反對這件事了,但是師母一定要好好認識一下他,說是中午借秤的時候,吳明學給師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吳明學靦腆地笑道:“沒有了,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了,才去供銷社借秤的。”
沈老師笑道:“你看看你,小臉通紅,好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實際上,有膽量去供銷社借秤,足夠證明你的聰明才智。”
吳明學謙虛地說:“這可萬萬不敢當,真的是被逼無奈。”
沈老師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zhuǎn)而建議吳明學去跟沈紅霞一起去房間做作業(yè),吳明學臉色羞得更加漲紅,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哪怕是小時候也顯得很尷尬。
但是在沈老師的一再要求下,他終于勇敢走進了沈紅霞正在做作業(yè)的房間,這勇敢之中又包含了多少無奈呢。
沈紅霞似乎還在生他的氣,一進門就不給他好臉色看,還碎碎叨叨地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吳明學識趣地坐在墻邊的一條小板凳上,手足無措,便干脆靜坐不動,想著這樣總不會打吵到沈紅霞了。
然而沈紅霞刀子口豆腐心,偷偷看了吳明學幾回,見他很不自在地呆呆坐著,不禁又覺得好笑,主動走向前去,拉吳明學去教她一道數(shù)學題。
吳明學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是一看到那道數(shù)學題如此簡單,他已經(jīng)猜到,沈紅霞是故意給自己臺階下,讓自己放輕松些。
兩個半大的孩子不一會兒就放下芥蒂,說起了學校里的日常趨勢,說著說著又不免點評起班里的同學來。
沈紅霞數(shù)落道:“夏國雄最壞了,經(jīng)常欺負女孩子,很多人都向我告狀,可是我每次跟我爸爸說,他總勸我別多管閑事。”
吳明學想了想說:“那你就聽你爸爸的話吧,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沈紅霞嘟囔著嘴說:“可是我總覺得過意不去,你能不能找個機會教訓教訓那個夏國雄?我不是說非得要打架,就是給他提個醒。”
這話很出乎吳明學的意料,他一個小個子能打得過夏國雄那個大胖子嗎?但是如果不打架,光靠嘴巴說去提醒管個屁用啊。
于是他干瞪著眼沒有回答,這立即引起了沈紅霞的不滿,她埋怨道:“你是不是不敢?怕打不過他,還是怕他家有權(quán)有勢?”
吳明學暗自唏噓:“什么情況?小公主竟然真的慫恿我去打架?先不論打架到底有沒有觸犯校規(guī),要是真打起來,可不光是拳腳的問題,小孩子打架也涉及不到權(quán)勢的地步。”
“不過沈紅霞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聽到了什么,或者見到了什么,看來沈老師和師母在聊某些重要話題的時候,是不注意回避沈紅霞的。”
吳明學的猜測無法證實,暫時也沒法證偽,礙于情面,以及傳統(tǒng)價值觀中,在一個女孩子面前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來的男子漢的英雄氣概,吳明學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
而打心底,他也估計到,自己如果不去找夏國雄的麻煩,他說不定也會來找自己的麻煩,既然總歸避不開這一戰(zhàn),索性勇于直面。
沈紅霞不忘補充說:“最好把夏國雄和許偉一起揍,他們倆是一伙兒的。”
吳明學擠出一絲笑容道:“嗯,知道。”
沈紅霞心里一塊石頭落地,又說起另一個人來,她以一種非常嫌棄的口氣說:“你平時有沒有注意到張輝,就是那個頭很大、總是穿得破破爛爛、身上散發(fā)出臭味、好像一個月不洗一次澡的男生。”
“沈紅霞這張嘴真夠刻薄的,張輝有那么不堪嗎?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是那樣,不僅他一身餿味,那個張鯤、張楊貌似也是這樣。”吳明學心道,不自覺地簌鼻子聞了聞自己。
但是他只裝作是清嗓子,漫不經(jīng)心地問:“知道啊,他又怎么了?”
沈紅霞直覺地說:“就是感覺他有點怪怪的,去年還是前年,有幾次午睡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盤腿坐在凳子上,還念著一些聽不懂的咒語,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吳明學詫異道:“是嗎?他都念了什么?”
“不知道,聽不懂。”沈紅霞搖頭道。
吳明學心中猜道:“不會是跟《小無量經(jīng)》有關(guān)吧!”
幸虧張輝只是一筆帶過,沈紅霞又說起一個女生來,正是身材高挑、皮膚白皙,被公認為全班第一美女的杜瑩瑩。
這時候沈紅霞脫口而出盡是妒忌之語,個子高挑被她說成像竹竿,皮膚白皙被她說成缺營養(yǎng),唯獨讀書成績差算是被她實事求是地陳述。
吳明學聽著聽著,覺察出奇怪的味道來,他無意中洞悉了沈紅霞復雜而單純的內(nèi)心世界,帶著傲嬌,也夾帶著愛憎分明,總歸是一個小女生的傾吐心事,吳明學應(yīng)付得十分自如。
總之把握一點,順著沈紅霞的心思接話,她的如花笑靨盛開得更加燦爛。
絮絮叨叨的心事,直待沈老師喊吃飯了才算告一段落,坐在飯桌上時,沈紅霞突然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僅熱情地給吳明學夾菜,還頻頻給她的父母夾菜,搞得師母受寵若驚地笑道:“今天咱們的小公主怎么這么懂事的呢?”
沈老師打趣兒說:“我們這是托了某人的福啊!”
吳明學當然聽出是在說自己,臉色刷得一紅,低頭猛扒了幾口飯。
師母勸道:“吳明學,吃慢點,你這飯還沒嚼爛就吞進去了,這種吃法對腸胃不好。”
吳明學“哦”了一聲,趕緊放慢速度,恢復了正常的吃飯速度,不過比在家里吃飯時又快了一點,畢竟有魚有肉的菜太好下飯了。
師母客套地問:“師母做的菜還合你口味嗎?”
“合,特別是紅燒肉炒得很好吃。”吳明學單挑紅燒肉來說,實則是因為平時吃得少的緣故。
“好吃那就多吃點。”師母說著就幫吳明學夾了一塊大的,又不放心地提前問:“不怕肥了吧!”
吳明學忙說:“不怕。”
師母看著吳明學大口朵頤,欣慰地笑了一回,轉(zhuǎn)頭問沈老師:“我說天麟,你就沒有研究過,為什么人家吳明學次次考第一呢?”
沈天麟笑道:“這有什么好研究的?人家就是厲害。”
師母不樂意地反駁道:“嗨,你研究明白之后,不就可以把方法教給咱家小公主了嗎?怎么說沒什么好研究的?真是的。”
沈天麟顧不上吞下口里的飯,解釋道:“你也別要求太高了,咱們家小公主也不錯,次次都能考第二,不給你丟臉。”
師母氣得打了沈天麟手臂一下,皺著眉頭說:“你這張嘴,真是怎么說話的?什么叫不給我丟臉?”
沈天麟狡猾地沖吳明學挑了挑眼,便認真投入到吃飯大業(yè)中去了。
師母轉(zhuǎn)而問沈紅霞:“小公主,你難道不想考第一嗎?”
“想!”沈紅霞第一反應(yīng)說,不過她思考了一會兒,改口道:“不過現(xiàn)在不怎么想了,反正考第二也挺好的,應(yīng)該也能考進縣城的少年班。”
沈天麟連忙幫腔道:“聽見了沒,還是女兒覺悟高。”
師母質(zhì)問道:“沈紅霞,你就這么確定,第二名也能考上少年班?”
沈紅霞淡定地說:“能啊,不是每一年都在我們學校招至少三個人的嗎?我雖然是全班第二,其實也是全年級第二啦,那說明我肯定能考上。”
沈天麟給師母夾了一塊魚,似有所指地說:“鯽魚刺多,你多注意點。”
師母一臉不悅地問:“哎……你什么意思?”
“吃飯,吃飯……”沈天麟把吃完的碗筷放在桌子上,鄭重地說。
他習慣性地掏出一根香煙來,準備飯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
不料他把煙剛叼在嘴上,就被師母搶了去,不過她也沒舍得丟掉,而是把煙夾在沈天麟的耳朵上,揚手示意道:“要抽到外面去,我們這兒還要吃飯呢,可受不了你那二手煙的熏陶。”
“行,”沈天麟憨厚地笑道,“那你們繼續(xù)吃飯,別羅里吧嗦說其它閑話了。”
“知道了,快點出去。”師母不耐煩地說。
這看似拌嘴,實則溫馨的一幕,讓吳明學久久難以釋懷,原來一家人一起吃飯可以這樣和諧,仿佛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溫暖的氣息,他不禁然想起身陷囹吾的父親來,巴望著周日快點到來,又暗暗想了一些看到父親時該說的話。
豐盛的晚餐吃完,吳明學又坐在沈老師家看了一會兒電視,一邊喝了一小杯開水,把口腔的油水沖進腸胃。
這種吃法大概是橫河鎮(zhèn)獨有的吧,因為橫河人愛吃豬油,沒有開水沖一沖,豬油黏在喉道上,寒風一吹,很容易滋生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吳明學又和沈紅霞討論了一下電視里播放的動畫片《宇宙騎士》,兩人盡管幼稚卻自由活躍的思維,一下子拉到浩瀚的宇宙空間,討論起宇宙中,會不會有另一個地球?那里是不是也生活著一樣的人類?又或者他們有比地球更加先進的科技文化?
直到夜幕降臨,吳明學才獲許離開,探著黃昏的微光,吳明學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回味著方才美好的晚餐場面。
他帶著愉悅的心情回到家里時,熊小寶仍然端著那本無字舊書看,燈光微明,吳明學提醒道:“小寶,當心把眼睛看近視了。”
熊小寶渾不在意地說:“怎么可能?這本書壓根就沒字。”
吳明學鄙夷地說:“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本沒有字的舊書嗎?”
熊小寶故意譏笑道:“好看,我想看里面有沒有十塊錢?”
吳明學臉色一拉,嫌棄地說:“又笑我,再笑你還給我得了。”
熊小寶緊緊抱住舊書,轉(zhuǎn)而問:“怎么吃了這么久?是不是沈老師準備收你做上門女婿了?”
這玩笑話可是開得有點大了,吳明學一臉嫌棄地說:“滾犢子,滿腦子就知道想這些齷齪事。”
“嘿……”熊小寶不爽地反駁道,“這哪叫齷齪事?能做沈老師的上門女婿,將來脫離鋤頭柄,吃穿不愁,你還不樂意了?”
吳明學兇狠地瞪了熊小寶一眼,把話題拉到收破爛的事上來,他鄭重其事地問:“下午有人來賣破爛嗎?”
熊小寶指著一地的破爛道:“喏,還是中午那么多。”
“一個都沒有?”吳明學表示很震驚。
“沒有,”熊小寶理性地認為道,“估計還是不相信我們兩個小屁孩吧!”
吳明學不無遺憾地說:“大概是吧,話說得再漂亮,如果不拿出真金白銀來,都是廢話。”
“曉得就好,”熊小寶疑問道,“元元,你有沒有想過別的收破爛的方法?”
“嗯?”吳明學驚喜地問,“你就開始想這事了?”
熊小寶笑道:“不是我想,是我們的CFO小美麗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
“是嗎?”吳明學激動地問,“她怎么行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