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戶人家的吵鬧聲，這次婉春從家中跑出去，沿著嘈雜聲，到了人家的家門口。婉春不必擔心突兀，因為這里聚有眾多來看熱鬧的人。

這戶人家是位胖成團的大嬸，她對稅官們毫不客氣，道：“你們來干什么。”

稅官異口同聲答：“收稅。”

圓胖大嬸臉色更不好，道：“你們知道吧，今年收成不好。”

“知道，知道了。”領頭人打個哈欠，“一路走來，交不上租的人家真不少。往年可沒有的。算了，我也給你時間，和別人的相同，都是到六月底，一定交上稅，要不然就要采取措施了。”

圓胖大嬸叉著腰，并不答話。

那個好看地年輕稅官，想往屋內闖：“真的家中沒一點收成？我進去看一看。”

“你敢進去？”大嬸扯著他領子，年輕稅官竟然像小雞仔般無力。

另一年長些的稅官怒道：“你敢對我們動手？你放開阿年。”

他沖上去作勢打大嬸，大嬸只好松開阿年。那位年長稅官反而乘機往屋里沖。“我到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一貧如洗。”他的步伐止住了。

大嬸丈夫從屋內走出。他比大嬸更加圓胖，更加高胖，走過來時的陰影，竟能遮蔽年長稅官。

年長稅官不由后退幾步，直到碰到其他稅官，退無可退。

大嬸丈夫還在向前走，滿臉絡腮胡子，眼皮拖拉，遮蔽一半瞳仁，顯得極兇悍。

他叫李壯，名如其人。為人不說是惡霸，也不見得是好人。與稅官對上，有好戲看了。

稅官領頭人見得多了，倒也不懼，大嗓門道：“說，你們今日交不交稅，還是你們想進獄？”

正所謂民不與官斗。李壯回答也算老實：“無稅可交。”

“我可不信，你讓我進去看看才行。”

李壯不許他進去，眼睛用力睜開，眼珠子都快突出來，顯得更兇了。領頭人知道有鬼，偷奸耍滑的人，他可不是沒見過。他冷哼一聲，道：“阿年，阿康，隨我一起進去。”

阿年和另一位胖胖的小伙站出來，跟著領頭人要往屋內闖。

李壯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似鐵柱一樣。手已經握緊了。其他稅官見勢不好，一起向里面闖。

他們與李壯擦肩而過。只見李壯一把提起一個人甩開，撂倒一了大片人。

陣陣驚呼聲、怒罵聲響起。李壯與他們混戰一起來。

在那里圍觀的人都嚇一跳。李婉春拽緊衣袖。毆打稅官可是犯法呀。

李壯終歸是一個人，很快被壓倒在地上。稅官領頭人擦下嘴上的血，騎他身上給了一拳。

李壯的兄弟李建剛走到李家門口，看到這一幕，呼喝聲：“大家快上啊，愣什么。”

李家姻親站在門外，本在躊躇，看李建出頭全撲了上去。木村，本就姓李最多。整個村子人都沾親帶故，加上對稅官的恨意，竟然全撲了上去。

甚至有女人參與，有拉架的，有尖叫的，有去打稅官。十幾個稅官們當然只有被挨打的份兒。

李婉春看的目瞪口呆，真是民風彪悍。可這樣做的下場是什么呢？她躲得遠遠的，這樣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暴動漸漸消止。或許是因稅官們太弱的原因，很快被打倒在地。幸運的是，村民們倒沒有因暴力情緒失控。

村民們圍住稅官，罵罵咧咧的。他們蹲在地上，抱住頭，一言不發。就算這樣也時不時受一腳挨一拳頭。

婉春躲在墻角默默看著。阿年抬起頭，他的眼角腫脹發紫，但眼睛還是那么亮。婉春忽的有些心軟，她也忽的想起來，在混戰中，阿年對領頭人做手勢，領頭人也還上一個，之后所有稅官都做相同手勢。他們便盡量聚在一起，蹲下去，不再還手。是防止村民失控，對自己造成更大傷害吧。

村民們還在對他們行使暴力。婉春立馬沖了上去，爬到牛車。她道：“大家，大家聽我說。”因位置高，聲音傳的遠，所有人都聽見了。

村民們瞟她一眼，不甚在意道：“小丫頭片子想干什么？快下去。”

婉春瑟縮成一團，裝作害怕的樣子：“打當官的是不是要坐牢呀，我記得好像有這條法規吧。我們該怎么辦？”

空中瞬間靜謐下來。村民們恢復理智，心中終于升起害怕。有些人臉色蒼白，但有些人看向稅官，眼中露出些令人發抖的意味。

婉春也看到了他人眼中那種惡，嘴巴慢慢張開，卻說不出話。

阿年大罵起來，非常張狂的樣子，道：“要不是沒有這方面法律規定，我一定把你們抓到大牢里，一個個折磨至死。”

婉春立馬道：“都沒有這方面規定，你還能抓我們嗎？你能怎么我們？我們圍住你們了，你們還不任我們搓圓搓扁。”

“你……”阿年氣壞的樣子，道：“你們不可理喻，我以后再也不會來你們村子里了。”

稅官們蹲在地上，都垂頭喪氣的樣子。村民們停了暴力，甚至最外側的村民已偷摸摸地跑掉，有一人跑掉就有第二個人跑掉，很快稀稀拉拉走掉大半，只剩下李家直系親屬。

李家人直覺不好，可也沒有辦法，只剩他們這些人，哪能再次動手。稅官們慢慢站起來，也沒和李家糾纏，向門外走去。

李婉春呆呆看向他們，阿年突然回頭，對婉春道：“小姑娘，我去你們家借個水。”

他高舉著揮手，呼和道：“走，兄弟們，去穆家。”

什么？

李婉春好半晌反應過來，道：“哎哎，你們到我家，想干什么？你們等等我。”她踮起裙角，跳下牛車，追向他們。

穆家人對這么大鬧劇，竟然一概不知。其實外面的吵聲，是能聽到的，只家中實在太亂，沒空打探其他。

常母病了，躺在床上面色潮紅，直喘氣。因穆文匠剛回鎮上干活計了，家里又少一個男人，更顯得亂了。穆燕氏和穆舞刀趕忙去請村醫。

一路奔波。村醫過來，還未說出個所以然，穆燕氏又倒在床上。身體軟下去，便意識不清了。

穆舞刀嚇一大跳，因男女之別，不敢碰她，叫穆王氏來扶她到床上。

穆王氏向來愛偷懶，此時也不得不出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