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去了

天邊的烏云消失了，自始至終未見天空滴落一滴雨，那片烏云好像只是調皮，戲耍著草樹，也戲耍著道恩。

荒漠上，一個少年步履蹣跚，每個腳印地踏足都給這片大地帶來沉重感。少年的背影看著更像是一個老人，背曲腰躬，完全沒有豆蔻年華的年輕人朝氣蓬勃的樣子。

這個少年就是道恩，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就像是一個落水的人上了岸，每一步都會發出滴答滴答聲，汗水從他身上降落砸入地面。

雙腿走到微麻是運動神經對你的提醒，雙腿走到疼痛是運動神經對你的警告，雙腿走到一只痛一只完全麻痹是運動神經對你的最后通告，而雙腿走到完全無知覺，那是運動神經已經和你絕交了。

人的身體就是千百個細密儀器組成，而人的意志是主導中樞，道恩就是靠著他的主導中樞還沒死機，強撐著行進的。

鋼鐵的意志是極難磨煉的，前世的他至多只能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還做不到意志冷酷。

鋼鐵的意志可不僅僅是經歷一兩次生死之戰就能達成的，它需要忍受孤獨、寂寞、悲傷、分離、絕望、肉體的摧殘和意志的打磨以及生死極限才有所希望達到，沒希望的都走到世界盡頭和世人的對立面了。

此時的道恩已經有了鋼鐵意志的雛形，故他能走上漫漫征途。

“已經陸陸續續走了一天一夜了，這片荒漠上別說水源，連個野獸蟲子都見不到，人間地獄啊！”

道恩嘴里已經吐不出一個字了，只有殘余的精神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他時刻讓自己產生一些念頭，不論是心靈雞湯還是絕望念想亦或是他鄉父母，甚至有時還會想起安琪兒，想起自己還未結過婚，自己對這副身體原主人還沒了解過。

各種各樣的雜亂想法，他都讓自己去想，想到值得稱道的地方時，還自我評價兩句。他想到了穿越來時才二十一歲，還沒開始正式報答父母，想起了前女友的嬉笑怒罵，想起了自己讀博時期研發的智能仿真人形機器人還沒送給父母。

無人述說，寂寞悲傷之余，他還總結了自己前世二十年的一生：“為才，報國報校亦報師；為人，愧親愧友亦愧長。”

···

“天賦——負面減弱”

星符天賦的使用只需要意念溝通符靈就能發揮效果，天賦的主要特點之一就是快，一個念頭就可以施展。萬物皆有兩面，天賦瞬發則意味著天賦消耗星能較大，道恩對自己施展了一個負面減弱的天賦，他感覺星符意念空間的一顆星辰就黯淡了七成。

星符意念空間，是意念與星符溝通的非現實空間，其內閃爍的虛幻星辰則聚集著星能。

意念空間是要意志達到一定境界，與星符之靈交匯，通過神奇的效應產生的一道可以說是虛擬空間的空間。

在星靈大陸，符使不一定具有意念空間，但擁有意念空間者皆為符使。

···

天賦的效果果然沒讓道恩失望，雖然僅是減小三成負面狀態，但是如他所預料的，這負面狀態包括意志疲憊、負面情緒影響、身體每一寸肌膚的疼痛和疲憊等等。

這種強大的天賦，當之無愧的萬金油，比他吃過的靈芝雪蓮神奇的多。如果達到十成效果，那豈不是一切有為法皆為夢幻泡影，是真正意義上的神術了。

不過這個念頭他也只是想想，三成所有負面效果的減弱已經頗為逆天了，他感覺這已經是bug級別的天賦了。十成就不符合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是為定數的萬事萬物難以圓滿的道理了。

天賦仿佛違背了能量守恒的規律，讓他有著憑空產生了水和能量感覺。

久經干渴的漢子遇上一杯清水會喝得酣暢淋漓，久逢饑餓的乞丐撿到一片干糧會囫圇吞下，長練而歇的將士看到一張靠椅會欣喜而坐。這是三種不一樣的喜悅，卻有一個一樣的感受，道恩就是同時感受到這三種喜悅的人，他此時只有一種感受，“爽”。

身體極限得到釋放和還有余力而釋放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各方面的收獲也是巨大的。

體會過真正絕望而身挺過來的人，才有資格評判絕望，才能真正認知希望。道恩此時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是他極致難受、身心摧殘的情況下還咬牙不用天賦的原因，當然，他知道因為天賦的存在他一直抱著一絲僥幸和一絲清明。

嚴格來說，他是屬于還有希望的絕望。

雖然雙腿還有些疼痛，身體還有些疲乏，道恩還是選擇了繼續前進。

四周還是寂靜的可怕，連烏鴉都沒有飛過的天空，無風飄動的空氣，絕對的安靜的環境讓道恩因為身體恢復帶來的喜悅都平復了。

他并沒有忘記這一天多來的遭遇，生機不存、無風飄動、清水未見，只余汗水。

星能只余三成，不知如何恢復，天賦已無法在使用。如果再不在身體倒下、意志崩潰之前找到脫困之法，那是真的只能直面死亡了。

經歷一天多連續不斷地奔走，卻對脫離困境毫無頭緒的道恩此時也煩躁把它丟入這個名為生死幻界地方的機械音蠻不講理了，一絲線索都沒給他，把他丟過來讓他自生自滅。

他都產生了那個神秘的存在莫非看他穿越沒死成，就讓他再死一次的念頭，他懷疑著那位存在是否有這種惡毒的惡趣味。

···

又是一天一夜過去，太陽立于高丘，慢慢地羞澀地消失在天邊。

澄黃的沙子上有一個少年雙手拄著一根木頭一拐一拐地前行，枯站著的樹干仿佛目視著在為他送行。

木頭是道恩隨手撿來的，看著大小還合適，就撿過來當拐杖了。木頭看著老朽，但是卻意外的堅實。至少兩天沒吃任何東西的道恩，他不清楚在實驗室他昏迷了多久，是否補充過能量，看到手上的木頭都有進食的欲望。

雖然木頭看著頗為老朽，但是很是僵硬，有些忍受不了饑餓的道恩嘗試著咬了一口但差點把牙崩了。他不得不挑一些能咬的地方小口地咬下去，木頭里的水分極少，緩解不了一點干渴感覺，又難以吞咽。

為了活命的道恩含淚把一塊塊小木片吞下去，極干極苦極澀的味道讓他恨不得切掉舌頭。如果不是還有對未來的念想，他此時恨不得咬舌自盡。不過有一點讓它意外，這木頭融入胃液，讓他的饑餓感消散了許多，腸胃的疼痛都慢慢緩解了。

夜晚又降臨荒漠，前兩夜為了趕路，也怕突然發生什么劇變，哪怕再疲乏，他都只睡四個小時。這個夜晚，他的狀態不比使用天賦時好多少。他如果休息，一旦閉眼可能就是長眠了。他想到了一個俗話“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沒錯，他害怕長眠，所以他打算一直走下去。

他之前一直慶幸著這個荒漠也可以看到月亮，此時卻有些埋怨月亮，為他照亮前行的道路。他怕，但他更累。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手中的‘拐杖’已經被他啃了一截，他真的無力在吞下去了，舌頭已經失去知覺，唾液也無力分泌，氣管發炎的厲害。

“真”道恩艱難吐出了一個字，“的走不動了”，剩下的話語在他的腦海飄蕩著。

道恩瘦弱的身體還是倒下了，對一位十五歲的少年來說，道恩能堅持如此久已經難能可貴了，似乎一切夢境都結束了。

突然，從道恩的手臂上鉆出一只兔子，就是道恩最初不怎么看好的兔子。

兔子用自己嬌小的前足碰了碰道恩，但它的身體是虛幻的，根本無法觸碰實體。它嘴巴張力，好像在叫喚，但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道恩此時正在做夢，他夢到他在用仿真人形機器人逗笑父母，身旁他的前女友一邊微笑著看著機器人，一邊給他的父母倒茶，一家人其樂融融。

突然他感覺他的臉頰有點癢，有什么東西在撓他，此時他隱約間感覺他好像忘記做什么事了。不過，什么事都不比陪家人重要。想到這，他微微一笑。

兔子見道恩沒有醒來的樣子，臉上還散發著笑意，它可愛的兔臉上充斥著焦急，它拼命地撓著道恩的臉，想要嘗試將他喚醒。

無論兔子如何撓，道恩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反而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似乎要死于安樂。

兔子臉上的焦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鄭重。一只兔子卻帶有鄭重地表情，怎么看都是怎么喜感。但是細細看來，會發現表情深處散發著的是哀傷。

“道~~恩。”兔子張嘴吐出了兩個字，話語無聲，但卻充滿了各種情緒。

兔子虛幻的身影變得更為虛幻了，突然，它肥胖的肚子出現了一個小洞。小洞不斷不斷地擴大著，漸漸地，兔子的肚子消失了，四腿消失了，小嘴、鼻子、面孔、耳朵化作一顆顆碎片消散在天地間。兔子的眼睛和臉龐上呈現出極致的痛苦，是身體吞沒的痛苦。

但在最后要消失的一剎那，兔子看到道恩的眼皮動了一下，它的眼神閃過一抹激動。

天地又一次恢復了本來的模樣，一個人，幾根草，幾顆樹，一輪月亮。

“道~~恩。”此時正在和父母親切交談地道恩，哦不，應該是沈醇然，感覺有人在呼喚他。聲音頗為稚嫩，語氣中夾雜著詳欣喜，也夾雜著哀傷。仿佛一個孩子久遇父親的欣喜，又要經歷離別的悲傷。

沈醇然對突如其來的叫喚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為何，他的眼角流過了一滴清淚。

他心底涌現出悲傷，悲傷之情又溢于言表。

“怎么了，醇然？想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嗎？”沈父看著沈醇然突然流淚，皺了下眉頭，擔憂的問道。

“對啊，醇然，你沒事吧？如果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記得和爸媽說啊，爸媽知道你是好孩子。”沈母著急地說道，她一直很放心沈醇然，她的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

“爸，媽，我沒事。我只是想到我將來要是離開爸媽，爸媽的生活又有誰來照顧。”沈醇然擦了擦眼淚，微笑著對爸媽說道。

“傻孩子，爸媽只要求你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將來你要顧家，記得有空的時候帶著夢曦回來看看我們就行了。”沈母欣慰地說道。

“爸媽，等著兒子，兒子會回來看你們的。”沈醇然堅定地說道。

他想起他是誰了，他是沈醇然，亦是道恩。這場美夢，有他曾經經歷過的，有他幻想過的，也有他成為道恩后的日思夜想。

道恩終于睜開了雙眼，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了一些力氣，他右手撿起一旁掉落的木枝，支撐著將身體爬了起來。

他感覺臉上有些濕潤，用手輕輕抹了抹，他知道這是淚水，沒想到他真的哭了。

他哭了，但是又不知道為什么而哭，是那個稚嫩的聲音嗎？但是那稚嫩的聲音又是什么。

他一切都不清楚，突然感覺好氣憤，一切都不明白，一切都是泡影，他突然有些憤怒這個世界。

“謝謝你。”道恩對著天地輕聲說道。他能醒來，歸功于那道呼喚，他悲傷不知道那道呼喚從何而來。

內心深處有一道聲音，他的性命更加沉重了，不能放棄，就算下一秒死亡，前一秒也不能放棄。

征途，他又一次踏上了。

···

再一次站起的道恩不再感覺饑餓，感覺干渴，甚至氣力都恢復了許多，他感覺自身狀態很好。

又到了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在這個荒漠已經超過三天了。

他現在還活著靠的是一次又一次地意外，而不是他自己的聰明才智。

他以前一直以為學遍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是他現在了解了，這不適用與一些違背常理的地方。

“前方好像是一個祭壇，這個神秘荒漠上建有的祭壇，這應該就是逃脫此地的關鍵了。”

道恩拄著被他完全用來當做拐杖的木枝，遠遠注視著前方的巨大的臺型祭壇。

祭壇約有四面千層石梯，拱衛著中央的巨大雕像，而每一層的石梯跨度都不小，高聳入云，看起來莊嚴肅重。

雕像是由稀有的赤紅色玉石制成，看起來是一只大鳥，在雕像背面刻著兩個頗為繁復的字，這兩個字道恩并不認識。

玉石雕像前面有一張古樸的長桌，長桌上有著一本只有薄薄幾頁的書籍，書籍旁邊有一只筆身已經斑駁的毛筆，此外在長桌的另一側還有一個玉牌。玉牌上面亦刻著兩個字。

道恩沒有輕易登上石梯，這個地方十分古怪，他必須十分小心謹慎，以免失足恨千古。

道恩找了剛才撿到的石子往一面石梯上丟，并沒有出現什么情況，他不厭其煩地在一面石梯的不同石階上丟著石頭，然后在四面同樣如此，依舊沒發生什么變化。他略微心安，在周圍找不到什么線索的情況下，只能一步一步小心謹慎地踩著石階上去。

有驚無險，他走到了祭臺上，他并沒有先翻看長桌上的物品，而是觀察著巨大的赤紅色玉石雕像。

他剛才雖然有些猜測，但是走近觀察，他才確認這個玉石雕像的形象十有八九就是前世他因其鼎鼎大名而了解的四圣獸之一的朱雀。四圣獸被認為是祥瑞的化身，而眼前這雕像就給他帶來祥和的感覺。

“莫非這里是古老的朱雀祭壇。”